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旭看了看他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掌，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了下去，“没带。”
“嘿——”戴澄不依不饶地抓住他的手腕，埋怨道：“我特地来一趟，你连个生日礼物都不预备啊？”
“谁能想到你会跑到这儿来。”林知旭瞥了他一眼，又一口咬掉了半串鸡胗，“我是来集训的，除了文具和生活用品什么都没带。”
“一点都不知道想着我。”戴澄不满地啧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拿着一串烤五花肉晃悠到了林知旭的书桌前，随手翻看起来。
林知旭的书桌上凌乱地堆着一堆资料和试卷，他虽然有些洁癖，可是每次学习到投入的地方时，总会把书桌弄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用他的话来说，书桌太整洁，反而会让他找不到解题的思路。
戴澄拨开横在书桌上的试卷，露出了散落在桌面上的文具和其他杂物，戴澄送他的指尖陀螺，就横在书桌的左侧。
书桌的右侧则摆着各种颜色的水笔和荧光笔，还有一串与戴澄同款的白青色菩提子手串，似乎是为了写字的时候方便特地摘下来的。
看到自己送的礼物林知旭都还在好好地使用着，戴澄心里挺高兴，嘴上却不忘调侃道：“我送你的礼物，你倒是记得好好带着。怎么就不记得给我带个礼物呢？”
林知旭也是被他问得有点烦了，摆摆手说道：“我现在身边的东西就那么些，你看得上什么就直接拿吧。”
“真的？”他这么一说，戴澄倒是来了些兴致，马上丢掉了已经吃干净的签子，擦了擦手上的油，开始认真地琢磨起林知旭的书桌和衣柜里的东西。
林知旭没有丝毫要维护**的意思，就放任他四处翻找，自己则低着头一边吃烤串一边看着手上的资料。
“你这儿怎么一点好玩的都没有。”把林知旭的家底翻了个底朝天之后，戴澄两手往腰间一插，“你这屋要是进了贼，贼看了都得留下一部Switch才能走！”
“那你带Switch了吗？”
“没有。”戴澄的手里捏着银黑色的指尖陀螺，一边随手拨弄着，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回他身边，发现他又分心去看起了资料，于是不高兴地抬脚踢了踢他的腿，问道：“你看什么呢？”
“嗯？没什么……”林知旭合上了装着资料的文件夹，抬头对上戴澄探究的眼神，便又补充道：“就是一些关于大学的东西。”
“大学呀？给我也看看？”戴澄从林知旭手里接下了文件夹，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打开资料看了一眼，瞬间惊呼道：“诶！这不就是你心心念念要考上的那个，全国最好的大学吗？”
“嗯。”林知旭应了一声，又拿起一根鸡胗啃了起来。
“哇……原来拿到竞赛一等奖就能保送……那你机会不是很大吗？”戴澄端起文件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你很快就能实现你的梦想了诶！”
“……”林知旭没有回答，相比戴澄的兴奋，他反倒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戴澄又翻过两页，脸上露出了文盲特有的迷茫：“这个……额……凝——凝聚态物理是什么东西……”
林知旭轻轻叹了口气，解释道：“凝聚态物理是物理系的一个学科方向。”
“哦……”戴澄抓抓脑袋，似懂非懂地扫了一眼资料后面的内容。
那整页整页的学科介绍里，充斥着各种超出戴澄认知范围的词语，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前段时间的台词课都白上了——明明字都能看懂，可是为什么他一句话都读不通呢？
又翻了几页，戴澄放弃了，直接把文件夹“啪”地一声合上，清了清嗓子，总结道：“咳咳，反正，你只要顺利通过竞赛，被保送到这个学校，就能完成跟你爸爸的赌约了吧？对你来说肯定没问题的啦！”
林知旭闻言却没有露出轻松的表情，他只是从戴澄手里拿回了文件夹，说道：“可是，这所大学的物理系，并不是全国最好的。”
“啊？”戴澄愣了愣，这倒是他孤陋寡闻了，“可是他们不是全国最好的大学吗？”
“学校有学校排名，专业有专业排名。”林知旭垂眸，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的工程物理学院是全国最领先的，也有最好的项目和最多的资源，不仅有很多学习机会，就业也非常方便。”
“那不是挺好吗？”戴澄不解。
“可是，我对工程物理系的研究方向没兴趣。”林知旭顿了顿，当戴澄抬眸看向他时，才接着说道：“在理论物理的研究方面，他们做得还不如……间南科大。”
“间南科大？”戴澄眉头一皱，“是咱们省的那个吗？”
“嗯。”
间南科大的名字乍听起来像是什么地方的野鸡学校，可连戴澄这样的学渣都听说过，就代表这学校的名气还是有的——但可能，不太多。
“间南科大有那么厉害吗……”戴澄不大相信，“我记得间南科大好像是在一个三线城市吧？那地方的学校，能跟北京的学校比吗……”
“可是他们物理系内的博士点和国家重点实验室是最多的。”林知旭从文件夹的最底层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纸，递给了戴澄，“如果要做研究，这里更好。”
“嗯……”戴澄接下了那张纸，可是刚扫了一眼就直接放弃了，问道：“那你是更想去间南科大咯？”
林知旭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嗯……”戴澄抓抓头发，“我是不太懂这些啦，或许你可以问问老师有什么建议？不过，最后肯定还是看你啦，你那么聪明，你觉得哪所学校比较好，那肯定就是最好的！”
“嗯。”林知旭点点头。
他也知道跟戴澄说这些没有意义，戴澄根本帮不了他什么，可他还是需要有人来倾听他的困扰。如果不跟戴澄说，他也不知道该和谁说了。
他不想因为和父亲之间的约定，就草率地决定自己的未来。虽然他的人生中似乎只剩下了学习和竞赛，可毕竟人不是学习机器，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林知旭想起陈美琳第一次到他家里来的那天早晨，他亲手打碎了前一晚刚刚和戴澄一起拼好的太阳系模型。
在最早最早的时候，林知旭曾和妈妈说过，自己未来要当一个宇航员，要飞向太空，亲手触摸那些闪亮的星星。
可一系列的家庭变故，让他整日疲于奔命，渐渐淡忘了那些年幼时放下的豪言壮语。
戴澄翻出了那盒半途而废的模型，就像是翻出了尘封已久的旧梦，仿佛是天意在提醒他，未来这件事，不应该那么轻率地下决定。
放在平时，林知旭肯定不愿意跟别人说起这么多自己的事情，可是这天晚上，两人吃饱喝足，把灯一关，在黑暗的笼罩下，有些心里的话，自然而然地就冒了出来。
戴澄非常耐心地倾听着，虽然帮不到林知旭什么，却愿意给他无条件的支持，这也让林知旭的心里好受了不少。
“别再说我的事了，你最近怎么样？”林知旭觉得关于自己的话题，今晚已经聊得够多了，他也应该主动关心一下戴澄才是。
“嗐，别提了。”话锋一转到自己身上，戴澄顿时放松了不少，他埋怨道：“之前小月姐说，要去大兴的一个影棚录什么综艺，我以为就是那种玩玩游戏聊聊天的，结果今天拿到台本，才发现不是。”
“怎么说？”
“那居然是一档智力问答节目诶！”戴澄语气夸张地说道：“我！戴澄！吊车尾上高中的混子！居然要上《极智闯关》了！”
“那是什么？”日常生活中，林知旭几乎从来不看电视，综艺对他来说更是盲区中的盲区，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概念。
“就是一档硬核智力挑战节目。”戴澄解释道：“嘉宾啊、选手啊，基本都是名校毕业生。要经过好几轮的闯关，组成不同的战队，回答很多硬核的数学啊、物理题什么的，谁答对的题目多，积累了最多的积分，谁就赢了。”
“那你是去干嘛的？”林知旭问。
“当战队导师……”
“什么？”
“我说！他们要我去当战队导师！”戴澄的语气简直就是自暴自弃，“我高中都没读完呢！怎么当那群好学生的导师啊！他们年纪都比我大诶！”
“……”林知旭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你是想当电影演员的。”
“我是啊！”戴澄说完，自己也愣了愣，然后喃喃自语道：“对哦，我为什么要参加这种节目来着？”
林知旭知道他肯定是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了，自己压根就没动脑子想过，便提醒道：“你也知道自己当不了导师，就该回去好好读书。”
“我知道啦……”戴澄无奈道：“可是下周就开拍了诶，硬着头皮也要上了……”
“谁要是倒霉当了你的队员，那就太惨了。”林知旭说道。
“喂！你就不能盼我点好的？”戴澄埋怨：“我还指望着你能来当我的超级外援呢。”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
“嘿！你故意气我是吧！”
……
两人就这么黑灯瞎火地聊着天，聊到口干舌燥，最后还是戴澄主动说道：“完了，天要亮了。”
这时，林知旭才扭过头，看到了窗帘缝间透进来的冷白色微光。
“完了，一晚没睡。”戴澄从床上坐了起来，借着微光站起身，说道：“我得赶紧走了，等天亮了就不好出去了。”
“嗯。”林知旭也跟着坐了起来，可戴澄却推了一把他的肩膀，将他又按了回去。
“你别起你别起，你抓紧睡吧，不然白天没精神学习。”戴澄说完，摸着黑，一边解着身上的浴袍一边向浴室走去，说道：“你借我件衣服吧，我没带换洗的。”
“你拿吧。”林知旭调整了一下姿势，在被窝里躺好，闭着眼睛说道：“对了，生日快乐。”
“我过生日，你就送件旧衣服啊？可真大方。”戴澄说着，拉开了衣柜，随便拿了一件T恤套上。
临走前，他还去收拾了一下昨晚吃剩的垃圾，将换下来的旧衣服往肩上一披，就拉开了房门，说道：“我走了哦！”
屋里只剩下了林知旭恬淡而均匀的呼吸声。
“这就睡着了，太快了吧，也不知道送送我。”戴澄小声抱怨了一句，却还是轻轻关上了房门，犹如一道魅影从走廊上滑过，悄无声息地跑回了酒店围墙的墙根下。
戴澄将打包带出来的垃圾随手扔到了酒店的垃圾存放处，然后两手往树上一扒，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树梢，翻出了墙去。
这场“深夜幽会”，他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可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翻墙的英姿，早已被人看在了眼里。
林知旭感觉自己才刚刚睡着，转眼间就被走廊上的吵嚷声惊醒了。
刚一出房门，他就看到了神情严肃的带教老师。此时，老师正带着一群酒店的工作人员，站在林知旭的隔壁房间门前，不知在做些什么。
见到林知旭走出房间，带教老师一抬手，阻挡道：“你先别出来，待会儿我们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林知旭问。
“酒店进小偷了。”老师说道，“我们正在检查大家丢东西没有，林知旭，你也检查一下，要是丢了东西，及时告诉我们。”
“小偷？”林知旭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了一种可能性，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回到了房间里，按照老师的要求，开始检查起了个人物品。
他的东西非常少，也根本没什么值钱的，唯一少掉的东西，就是戴澄穿走的那件T恤。
从剩下的衣服来判断，戴澄应该是拿走了一件红色的T恤。
林知旭一拍脑袋，戴澄拿衣服的时候天色还黑着，他恐怕没看清楚T恤的颜色，随便挑了一件看起来应该是深色的T恤就离开了。
可那件红色T恤到了室外稍微有些光亮的地方，马上就会变得显眼得不行。
就在这时，林知旭的房门被敲响了，带教老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林，开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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