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旭！还记得初二那年，咱俩拍的电影不？”戴澄抓着手机，兴奋地说道。
临近高一期末，林知旭已经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连戴澄都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见过他了，想要联络上林知旭，得等到10点半补习班下课后才有机会了。
“怎么？”林知旭的声音略显沙哑，听起来有些疲惫。
“电影马上就要上映啦！”戴澄摆弄着自己刚刚拿到的护照，问道：“怎么样？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什么时候？”林知旭问。
“国内最早应该是秋季……要在北京开试映会呢！”戴澄说道：“如果你想去的话，只要说一声，导演肯定会给你留张票的~怎么样？来不？”
“那就是8月以后了？”林知旭喃喃地说了一句，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我去不了，有集训。”
“啊……”戴澄顿时有些泄气，“那就没办法了……”
“嗯——”林知旭那边传来了翻阅纸张的声音，又是过了半晌，他疲惫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还有事吗？”
“啊，就是，关于时叔叔跟我妈妈的事……”戴澄抓了抓头发，为难地说道：“时叔叔都两年没来我家了，这次为了宣传电影的事又来了一趟，可是我妈妈看到他好像更生气了……”
“嗯。”林知旭回应得很简单。
“我是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没有？就是……帮帮时叔叔，别再惹我妈妈生气了……”戴澄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为了这种事，特地麻烦林知旭一趟，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别去招惹你妈妈不就行了。”林知旭言简意赅，“你还希望你妈妈跟时叔叔能……复合？”
“嗯……”戴澄小心地问道：“不行吗？”
“那不是你能解决的。”林知旭说完这句话，似乎打了个呵欠，顿了顿才接着说道：“你就别操那个心了。”
“嗯……”
“嗯。”林知旭又打了个呵欠，接着问道：“还有事吗？”
听着他那么疲惫的声音，戴澄也实在不好意思再缠着他多说些什么废话了：“没了……”
“哦。”挂断电话之前，林知旭忽然又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电话挂断之后，戴澄才突然意识到，他是在关心自己。
“谢谢……”
戴澄对着电话的忙音说道。
第一次出国，行程远比戴澄想象的紧张得多。
飞机一落地，戴澄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尼斯的机场长什么样子，就被大人们塞进了小巴车里，连夜送到了戛纳会场边的酒店。
前两天戴澄还算清闲，大人们要去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他签了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表格之后，就跟着盛小月一起去周边游玩了。
他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有些是保镖的模样，有些则扛着相机在做记录。
戴澄很快就习惯了镜头的跟随，让摄影大哥帮他拍了不少旅游照，回头发给了妈妈和林知旭，得到了“注意安全别乱跑”和“风景不错”的评价。
直到电影首映的当天，戴澄才真正地忙了起来。
一大早，他就被人换上了一身陌生的西装，塞进了一辆他也不认识的豪车里，然后就走上了传说中让无数明星网红趋之若鹜的戛纳红毯。
他的心情，与其说是兴奋，更多的是紧张——红毯对他来说有些大了，实在是太过空旷。
他感觉走在红毯中央的自己，就像是掉进了泳池的深水区一般，两侧的池岸看起来离自己那么远。那些闪烁的闪光灯和影迷人群，就像是对他的溺水袖手旁观的路人，让他觉得窒息。
“别紧张呀。”似乎是发现了戴澄的手心直冒汗，在影片中扮演戴澄母亲的女演员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一边保持着完美的笑容一边小声说道：“有我们在呢。”
“谢谢妈妈。”戴澄还是习惯性地用剧中的称呼来叫这个女演员，“我第一次走红毯，不、不习惯。”
“没事儿的。”女演员松开了牵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说道：“前面是摄影区，要停下来拍照，别忘了。”
“嗯嗯。”戴澄轻轻点头。
他们的电影将在戛纳的一间百年老影院举行首映，走完红毯之后，戴澄又跟沈幕导演以及一众主创人员一起，坐在了电影院最中间的一排。
这所电影院的年代实在太过古老，用金色和红色丝绒包裹着的墙壁上，还挂着些用黑铁拧出的油气灯罩，只不过里面的灯芯都换成了现代化的电灯泡。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了这座古老又狭小的电影院，一个一个填满那些空座，戴澄忍不住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这是他第一次穿正装，衬衫的衣领是浆洗过的，坚硬异常，让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上套着的仿佛并不是丝绸的领结，而是一圈捆犯人的麻绳。
“你紧张了吗？”注意到他的动作，沈导开口问道。
“啊，不，没有……”戴澄说道：“只是这个电影院有点不太通风，我有点闷。”
“没事的，很快就会结束了，别担心。”沈导搓着手，脸色发白地说。
戴澄忍不住暗自吐槽：还说我紧张，导演您自己看起来要紧张得多吧？
电影院里很快就挤满了佩戴着各色通行证的观众，还有许多佩戴着黄色通行证的人，因为找不到空座而摇头叹气，失望地走出了影院。
座位满员之后，影厅内的灯就暗了下来。
戴澄第一次在这么大的荧幕上看到自己的脸，还有这么多外国人跟他坐在一起看，让戴澄的心情很是怪异。
可没过多久，他就渐渐忘记了自己所身处的环境，彻底陷入了电影所呈现的故事当中。
这一刻，他觉得，荧幕上的那个人好像真的是某个长得跟他非常相似的陌生人。
那个人和他那病重的母亲，经历了跌宕而又悲惨的一生，熬过了那样多的痛苦和挣扎——
到了故事的最后，如此渺小的一个他，从如此庞大的绝壁上一跃而下时，所有观众的情绪都被推到了最高峰，电影院里发出一阵阵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后传来的便是低低的抽泣声。
狂风骤雨中，林知旭从破碎的眼镜镜片后投射出的惊恐又疏离的眼神，给这部电影画上了一个最耐人寻味的句号。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戴澄还没来得及从林知旭最后的眼神中反应过来，就被身旁的盛小月拉了起来，冲四面八方的观众鞠躬致意。
各种肤色、各种长相的观众们顶着哭红的双眼，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面对着站在影院中心的主创人员们用力地鼓掌。
一时间，掌声就像是电影最后的狂狼一般朝戴澄汹涌而来，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淹没。
最后他们几乎无法走出影院，一路都是激动的影迷，他们一边向导演道着“恭喜”，一边热情地向戴澄施以拥抱和亲吻。
戴澄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陌生人围着拥抱亲吻过，那场面堪称一个混乱。
就在戴澄举步维艰的时候，时渚推开人群，用力地将戴澄拽到了自己身边，一边挡着蜂拥而上的人群，一边用法语大声喊着什么。
等他们最后坐上回酒店的轿车时，戴澄原本整洁端正的西装早已被挤得乱七八糟，他那张光洁圆润的脸蛋上，更是布满了女士们留下的口红印。
时渚身上的衣服也被挤得乱糟糟的，不过他看起来倒是很高兴。
在黑漆漆的车厢里，时渚看向戴澄，双眼被窗外的灯带映得熠熠生辉，他难掩激动地说道：“小澄，我们成功了！”
当时的戴澄还发着懵，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晚之后，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鲜花和掌声就会跟到哪里。
一夜之间，戴澄似乎再也不能像三天前那样，自由地在海滩上拍照游玩了，因为总有人会把他认出来。
当时的戴澄还没有意识到，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还只是一个开始。
当戴澄的名字从一个白人男性的嘴里、用一种非常陌生的音调念出来的时候，他还在望着自己的Swatch手表发呆，心里默默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吃上晚饭。
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导演的手从座椅上拎了起来，瞬间成为了人群之中的焦点——
那一瞬间，似乎全世界的聚光灯和镜头都对准了他，好像是满天的繁星，都只为他一个人闪烁；在场的几万只眼睛，都直直地望向他，眼中满是笑意，仿佛他就是世界的中心，唯一值得关注的那个人。
而后的事情他都记不大清了，他的脑子好像从那一刻就被清空了，他不知道谁抱了他，谁亲了他，谁推了他一把，好像是妈妈，又好像是导演，或许是颁奖的那些陌生的嘉宾。
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说着“谢谢”“谢谢”，然后就拎着奖杯下了台，不管他做了些什么，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意，看向他的眼中满是赞许，掌声经久不息，鲜花将他环绕。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人生剧变。
在颁奖典礼结束后的afterparty上，狂揽3项大奖的沈导，一上来就将三大杯红酒一饮而尽，等业内人士和媒体们围上来、试图向他表达祝贺的时候，他早已喝得烂醉如泥，人话鬼话都听不进了。
戴澄一开始还很不理解沈导这种看似不太得体的行为，可是后来他就明白了——只要他们落了单，或者没有在跟什么人说话，就总会有陌生人凑上来试图跟他们搭讪。
哪怕戴澄还是个孩子，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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