德司做醒来的时候闻到一点奇怪的腥臭味道，这种异常环境促使他的条件反射勒令着身体弹射离开。
等到视线逐渐清晰，他才明白臭味的来源是一堆堆在一起的甲壳，漆黑的物体堆得有半人高，被长短不一的甲上尖刺相互卡着，胶状物体黏附在黑片上渗着点汁水，索性地上铺着一层隔离垫兜住了黑蓝色的不明液体。
林木听见动静抬头看着跳到中央区，拎着被子作
防御姿态的德司吹了个口哨，“小帅哥醒啦，洗把脸过来帮我打下手。”
“我们被虫群发现了吗？”德司问，他看出来了在地上已经变成一坨的东西是只某米星虫。
林木摇头，掰下手里黑壳上的尖刺，用手中夹着的透明细棍往尖刺里面捣，“没有，我去外面抓的。”
德司看着他把尖刺里的不明液体倒到一个罐里，旁边的助理机器人则更有效率地对尖刺坐着同样处理，他们的脚边已经堆了不少黑色的尖刺。
德司犹豫着不知道是先说不要单独出舰还是先问林木在干什么。林木抬头瞅了他一眼，朝一边助理机器人勾勾下巴。
灰白的机器人挪了过来，从机体里吐出一块指挥板给德司，上面是数据测试方案，绝大部分都空着，只在测验人员里有两行字，翻译过来是林木和天河九号。
他举着板子问林木，林木朝他点点头，“你排表吧，洛洛那边我已经和它商量好了，等遇到虫族的时候就让它和我们协同作战，弄点数据。”
“我也一起吧。”德司说。
“也可以，你练指挥，我听你的。”林木掰断一根尖刺，发出啪的一声。
“所以您这是在做什么？”德司问。
“择菜。”林木说，又是啪的一声，坚硬无比的虫甲在他手里几乎和能量棒一样，一掰就断。
德司研究过森罗万象的菜单，他知道某米星虫能吃，但是很不能接受那个味道。
现在舱内一直淋着臭味抑制喷雾都盖不过那种腥臭味道，一种几乎是臭脚死鱼在变质蛋里闷了三年的味道时不时探到鼻腔里，让德司想拆个面罩戴上。
他去冲淋间洗了把脸搬了个积木做到林木旁边，才发现林木穿了一件亮晶晶的围兜，脸上也盖着层透明的面罩，全面防护着。
护理机器人亦步亦趋地做在德司旁边，咔咔咔地从后面小车里翻出隔离服和一次性面罩给德司，德司换上了林木才给他递过来一根细棍，疑似是从实验工坊里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来的搅拌棒。
林木又掰下一个脆角，用棒子伸进去掏啊掏，“就这样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倒到这里就可以了。如果里面变得很硬的就不要掏了那种没有用了。林木把罐子塞到德司的腿缝里，起身抖抖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不明物质，站在了被分尸的虫骸旁边，快速地掰着尖刺，堆在德司旁边。
德司看看旁边的机械臂，不知道是谁控制着，拿着多功能刀把虫肉从甲片上剃下来，挖出脏器，丢在桶里。
“某米星虫虽然很难吃，但它很好，毒性微弱，能吃的地方多，几乎不需要额外处理就可以食用。”林木说，“它的尖刺内部本身有抗腐蚀物质，只要挖出来和虫肉充分混合后高温凝成脂膏就可以使用了。”
“至于毒性……用胶皮弹簧，把胶皮弹簧放着一起煮然后用去胶剂反应完去冷却后去掉反应结晶就可以了，但因为那个反应有概率不完全反应，没有合适的实验条件不如不去除，毒素反应在蒸馏后只留有发热症状，只要不是免疫力缺失都可以处理，还有利于抗体形成，长期食用者进行虫卵处理后甚至可以生吃，但你没这个必要。”
德司的口水从额头上滴下了，他不想吃。
“其实在战场上也可以如此处理某米星虫，你掰多了就能观察出哪些刺是新生的，新生甲刺比起老刺更脆，与肉结合没有那么好，可以从这里破甲攻击，但要小心□□溅射。这种专精于防御的虫种很寡淡，基本上也都好处理，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可以优选选择击杀这类虫族处理使用。”林木说着又举列了几种虫族，一一讲了处理方式和灭杀虫卵的方法，有些德司知道，有些闻所未闻。
直到德司掏出来的物质积攒到罐子的三分之二，林木让德司把工具给机械臂，带着他去综合室里处理虫肉，水桶里的虫肉已经粘黏在一起又结块了，他们两个一个负责搅拌一个把之前取出的物体混着盐水和饼干沫淋进去，随着电磁的加热逐渐把虫肉搅开，混成乳白色的液体，又在不断的搅拌中变成淡白的浑浊膏块。
林木给这一盆东西上面盖上一层保鲜膜放到冷冻里冻了一分钟，期间切了一个酸果兑了糖水泡着在茶杯里，拧进去两片薄荷叶。
再把虫肉端出来的时候它的体积已经缩小很多，覆着一层洁白的霜花。林木切成一大一小两块，把刚做的柠檬水也倒给德司，把餐具也递了过去，眨着眼睛看着青年。
“吃吧，好吃的。”林木说，拿小勺子挖了一块吃，眯眯眼，脸上全是怀念。
德司小小的挖了一个勺尖，放到嘴里。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膏体入口极化，微凉中有一点层次混乱的咸甜，是饼干和油脂的味道，像是饼干沫泡在动物油里冻的雪糕。
“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德司说，但吃了几口后还是喝了点柠檬水解腻。
“就是油。”林木说，“我没处理组织部分，用脂肪层熬的，解冻后味道会变重，冻起来好哄自己下肚。如果换到专业的，可以加别的处理成鱼籽，把脏器去毒后可以熬成像海胆一样的味道，不过内脏处理过于麻烦了，我们就吃雪糕凑合一下，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味道，可以用营养剂一起调做其他味道的，但是要加别的就得先融成固体膏体再还原成液体进行味觉补充，最后再冻上，低温食用也可以略微降低毒性。”
林木看了一眼德司，又接着说，“分成2：1的大小，现在只吃三分之一，等你第一次退烧后再吃剩下的。”
德司照做。林木给他的是大的那块，几乎是块六寸的大小了，他吃完那三分之一的一半就觉得有点腻，林木又给他调了一壶制冷倒给他。
然后他就倚着餐桌喝营养剂，五颜六色都喝了一小支，低着脑袋看着德司吃“雪糕”。
德司感觉到林木的目光抬头看他，才发现之前林木身上的那件亮晶晶的围裙不见了，身上穿着的是仓库里不知道谁的学员兵制服，黑色衣服上挂着几条银白的细链，除了联邦的银河星炬标识同意没有任何其他标识，军衔标示和兵种类型都是空荡荡的，倒是作战夹袄上全都装着东西。
“你是在哪里发现某米星虫的？”德司问林木。
于是迤逦在桌面上的白发被扯起，晃晃荡荡地又换了姿势搭在桌上，“你睡着不久就发了虫群的鸣叫，只是一个小规模的，我就飞出去处理掉了，其他的都在燃料室，我挑了只幼年期的吃。”
“哦……”德司应了声，“有多大规模。”
“单人剿灭的，能有几只，游荡者罢了。”林木说，“雷达扫到几个虫群，等吃完你看看，把拟合实验做了，天河九号可以在原地建立一个重型机甲的火力覆盖，我的机甲也是重型机甲，主炮能直接灭杀一个标准九等虫群，同样可以独立在半个小时里处理掉一个7等虫群。”
“能独立处理7等虫群的单兵重甲，是夜猎者型号还是重刃中？”德司问，“主炮是Fm重型吗？”
“我的装备都不是制式的，哦，不过我看了一下那个零件我攒了一个移动堡垒的副炮，到时候我就拿这个当机甲主炮，你不用考虑我的物质消耗，只要不让我跑空，我的生物合成能自给自足——当然，我自己要吃饭，一天三顿，按35天分，但是我每天都需要摄入全元素强补，最少5克。”
德司拿着指挥板，一半在物资分配一半在想舰炮上甲的事。
“足够——但是洛河副炮的后坐力即便是重型机甲也很难控制啊，况且电磁能怎么携带？只打一发吗？”德司问。
“洛河原本就是重型机甲，副炮就是它以前的主炮，我转两圈也能用。”林木说，“至于充能这个问题，我自己有反应堆，但是充能需要大概二十分钟，所以如何使用就看你怎么指挥了。”
林木直起身，微笑地看着他的指挥，“所以你一定要，谨慎地使用我。”
德司才发现，林木的睫毛和发色并不一样，是黑色的，笑的时候会细弱地颤动，这意味着林木的发色并非原本的基因体现，当然也可能被修改的是眉色和睫毛颜色。
而那串流苏状的数据线也像一道连缀着的血痕从林木的耳畔坠下。
“我害怕意外。”德司说，仿佛琼脂雪糕正堵在喉头，“当时就是在歼灭一个6等虫群的时候，出现了一些骚扰蝇虫，然后突然又出现了一个6等虫群，他们合流后呼唤来了大半区域的游离游荡者，直接将我们击碎了。在虫行荒漠，虽然密度小，但我们没有任何支援。”
“那就先打等级低的。”林木说，他拍拍德司的肩膀，“你可以先相信我，然后再相信你自己。”
德司勉强笑了一下，“不是‘被士兵信任，再让士兵信任自己’吗？”
这是联邦将军林拜的一句话，林木鼓励他，“我相信自己，也完全地相信你。你知道哀兵必胜吗，你需要确立信心，把这当成必然的胜利道路吧，也没有什么会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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