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从梦中清醒时已是第二天上午，起身，毛毯掉了下来。
想起临睡前赤井秀一触碰自己额头感受体温那一幕，斯诺陷入了沉思。
他也来到了罗德岛，还跟着联邦调查局的搜查官，似乎也在探查自己那银发银眸的模样……果然是因为赤井务武的情报吧。
虽然疑惑为何是这位高中生而非别的什么人出现在自己面前，斯诺只能先行假设赤井秀一已经因为家庭因素提前加入了MI6。
他必须对接近自己的一切人物保持戒心，做好最坏的打算。
换了绷带，斯诺看了看时间，刚好。
倒了水依照惯例服用了数种药物，整理了心情，斯诺戴上护腕手套走入会诊室，向台上准备材料的赫尔曼医生点点头。
不同于手术时参与的都是大致知晓斯诺根底的组织成员，会诊室里聚集了诸多癌症方面的专家，也有不少是通过网络远程参与。
原定于三天后进行的手术被迫提前，总该给这群专家一个交代。
由于病情恶化再度入院的亚伦在手术用药后顽强活了下来，不知是药物效果还是发生了什么奇迹，精神百倍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回光返照，这引起了诸多专家的兴趣。
斯诺以实习医师的身份坐在角落安静聆听，例行公事的商讨并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专家之中有一位略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举手示意发言。
他头顶半秃，短发色泽倒是乌黑透亮。
斯诺面无表情的听着，一点儿都不走心的用左手记着笔记。
那人自称安德鲁·琼斯，身份合理到不能再合理，并没有什么异常。
然而斯诺清楚的记得，他曾出现在英国一次医学交流会上，以一名医学博士生的身份跟在了教授身后。
之后数年，安德鲁·琼斯逐渐成为了小有名气的营养师及肿瘤专家，来到了美国，入职麻省总医院。
大约是在去年赤井务武重伤昏迷后，安德鲁辞去了麻省总医院的工作，来到罗德岛，以调研考察为名，进入过包括加西亚生物制药研究所在内的不少医院与研究所，曾于罗德岛医院对亚伦及传闻中昙花一现的“银色男孩”展现出兴趣，最终却拒绝了招揽，于卡尔森·加西亚就读的拜罗特中学附近置办了一座私人诊所。
时间很巧，斯诺不能忽略他的所作所为。
他与艾德里克及赤井秀一有着相似的目的，莫非也是来调查致使赤井务武真正失踪的加西亚公司？
“……听闻自从贵公司的日本合作方于两年前遭受火灾，贵公司于抗癌药物方面的研究就自此停滞……罗德里格先生，”安德鲁目光肃穆：“我能否认为，你们此次术中为加西亚先生提供的药物，是根据传闻中已故的那位‘疯狂科学家’的理论继续研究得到的试验品？”
疯狂科学家，宫野厚司。
斯诺桌下的右手不禁握拳。
这一问题相当尖锐。
在相继发生亚伦病重、第四实验室火灾、神秘搜查官的调查之后，加西亚公司已逐渐沦为负责遮掩组织诸多药物实验的外壳之一。
随着合作伙伴相继退出、得到的资金援助降低，研究成果日益减少不说，由于组织的抽离与竞争对手的抹黑，杂七杂八的小道消息自然再度流传开来。
上一次被组织大力压下的，正是有关研究所继承疯狂科学家的理论与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质疑。
“关于您的疑问，”作为药物提供方的代表，亚伦的下属，加西亚生物制药有限公司技术总监雷诺·罗德里格波澜不惊的回答道：“为董事长提供的药物是我公司最新成果，药物思路的确受到了宫野厚司先生曾工作的地点，日本乌鸫制药部分成果的启发。在乌鸫制药遭逢火灾之前，我公司与乌鸫制药就部分专利达成了协议……”
“……然而此药的根据是被称作‘CICD’的全新理论，相关技术已经比较成熟，论文也已通过审查，将刊登在下期学会期刊上。只是原料提取比较繁杂，想必在找到大规模生产的方式、通过市场调研后才能安排后续工作。”
顿了顿，他继续道：“您若感兴趣，稍后可前往我公司进行咨询。会诊期间，希望您能专注于董事长先生的病情。”
“抱歉，是我冒犯了。”
会诊室安静了片刻，陆续又有人发言，却明显能看出，大多数人关注的重点仍是亚伦所用的新药。
毕竟亚伦被查出肺癌晚期已经五年多，能撑到现在，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几乎半数要归功于那从不间断的神秘药物。
斯诺低头看自己走神间在笔记上写下的药物代号MTTX-1826，叹了口气，边庆幸着自己用的是可擦圆珠笔，落笔也很轻、不会留下什么印子，边用橡皮擦去，改写作CICD。
半胱天冬酶独立细胞死亡，细胞凋亡的另一种方式。
会诊结束，雷诺·罗德里格去找亚伦的孙子卡尔森——虽然听说他已经被保镖伊凡控制了——斯诺随同赫尔曼医生走出会诊室，揉了揉眉心。
“累了？”
“好好一场会诊，为什么能开出新闻发布会的感觉？”
“谁让我们手术用的都是自己人，也没法公布药物的具体细节。早些习惯吧，你即将面对的世界，可就是这样复杂的。”
“……”
“不过这个安德鲁·琼斯……”赫尔曼医生回忆了一下：“他的提问的确有些越界了。特地提到宫野先生，会不会别有用心？”
斯诺歪了歪脑袋，无法解释说自己曾在数年前的一场英国医疗会议录像中见到一位与安德鲁·琼斯体貌特征一模一样的英国男子，正打算说稍后给贝尔摩德打个电话讲一声，忽见安德鲁向自己二人走了过来。
“您好，赫尔曼医生。”安德鲁先是向赫尔曼医生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斯诺，和善的笑了笑：“您就是近来寄宿在加西亚先生家中的斯诺亚·温特先生？先前在会诊室，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明明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攻击性，斯诺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安德鲁察觉到这点：“抱歉，是我唐突了。”
赫尔曼皱了皱眉，上前隐隐护住斯诺：“有什么事吗？”
“不。”安德鲁看上去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转而看向赫尔曼：“听闻加西亚先生需要招募私人医生，过些日子我会带着材料前往拜访。”
赫尔曼礼貌的点点头：“随时欢迎。”
目送安德鲁离去，斯诺皱了皱眉：“他的目的果然是亚伦用的药物吧。会不会是加西亚的竞争对手派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赫尔曼医生耸了耸肩，加快了脚步：“走吧，你今天还有任务来着？”
“……嗯。”
斯诺沉下心来。
走到亚伦病房前，斯诺还没抬手，就听见里面有少年愤怒的声音：“张口闭口都是‘斯诺’，他就有那样好？你宁愿找个外人，也不愿把公司交给我？”
斯诺歪了歪脑袋，示意赫尔曼医生自己稍后再进去。
“不想见？听说那份下了毒的早餐与卡尔森无关，不过那小子想找你麻烦是真的吧？”
“就好像飞蛾在蜘蛛网上蹦迪。”
斯诺这样说着，转身回去拐角，靠墙站定。
奇妙的比喻。
赫尔曼摇摇头，敲了敲门：“这里是病房，说话请小声点。顺带探视时间已经到了，老先生才做完手术，不能有太大情绪波动……”
等少年在伊凡的跟随下骂骂咧咧的走远了，斯诺才敲门进入。
亚伦躺在病床上，正在叹息：“我能轻而易举的明白董事会任何人一个手势、一句暗示所传达的意思，却无法理解卡尔森究竟在想什么，也无法说服他。这事怪我，我不想他过多利用组织的力量，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见斯诺进来，他温和道：“抱歉。以寄宿与实习为名不过想让你名正言顺的出入宅邸与研究所，却被董事会曲解利用。”
前些日子亚伦也有过一次比较严重的发病，当时斯诺刚好在公司，接手了部分与供货商交涉的工作。
斯诺对公司管理一窍不通，但好在供货商也是组织的合作伙伴，因而顺利的硬是凭借记忆力与对方的配合将事情摆平。
而亚伦的孙子卡尔森，也不担心祖父病情，反而趁着家中无人管教，寻了一群狐朋狗友打算对斯诺动手。
察觉这一切的伊凡先一步动手打散了卡尔森聚来的地痞流氓们，将这事上报。如今在组织操控下，卡尔森·加西亚不仅面临着休学乃至退学的风险，也同时失去了公司继承权。
“听说了吧？董事会宁愿推荐你这个空降的实习生，也要将卡尔从继承人名单中划除。”
斯诺自然不会接手加西亚公司：“请劝他们死心。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很久，况且也不是管公司的料。”
“嗯……”亚伦若有所思，“他们似乎只是希望有个听命于组织的人能留下来。以你的性格，更适合单纯做一位研究学者。虽然身居高位一定能正确的决定将来研发的方向与内容，然而商场如战场，公司追求的终究是利益最大化。”
在这点上，斯诺的表现缺少了一些进攻性。
赫尔曼医生闻言插话：“您还是尽量多撑些时日，好好教导您家孙子吧。”
对孙子头大的亚伦无奈，转而道：“手术的结果如何？”
赫尔曼医生读着总结，略显自责：“只要没能一次性将癌细胞全部清除，抗药性就会越来越强，需要经常更换药物。实话实说，经过这次手术，对比现在病情恶化与药物研发的速度，您……几乎没有留下多少时间了。”
“我明白。”亚伦心放的很宽，“每次入院都能听到这样一句，我也都习惯了。”
斯诺皱眉：“这次不一样。样品分析结果已经出来了，想要逆推重制一时成不了。损毁的设备都是经过特殊订制与调试的，问过很多专家，都说无法复原。何况现在已经没人能弄懂那些残存药物的标签代号，您最好还是做好心理准备。”
亚伦轻轻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
“……那么，不打扰您休息了。”赫尔曼医生说着退了出去。
斯诺迟疑了片刻没走，望着亚伦，猜测他可能的疑问。
然而亚伦什么都没问，只是提醒：“最近很多人对罗德岛医院昙花一现的‘银发银眸的男孩’感兴趣，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派过来打听消息的，小心点。”
“——好。”
斯诺轻轻关上门，一路走神的换好衣物、戴上黑色护腕手套打算离开，走到医院大门口，刚好遇到雷诺·罗德里格。
这位尽职尽责的加西亚公司的技术总监有位议员哥哥里昂，也是个棘手人物。
见到斯诺，雷诺刚停下来打过招呼，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旁靠着的褐发扎着马尾辫的齐刘海女孩迎了过来。
“老爸，我们来接你啦！”
女孩正向雷诺打招呼，这位中年人闻言惊讶极了：“莉迪亚，你怎么来这了，不是早就跟那臭小子约好今天出发去旅行嘛？”
说起自己男友，莉迪亚满脸愤怒：“肯特那家伙说最近很忙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这样说着，她委屈道：“不说他了，老爸你什么时候可以休假呀，我们去缅因度假呀——”
“抱歉，莉迪亚。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老先生身体情况不容乐观……”
他礼貌的向斯诺点了点头。
两人上了车，逐渐远去。
肯特·塞勒斯，莉迪亚的男友。
同安德鲁·琼斯一般，疑点重重的人，斯诺却没心思去想他的问题。
今晚有行动，然而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三分多钟。
这不正常，伊凡向来习惯提前很久就在目的地傻傻的干等，还美其名曰踩点。
是卡尔森·加西亚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斯诺正犹豫着是否该拨打电话，就见伊凡的车开了过来。
车窗摇下，伊凡边说着“抱歉，久等了”，边示意斯诺上车。
电台里播放着新闻，讲的是某某路段突发车辆交通事故，因为油箱被破坏有爆炸起火的风险，希望附近车辆尽量绕行。
伊凡听完才道：“如电台新闻所言，目标M出了车祸，事情发生还不到五分钟。贝尔摩德的意思是，希望你亲自过去确认一下，别是什么假死逃脱的戏码。”
斯诺点了点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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