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令姜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枕边黑玉扳指静静躺着,内壁符文黯淡无光。
她真没救了,抓起外衫披上,指尖碰到颈侧咬痕时“嘶”了一声,心里暗骂:
属狗的吗?!
房门“吱呀”推开。
施钰端着早膳进来,衣冠楚楚,神色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发疯的不是他。
“喝粥。”他将瓷碗放在床边,目光扫过她锁骨上的痕迹,眸色微暗。
卫令姜别过脸:“……出去。”
走廊外。
柳青璎嗑着瓜子啧啧摇头:“折腾一宿就换来句出去?”
风沙停了,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昏黄色,像是被沙尘洗过一遍。
卫令姜背着琵琶站在绿洲边缘,将绛荀的新伞递给她,一把青竹骨、薄绢面的精致油纸伞,伞面上绘着几枝墨梅,是她用从柳青璎那儿坑来的银钱买的。
“喏,你的新家。”她拍了拍伞面,“再弄坏,你就自己飘着走吧。”
绛荀翘着兰花指接过,撑开伞转了一圈,满意地眯起眼:“不错,总算有点品味了。”
施钰站在不远处,淡淡的看着她们,手指轻轻摩挲着青铜剑柄。
他身后的施六等几名暗卫已经整装待发,骆驼安静地跪伏在沙地上,等待启程。
卫令姜蹲下身,揉了揉润遮毛茸茸的脑袋。雪白的孟极兽蹭了蹭她的掌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你留在这儿,跟柳青璎待几天。”她低声说,“等我们从祭台回来,就来接你。”
润遮金色的兽瞳盯着她,尾巴甩了甩,算是同意。
柳青璎倚在客栈门边,红唇微勾,指尖绕着一缕黑发:“放心,我不会把它炖汤的,除非它先咬我。”
卫令姜无语的看了她一眼,翻身上了骆驼。
骆驼行进了三日,绿洲早已消失在视野中。
四周的景色逐渐变得诡异,沙丘不再起伏,反而像被某种力量抚平,形成一片平坦的沙地,沙粒细腻得近乎流动。
施六勒住缰绳,皱眉道:“郎君,前面不对劲。”
施钰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他指尖夹着一张符纸,轻轻一抖,符纸燃起幽蓝色的火焰,飘向前方的沙地。
火光映照下,沙地表面突然蠕动起来。
起初只是细微的起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下呼吸。紧接着,沙粒簌簌滑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沙虫。
它们粗如成人手臂,表皮泛着湿漉漉的暗黄色,布满褶皱和黏液,像是一截截腐烂的肠子被强行拼凑在一起。
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圆形的口器,内里层层叠叠的尖牙缓缓旋转,滴落腥臭的涎液。
卫令姜胃里一阵翻涌,差点从骆驼上栽下去。
“这……这玩意儿是真实存在的?!”她声音发颤。
施钰神色未变,只是指尖又燃起一张符纸:“沙虫,食腐而生,群居,畏火。”
话音刚落,沙地突然剧烈震动,数条沙虫破沙而出,口器大张,朝最近的骆驼扑去!
卫令姜反应极快,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狠狠扎向袭来的沙虫。
刀刃刺入黏腻的虫身,发出“噗嗤”一声闷响,黄绿色的汁液喷溅而出,沾了她满手。
“呕——!”她差点当场吐出来。
施钰的青铜剑已出鞘,剑锋裹挟着幽蓝符火,一剑斩断两条沙虫。虫尸落地,仍在疯狂扭动,断口处喷出腥臭的□□。
施六和暗卫们结阵防守,但沙虫数量太多,源源不断地从沙下钻出。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卫令姜咬牙,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向绛荀,“你不是孤魂吗?能不能穿过去看看它们老巢在哪儿?!”
绛荀飘在半空,嫌弃地避开一条扑向她的沙虫:“我是鬼,不是穿山甲!再说了,这些丑东西的口水沾到我的新伞怎么办?!”
卫令姜:“……”
施钰突然道:“令姜,沙虫怕盐。”
卫令姜一愣,背包里还真有一小包盐!
她飞快翻出盐袋,抓了一把朝最近的沙虫撒去。盐粒落在虫身上,瞬间腐蚀出焦黑的痕迹,沙虫发出尖锐的嘶叫,疯狂扭动着钻回沙下。
“有用!”
施钰剑锋一转,符火暴涨,低喝一声:“退后!”
他单手掐诀,一道火墙拔地而起,将沙虫群暂时阻隔。
“走!”他一把拽住卫令姜的手腕,跃上骆驼,队伍趁机冲出流沙地带。
跑出数里后,沙虫的嘶叫声终于消失。卫令姜瘫在骆驼背上,喘着粗气,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手的黏液,表情扭曲。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虫子了……”
施钰捉起她的手,拿来一块帕子。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她拿过帕子,擦了擦手,突然发现帕子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钰字,针脚精致。
“还会绣花?”卫令姜挑眉惊讶道。
施钰耳尖微红:“嗯。”
绛荀飘在一旁,撑着伞笑嘻嘻道:“哎呀,定情信物?”
卫令姜:“……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塞回旧伞里。”
说完凝眸望向远处,沙虫退去后,流沙地带竟渐渐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密密麻麻,像雾气一样浮动在沙地上空。
亡魂。
这些魂魄大多残缺不全,有的只剩半边身子,有的头颅歪斜,有的胸腔空洞,显然生前死状凄惨。
它们漫无目的地飘荡着,发出低低的呜咽,像是被某种力量束缚在此,无法超生。
绛荀的眼睛瞬间亮了。
“哎呀,这么多好吃的!”她舔了舔唇,伞面一收,魂体如烟般散开,猛地扑向最近的亡魂。
卫令姜眼睁睁看着她抓住一只魂魄,像吸面条一样“哧溜”一声吞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她默默别开脸,“你吃相能不能文雅点?”
绛荀充耳不闻,魂影在魂潮中穿梭,大快朵颐。
随着吞噬的魂魄越来越多,她的身形竟渐渐凝实,指尖甚至能微微触碰到沙粒。
“我好像……能碰到东西了?”她新奇地捏了捏自己的手。
施钰冷眼看着,眉头微蹙:“这些亡魂是沙虫的储备粮,它们被困在此地,无法入轮回。”
绛荀的魂体已经凝实到近乎半透明,指尖甚至能捏起一粒沙子。
她飘在半空,像只餍足的猫,慢悠悠地追逐着四散的亡魂,时不时“哧溜”吸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不行了……嗝,吃撑了……”她揉着肚子,魂体微微发亮,“再吃下去,我怕是要变成人了。”
卫令姜抱着琵琶,斜睨她一眼:“那你倒是停手啊?”
绛荀理直气壮:“浪费可耻!”
施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卫令姜身上。
卫令姜正拨弄琴弦,操控着影傀从地底爬出。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魂啸。
剩余的亡魂竟开始疯狂汇聚,扭曲着融合成一团巨大的黑影,嘶吼着朝他们扑来!
“吃太多了……”绛荀脸色一变,“它们怨气太重,要反噬了!”
卫令姜立刻拨动琴弦,影傀结阵挡在前方,但黑影势不可挡,瞬间撕碎了几只影傀。她咬牙加重力道,琵琶声急促如雨,却依旧压制不住。
施钰抽出一张赤符,指尖一抖,符纸燃起幽蓝火焰。
“退后。”
他一步踏出,剑指划空,赤符化作一道火网,将黑影牢牢锁住。
黑影发出凄厉尖啸,挣扎着想要突破,却被火焰灼烧得滋滋作响。
卫令姜趁机拨弦,影傀一拥而上,将残存的亡魂强行送入轮回。
最后一丝魂魄消散时,黑影终于崩溃,化作黑雾四散。
绛荀瘫坐在地上,魂体黯淡:“……下次再也不贪吃了。”
残阳如血,将沙丘染成暗金色。众人寻到一处背风的岩壁扎营,骆驼跪伏在沙地上,安静地咀嚼干草。
绛荀吃撑了,魂体泛着淡淡的青光,蜷缩在青竹伞里昏昏沉沉地消化。
伞面微微鼓动,偶尔传出几声难受的哼哼,像是吃多了点心的小孩。
施钰坐在火堆旁,青铜剑横在膝上,目光却一直黏在卫令姜身上。
“若无意外,两日后便能到祭坛。”他低声道,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卫令姜“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黑玉扳指。
扳指内壁刻着细密的符文,触之微凉,却隐隐有隐有股力量顺着指尖流淌。她今天弹琵琶时,明显感觉到影傀的反应比以往更迅捷、更强悍。
施钰瞥了一眼她的动作,忽然开口:“为什么不放我给你的荷包里?”
她一愣,抬头看他。
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那双凤眼微微垂着,竟透出几分…委屈?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荷包之前在客栈被那个青袍人划破了。”她解释道,“这几天赶路,就没拿出来。”
他抿了抿唇,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崭新的青色荷包,递到她面前。
“换上。”
卫令姜挑眉:“你什么时候做的?”施钰别开脸,耳根微红:“……路上。”
她忍不住笑了,接过荷包,将黑玉扳指小心地放进去。指尖触到荷包内衬时,却摸到一片细腻的绣纹,翻开来,里面竟用银线绣了一个小小的姜字。
她心头一跳,抬头看他。
施钰却已经站起身,背对着她整理行装,只留下一句:“你先去休息。”
卫令姜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玉扳指被她戴回手上,指腹轻轻摩擦着内壁的符文,那股温热的力量再次涌上。
这扳指….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思索着,帐帘突然被掀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钻了进来,他反手贴了隔音符。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施钰捂住了嘴。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指尖轻轻抚过扳指上的纹路。
“这符文...是古阴文……”
卫令姜挑眉:“所以影傀才会更强?”
他点头,心想让她自己发现还不如自动挑明。
指腹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她忽然觉得身体不自在,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扣住。
“令姜。”他嗓音低哑,带着蛊惑的意味,“你知道这符文还有别的用途吗?”
她心跳加速,强装镇定:“什么用途?”
他忽然倾身靠近,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拂过:“符文认主,会与佩戴者气息相连。”
顿了顿,又补充,“尤其是青动时。”
卫令姜:“?”
她猛地反应过来,瞪他:“你故意的?!”
他唇角微勾,抵着她的额头:“…想……”
卫令姜耳根瞬间烧了起来。
……这男人又在勾引她!
卫令姜忽然意识到—这扳指的力量,似乎对施钰也有影响。
他的体温比平日更高,呼吸凌乱,眼尾泛红,连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帐篷外,沙漠的风声呜咽,篝火早已熄灭。
只有那枚黑玉扳指,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卫令姜睁开眼睛时,天光微亮,沙漠的冷意还未完全散去。
她躺在简易的毡毯上,腰间搭着施钰的外袍,而他本人正靠坐在岩壁旁,晨光描摹着他清冷的侧脸,长睫低垂,神色专注。
她动了动,浑身酸软,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
又半推半就了。
真打脸。
那个黑玉扳指除非必要她再也不碰了!
施钰察觉到她醒了,抬眼看过来,眸色微暖:“醒了?”
“嗯。”她慢吞吞坐起身,揉了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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