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渐浓,卫渊望着面前的少年。
那少年一步步逼近,纤长的指尖捂在胸口处,大片暗红色的血自那按住的地方洇出。
“师兄……”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卫渊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几步,就见那少年的一张脸愈发惨白,漆黑的长发被汗水浸湿,蜿蜒着附着在脸侧。那本该是凄艳无双的一张脸,可卫渊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师兄!”声音骤然拔高,卫渊瞳孔一缩,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突然发难的少年扑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与少年的长发一同拂过卫渊的面庞,脖颈被一双冰凉的手狠狠掐住。“师兄……”少年轻启薄唇,形如索命的厉鬼。“何故,负我……”
窒息带来的反胃感让卫渊动弹不得,“唔……”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企图挣脱桎梏,可少年却岿然不动,直直逼近,两人几乎鼻尖相抵。
卫渊愣愣睁大双眼,终于看清了那张本应该早被自己遗忘了的脸。
那是他十年前,亲手杀死的少年。
脖颈的束缚愈发收紧,卫渊有一瞬间的绝望,随后身体不知从何处迸发出了求生的本能,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怒吼,随后猛地起身!
“风晚来!”尖利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卫渊提剑挥向少年,一如曾无数次挥向仇敌一般果决。
剑刃划开夜色,“你已经死了——”他听到自己这样喃喃。
将内心深处刹那间的犹豫压进黑暗,卫渊没有停下动作,剑光闪过,毫厘不差地落在白衣少年的身上。
对,就是这样,无非就是再杀一次。
可那身影却蓦地消失了。
“怎么会……”卫渊茫然地站在原地,身后响起了似有若无的嗤笑。他回过身,原来少年已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再次挥剑向前,那身影也随之又一次消失于夜色。
卫渊几近疯狂地胡乱提剑乱砍,悠扬的曲调回响在夜空中,不远处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忽然停下徒劳的砍杀,望向眼前无尽的黑暗,夜色如墨,连星子都遍寻不到。那样深沉的黑色,正如十年前,他将风晚来推下观星台时所见到的,漆黑的云霭。
……
“……渊……卫渊……”
呼喊声由远及近,十年前的恨意却再次爬上了卫渊的心头——为什么,你明明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来扰乱我的心神——他陡然回身,一掌拍向那声源所在。
掌心传来结结实实的触感,对方闷哼一声,卫渊还欲上前,却被一双手牢牢抓住,随后身体便像是扑向了某处光源,淡淡的馨香萦绕,他听见有人在耳边用极其温柔的语调说道:“卫渊,是我。”
卫渊失神地抬眼,视线中的浓雾散去,“燕过迟……?”
燕过迟伸出手,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臂抵挡,却发现对方似乎只是想要为他擦汗。
“你流了很多汗,还好吗?”
卫渊仍未缓过神来,半晌才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不远处有人正在看向他们,他转过头,是神色冷漠的唐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卫渊的声音带了几分苦涩。
唐雨双手环在胸前,冷冷解释道:“你被千情引划伤,故而为心魔所困。”
“千情引?”
“就是祝盟主截获的那批魔教货物中的暗器。”燕过迟脸色发白,说罢克制地轻声咳了咳。
卫渊的视线落在他的肩头,“你刚才……”方才那掌自己没有收敛任何力道,燕过迟硬生生挨了这一记掌击,此刻恐怕并不好受。
“让我看看你的伤。”他伸手想拉下燕过迟的衣襟,却被对方用长笛挡住。
“我没事,”燕过迟扬眉笑了,“怎么,卫兄担心我?”
一旁唐雨清了清嗓子,卫渊面色尴尬地坐直身体。
“咳,”唐雨说道,“千情引其实并非魔教之物,而是由我们唐门所造。”
燕过迟惊愕地挑了挑眉,转脸问:“既是如此,又为什么会流落到魔教手中?”
“这是我们唐门的家事,燕阁主还是少打听为妙。”唐雨垂眼,神色愈发冷淡,“反倒是二位,今夜何故来此,总不至于真的是来切磋武艺的吧。”
“呵呵,”燕过迟笑吟吟地,“实不相瞒,今夜我与卫兄又去了一次论剑台,我们在昆吾柱上发现了唐少主千机鬼爪的痕迹,所以才想来少主这里求证一下。”
“你们怀疑我?”
“少主多虑了,求证而已。”
唐雨沉默半晌,道:“人不是我杀的。那天我去到论剑台,祝天成已经死了。”
卫渊站起身,拉开了与燕过迟的距离。“你与祝天成事先约好了在论剑台上见面?”
“嗯,”唐雨神色十分坦荡,“我看到他的尸体倒在那,当时积雪很深,我担心走过去会留下脚印,所以才借由千机鬼爪和昆吾柱,上前查看了情况。”
“当真只是查看尸体的情况吗?”卫渊强忍住不适,目光扫向唐雨手中那枚蓝色的暗器,“你跟祝天成深夜相约在论剑台的原因,莫不是你手中那枚暗器?”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唐雨才放弃般说道:“你猜的没错,我约他到那里,为的就是拿回千情引。我自有苦衷,但绝非凶手,所以姑且可以向你们透露一些与千情引有关的事。”
卫渊与燕过迟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便听唐雨缓缓道:“千情引是我爷爷年轻时为一名西域女子所造的,后来出于各种原因,他与那名女子分道扬镳。可不想那女子却一怒之下将千情引的蓝图盗走,回了西域。她再未来过中原,我爷爷自觉有愧于她,故而并未追回蓝图。再后来,我爷爷也与世长辞,此事本应该就此结束,但没想到前些时日,千情引再度现世的消息传出,我爹考虑再三,才让我来此处,务必要将千情引带回唐门。”
“莫非……那名西域女子的中原名叫轻埃?”燕过迟突然开口。
“你如何得知?”唐雨惊讶地看向他,随后立刻察觉自己有所失言。
燕过迟从袖口拿出片被烧得只剩一角的碎纸,“这是在下方才在祝盟主屋内发现的。想来原本应是某人的信笺。”
卫渊看向那张未被烧尽的纸,上头依稀能辨出「轻埃」二字。
唐雨讶然:“她竟还在世上?”
“唐老堡主若还在世,今年高寿应当几何?”卫渊看向唐雨,唐雨咳了一声,没再吱声。
卫渊继续道:“这个名字鲜少有外人知晓,许是有人拿来用以掩人耳目。”
“……她的中原名字,叫谢轻埃,是我爷爷替她取的。”唐雨叹息一声,“可为什么祝天成的屋内会有署名「谢轻埃」的信笺,又是谁将这信笺焚毁了……”
“呵呵,”燕过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想来算不得光彩。”
卫渊皱眉,“祝天成的屋内,有燃放西域香料的气息。作为武林盟主,于公于私都应该不会轻易将截获的物品占为己有。”
唐雨不说话,看着卫渊,卫渊接着说道:“也许那香料并非偶然所得,而是常年都可通过某种渠道获得。”
“卫兄此话怎讲?”
“我猜,祝天成恐怕并非如表面那样磊落光明,屋内的信,便是他与魔教互通有无的铁证。而这些证据在他猝然离世之后,势必会有知情的同谋前去销毁。今夜那名先我们一步潜入祝天成屋内的神秘人,或许便是那个销毁证据的同谋。”
这样的推论让缄默扩散。卫渊话锋一转,面向唐雨问道:“千情引是你从祝天成尸体上搜出的?”
唐雨只是点头,他的神情总是十分冷淡,但看着倒也不像在说谎。
卫渊瞥了眼腿上的细痕,再问:“千情引的蚕丝上淬了毒?”
“不,只有连环薄刃上才淬有剧毒。”唐雨抚弄着手中的千情引,那精钢制成的暗器瞬间震颤起来。薄刃由天蚕丝牵引并绽开,借由月色可以看见那薄刃的边缘布满肉眼难辨的倒刺,泛着幽幽的蓝。
“让卫庄主产生幻觉的伤口,并不在腿上,而是在这里。”他点了点卫渊的右掌,卫渊摊开掌心,虎口处有一道极其不起眼的伤口。“薄刃的倒刺一旦割破皮肤,便会让受伤者失了心智,产生幻觉。但随着毒素蔓延,伤口处的体温会迅速下降。三个时辰后,若没能解毒,中毒者的筋脉会被寒气彻底封锁,最终全身血液冻结,如冰封般,生机断绝。”
卫渊默默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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