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戴澄的全部事务,都被母亲带来的团队全权接手了,他只需要配合就好。
可这样的分工,却让戴澄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和无知,哪怕是自己的命运,自己也无力干预。
屋漏偏逢连夜雨,戴澄的债务问题还没理出个头绪,他跟警察在一起的照片,就被不知什么人拍下来发到了网上。
这些照片并没有配上任何文字说明,可无限的想象力,却比有限的现实更加可怕。
很快,戴澄滥赌借贷、欠钱老赖、被警方带走调查的小道消息就开始不胫而走。
戴澄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舆论的风向,毕竟,他在综艺剧组的工作已经结束了,他最近也没什么心情上网。
而盛小月的突然失踪,让公司也措手不及,一时半会儿甚至派不出新的经纪人来接手他的工作。
[你还好吗?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你没事吧?] 突然间,之前帮他买手机卡的剧务姐姐发来了关切的信息。
这时戴澄还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直到看到她发来的营销号文章——《新节目耍大牌,后被警察带走,天才童星疑陷吸毒赌博风波,遭网友怒骂“滚出娱乐圈”》。
这个话题似乎已经在网上发酵了好几天了,阅读量和评论都高得匪夷所思,戴澄随手往下一划,就被触目惊心的恶毒诅咒吓得赶紧按下了锁屏键。
公司的公关团队过了好几天才手忙脚乱地发出了一条律师函模板。
律师函是用戴澄的账号发的,可是发出去的时候甚至连模板里的错字都没改,更是引发了一波网友的群嘲。
等到戴澄终于抽出空,去公司处理工作事务的时候,公关部的同事们愤慨地跟他控诉道:“这么大规模的虚假丑闻狂轰滥炸,营销号几百条几百条地发,删都删不完,肯定有人从中作梗!”
戴澄静静坐在律师身边,看着同事们眼睛下面挂着的黑眼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知道,同事们现在之所以在他本人面前抱怨,无非就是在隐晦地告诉他:公司已经尽力了,但是,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黑料和谣言,他们也已经束手无策了。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戴澄垂着眸,淡淡地说道,“谢谢你们,辛苦了。”
公关部的同事们面面相觑,一伙人刚刚还在炮火连天地骂着那些有可能下黑手的对家,这会儿却都沉默了。
“额……还有一件事……”
这时,一个被临时安排来参加会议的艺人经纪,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您的12家商业代言,已经有10家寄来了解约函,6家要求支付违约金,还有签约过的综艺,您参加的《大冒险》才播了一期,后面的镜头都将被删除,而且也……也需要支付违约金……”
戴澄闭起双眼,听着这些话,他甚至有点想笑。
当初,他为了还对赌协议的赔偿金,在《大冒险》的剧组里受尽了折磨,现在却连一个镜头都没有留下,想来也是自己蠢得出奇,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负面的舆论铺天盖地,一切解释都苍白无力——他沉迷综艺不务正业,录制节目心不在焉,身材暴瘦满脸疲态,甚至连颜值都大不如前,现在又身陷债务……浑身上下简直没有一个可取之处,就算是粉丝都不知怎样才能夸得出口。
已经结束了。
戴澄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多的解约函送了过来,戴澄又有很多官司要打,有很多钱要赔。
可是他这些年挣的钱,大半都被盛小月卷走了,剩下来的连违约金的窟窿都补不上。
“今年2月份的银行流水有吗?我看到这里有几条异常支出。”有个会计问道,身边的另一个会计助理将他要的资料递了过去。
“小澄,你还记得2月份盛小月跟你借了多少钱吗?”律师温和地问起戴澄,“或者她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戴澄直直地看着桌子上的文件,发愣。
“小澄?”律师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一些。
戴澄还是没有反应,律师回头看了戴怡君一眼,戴怡君抬起头来,提高声音冲儿子喊道:“图图!”
戴澄这才忽然抬起头,如梦初醒般地问道:“怎么了?”
“你还记得今年2月,盛小月有什么异常举动吗?”律师又耐心问了一遍——这些天来,戴澄经常这样,他们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能耐下性子,一遍遍地询问。
“2月……今年2月吗?”戴澄像是被问了什么很难的问题一样,紧张地坐直了身体。
“对。”律师循循善诱道:“今年2月,有吗?比如突然消失一段时间,或者找你借钱之类的?”
“她……她经常找我借钱。”戴澄脸色发白,脑袋里更是一片空白,“她每个月都有一段时间不跟我在一起的,我,我也不知道2月发生什么了……”
说着说着,戴澄就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与废话无异,对案件的调查也没有任何价值,于是更加紧张地咬住了下唇,双眼急切地望向律师。
律师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戴澄的肩膀,说道:“别着急,你再想想,想到了随时告诉我。”
说完,就转身回去继续整理起诉材料了。
戴澄看着律师的背影,咬紧了下唇。
真没用。戴澄心想,我是个废物。
明明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却一点忙都帮不上。所有人都在为了他忙碌,他却连一句不是废话的话都说不出来,简直没用极了。
戴澄挫败地抬起手,用力地打向自己的脑袋。
自己的存在,除了会给别人添麻烦,没有一点意义。戴澄用双手捂住脸,自暴自弃地想着。
戴怡君让娱乐公司腾出一间会议室给他们用,这些天来,他们哪都没去,大家一起窝在一间会议室里处理戴澄的事情,戴怡君只有偶尔会分心去开工作会议。
而戴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回答一些问题,签一些字,为了不让他看到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舆论,公司和妈妈都不让他玩手机,他就只能发呆,和睡觉。
所有人都还在忙,他实在不想一个人回酒店休息,于是累了的时候,就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把几个椅子排成一排,蜷缩着躺了下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甚至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只觉得脑内一篇纷乱,好像把小半辈子都毫无逻辑地过了一遍——
被节目组恶整的女明星窘迫地捂住脸,热血上头的自己挺身而出;
自己在海中失温之后被拉上船,旁人视若无睹地转过身去;
第一次拍电影的时候,跟导演一起蹲在路边吃冰棍;
在星光璀璨的戛纳夜风中,林知旭无声的陪伴;
自己遭遇混混围攻时,挺身而出的盛小月;
因为自己拒绝贺总,气急败坏的盛小月;
金碧辉煌的KTV,不堪入目的男男女女;
骗自己吃药,双眸怨毒的高语默;
接不通的电话,凌嫣的声音;
林知旭眼下的泪痣;
陆悠鸣的酒;
妈妈的泪;
自己的哭声;
自己的哭声;
自己的哭声……
戴澄倏忽睁开了眼,只觉得眼前一片迷蒙,一时间什么都看不清。
他眨眨眼,感到一颗饱满的泪珠从酸涩的眼眶中滑落,随即视线变得清晰。
他还在会议室里,只不过,与睡前那忙忙碌碌的工作场面相比,现在的会议室关着灯,桌上还堆放着一叠一叠的资料文件,那些律师和会计们却都已经不见了。
戴澄困惑地抬起头想看清楚,却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按了下去。
“再睡会儿吧,别担心,我让他们也回去休息了。”
如儿时那些最温暖安全的童梦一般,母亲的声音从上方响起,羽纱般轻柔地抚慰着他的身心,手掌覆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拍打着。
戴澄吸了吸鼻子,将身体缩得更紧,脑袋在母亲的腿上依赖地蹭了蹭。
“别怕,妈妈在呢,啊。”母亲摸摸他的头发,“睡吧。”
戴澄没说话,闭着双眼侧躺着,然而那对紧锁的眉头,却暴露了他难以入眠的现实。
妈妈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胳膊,轻轻哼起了低沉温柔的旋律,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襁褓中的婴儿,不吝耐心地哄他睡觉。
戴澄一开始还只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可到了后来,眼泪开了闸似的簌簌滑落,怎么都停不下来,最后,捂住双眼,哭得浑身颤栗,再也无法抑制。
戴怡君心疼地搂住他,不断地低声安慰,可她也知道,对于现在的戴澄来说,发泄出来,总比之前不声不响,像个活死人似的要好。
戴澄越哭越崩溃,最后肺部都像撕裂的风箱,痛苦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会议室里,犹如受伤的幼兽,嘶哑破碎,令人不忍卒听。
等到戴澄的体力耗尽,那哭声渐渐平息,母亲重新捧起了儿子的脸颊,同样两眼通红地看着他,轻声说道:“咱们走吧。”
戴澄没有回答,只是两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妈妈,那双空洞的晦暗眼眸里,似乎什么都没有了。
“离开这里。”妈妈接着说道,“解约,退圈。咱们回家。”
听到“回家”,戴澄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动摇,他重复道:“回家……”
“对,咱们回……”母亲的声音被哽咽噎了一下,“回家了,宝贝。”
戴澄闭上酸涩的双眼,眼泪都已经哭干了,他用力地点头,再点头。
妈妈带戴澄回了老家,他们现在早就不再住在以前的那个老职工公寓了,房子是新买的,戴澄不是很习惯。
妈妈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带他去看了医生,开了些药,每天定时定点盯着他吃。他吃了药,睡得更多了,每天都是浑浑噩噩,把日子过得昏天黑地。
他清醒的时间很少,就算醒着也什么都做不了,往往只是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而已。
如果他已经80岁了,这样的作息可能还算健康,可他才20多岁就已经是这个状态,他觉得自己已经废了。
休养了一段时间,妈妈眼看他的情况逐渐稳定,就开始偶尔出门去处理工作和其他事务。
可戴澄知道自己并没有好起来,他只是听话地没有拒绝任何来自母亲的善意而已,吃不吃药、能不能好,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因为他的人生已经结束了。
这天天气不是很好,天穹中一早就布满了沉沉的乌雨云,气压很低,让人胸口压抑难忍。
妈妈早早出门了,戴澄醒来的时候,家里就空无一人。妈妈备了早饭,三个现蒸的包子,两个肉的一个菜的,还有用保温桶装着的胡辣汤和茶叶蛋,都是戴澄爱吃的。
他本来都不想吃了,觉得浪费,可是看到妈妈写的“宝贝好好吃饭”的便利贴,犹豫了一下,还是在餐桌边坐下,吃完了。
饭后,他走到妈妈的房间,打开床头柜,找出了自己已经被封存许久的手机,充上了电。
时隔了数个数不清的日夜,戴澄终于又再次接触到了外面的那个真实的世界。
啊啊啊存进草稿箱然后忘记定时发布了……还好来看了一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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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真实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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