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呢?”
容芜一怔,缓缓把侧过去的身子直回来,冷静的说:“没兴趣,不去。”
“欸——”
白表现得超级失望,“别啊——你都不好奇的吗?那边尸臭这么严重,而且我也没有感觉到活人的气息……”
“睡吧,别闹了。”
容芜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并决定今天的书就看到这里。
“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感兴趣?!”白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正常人类不都会有点好奇心的吗?”
容芜把卷宗收好放回到匣子里,又开始慢悠悠的解开外衫,俨然一副要休息的架势。
“正常人类也不会在别人的地盘上未经允许到处乱跑吧。”
再说现在,有好奇心的到底是谁啊。
“我不是在这里。谁能拿你怎么样?”
容芜叹口气,换了个说法:“你看,韩运使好心好意让我们住进来,结果反倒招来两个梁上君子,半夜在他府邸上乱窜。这多不好。是不是?”
顿了下,又补充道:“何况不管那韩小公子是什么情况,都和我们无关。我可不想惹上麻烦事。”
白哑口无言。
见诱劝不动他,气哼哼道:“什么君子不君子,我是妖怪,才不懂你们人类的规矩。我自己去!”
容芜解衣服的手一停:“……你做什么去?”
白:“去隔壁看看啊。”
“……”容芜又默默把衣服穿上,“走吧。”
“——啊?”
没弄懂容大人这说一套做一套的作风,白的表情罕见的茫然,“你不是说你不去吗?”
脑袋上还顶着一对大大的狐狸耳朵,因为惊讶,立得直直的。
容芜把脱了的外衫重新披上,心里多少还有点郁闷,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然后突然伸手在那两只耳朵上弹了一下。
白猛的后仰,“喂!”
容芜已经收回手,顶着狐妖凶巴巴的眼神,一副他什么也没干的无辜表情,问道:“不是要去隔壁院子?不走了?”
白顿时忘了刚才的事儿。
他甩了甩脑袋,随手在屋子里布下一个法术,让别人进不来;又在容芜身上渡了点妖气,让他不会被人看见。
然后看向身后的窗户,问道:“你能翻窗吗?”
门是不能走的,动静太大。虽然他也不是不能将整座院子都施一遍法,但那样太麻烦了。
容芜:“你把我看成什么了。”
他说道:“我先吧。”
让白先跑到那屋子里去了,等下不知道又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来。
一想到这,容芜没忍住感叹一句:“你们狐狸妖怪,看起来很容易被骗啊。”
会被一点点好奇心勾着到处乱跑。
那些故事传说里,但凡有狐狸精,必然是以阴险狡猾的形象出现。怎么他眼前这一个这么莽撞呢?
还是说只有白是这样?
被调侃的狐狸妖怪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容芜已经踩着桌案和窗台,跳到屋外去了。
这处院子的地基比其他地方的要高,白从窗内探出来的脑袋,得抬头才能看见。
白催促:“你让开点,我要跳下去了。”
他也半跪在窗台上,低头看着下方的容芜。
两人短暂的对视一会儿。
不知怎么,容芜想起前段时间做过的那个不知真假的梦。
一段从来没见过的记忆出现在他脑海里,和眼下的场景重叠在一起。
屋子似乎不是这个屋子,院子也不是这个院子。不变的是靠在窗户上往下看的白,以及和此刻一样的、站在窗下仰头看着对方的他。
——不对。
容芜皱起眉,刚才猛然跳出来的某种既视感只出现了短短一瞬,便很快消失不见。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来着?
在白的视角,只看到比他先下去的人类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狐妖拧眉,“你干嘛,快往边上站站。”
容芜回过神,下意识后退一步,犹豫着又退了回来。
白道:“你做什么呢。”
“你下来。我接着你。”
容芜心想。他应该这么做。他这样做过。
虽然不记得了。
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他一定有像这样,接住过对方。
“这么点高度难道还能摔死我?你让开!”
容芜莫名其妙的有点高兴。
他逗猫似的哄着:“我知道不会,就是想接一下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就回去了。”
“?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白盯他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尾音轻飘飘的。
不像在生气。总之是听起来感觉还不错的语气。
白也想到了什么吗?
为什么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为什么对他不记得以前那些记忆这件事,表现得毫不意外的样子?
虽然说是来报恩,却什么都不告诉他。
容芜等了一会儿,狐妖少年终于放弃了继续争辩,手一撑,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一样落到他怀里——
是字面意思上的,跟片羽毛似的没有任何重量。
“我施了点法术。”白推开他,嘀嘀咕咕:“要不然就你这样的脆弱的人类,说不定都要被压趴下了。”
某‘脆弱的人类’没说什么,含笑后退一步,让他先走。
其实有些事白不知道。
当年容家没了,他刚到京城的时候,因为背后没有靠山,曾被吏部的几位大人刁难过。
那些人把他丢到了羽衣军中,当个小小的记录官。
一个文不文,武不武的鸡肋官职。
吏部的人说是因为容家小辈资历不够,让他锻炼锻炼。但那种职位有什么可锻炼的?在当时的众官眼里,那就是官场流放。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当初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子,将来会成为面不改色拿着他那破卷宗把朝廷上上下下查个底朝天的黑心御史。
虽然朝廷上稍微有点地位的人都知道,当年容家被灭门,其实只是一桩冤案。但即便如此,对容家的处置可是被文宗盖了章拍板定案了的,随意翻案有损皇威。
因此,容家的地契,财产,那些百年基业,至今仍躺在国库里。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金钱。
即便背后有着国师的推波助澜,他自己又是花了多久、干出过多少不光彩的事儿,才坐到御史这个位置上来的呢?
……又想太远了。
容芜收回思绪。
总之。因为曾经在羽衣军中的那段经历,他也学了点儿浅显的拳脚功夫。
虽然只能说是勉强够看的程度……也还不至于连一个清瘦少年都接不住。
难道是小时候出过什么事儿,给白留下了他很弱不禁风的印象?
——以前到底都发生过什么啊?!
狐妖少年可想不到他身后半步远的人类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领头,仗着有法术傍身,大摇大摆的到了院子里。
这都算私闯民宅了。偏偏始作俑者是一只无知无觉的狐妖,只管兴冲冲的往里走。唯一还算有点道德心的御史大人只能在心中默念几声冒犯,也跟着少年走进去。
房间里果然没有人。
这栋屋子寂静得可怕,别说人了,哪怕是什么风声虫鸣都没有。禁闭的门窗就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彻底隔绝了这里和外界,仿佛越过门槛,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白一进门脚步就一停,把袖子卷啊卷,捂住了半张脸,表情有些奇妙:“这味道……”
妖怪本来就五感灵敏,狐妖更是其中翘楚。白这么挡着其实也并没有多大作用,屋子里浓郁的尸体**的恶臭还是不停的往他鼻子底下钻。
至于鼻子没那么灵敏的人类容芜,则表示不能理解他这种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行为。
他现在也能闻到一点,但还好,是还能忍的程度。
见白还留在原地努力适应气味,他索性先一步往里走。
这里和他们那座院子的布局差不多。往后走是用于休息的卧房。只不过……这边的卧房里没有床,取而代之的是,地上多了只乌黑的棺木。
越靠近,那股难闻的腐臭味就越重。也不知这棺中的人是死了多久,连这么厚重的黑楠木制成的棺材也隔绝不了里头的气味。
那棺椁就放在正中央,很大一只,衬得没放什么东西的卧房都逼仄不少。
“……打扰了。”
传说已逝之人的灵魂会徘徊在未下葬的尸身附近,直到过去的肉身得以在地下安息,灵魂才能放心的去往阴曹地府。
容芜多看了两眼那具棺椁,叹了口气,在心底重复几句‘冒犯’。
怕惊扰到守在这具棺椁周围的亡灵,也是出于一种尊重,他在棺木前等了三秒,才越过它。
肩膀上忽然一沉。
是一只白毛儿小狐狸,攀着容芜的肩跳到他臂弯里,嘴里还叼着蓬松的尾巴,似乎是想以此稍微挡一挡浑浊的空气。
白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往前走往前走。”
敢情非要他一起来,是起这个作用。
容芜又叹一口气,来到了这屋内唯一的桌子前。
小狐狸蹦蹦跳跳的从他身上下来,落到空无一物的桌子上。
“里面有东西。”白说,“真奇怪……这是怎么放进去的?”
狐狸绕着桌面转了一圈。
容芜也认出了这张桌案的样式。他怕白一时情急把别人家的东西搞坏了,问他:“你要干什么?”
狐狸没找到这桌子上的机关,在桌面上端正坐好,一对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人类。
——还挺可爱。
“我的东西在里面。呃,应该算是我的东西……”
容芜有点怀疑。白今天明显是第一次见到韩运使,能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对方儿子手里?
他又看了看白。这小东西显然没有不能乱翻别人东西的意识,狐狸爪子都在蠢蠢欲动。
他把它按住,伸手拉开了桌案下的隔板——这样可以藏东西的书案,京城的官员们基本人人都有。他自然也认识。
这里面通常会放一些处理公事会用到、而又不太方便让外人瞧见的文书。不过真正私密的东西,都是各有各的藏法。
夹层里是一些书信。
最上面那张开头俩字就让容芜把原本只是陪人胡闹的态度给收回去了。
——国师。
区区一个转运使家的小公子,又怎么跟国师扯上关系了?
他把书信小心的取出来。
放在最上面的信纸写得密密麻麻,‘国师陆离’几个字在前三行,因此得以被容芜一眼注意到。他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小狐狸也跟着跳进夹层里,从里面叼出来一条项链。
项链尾坠是一个三角形的形似骨头的玩意儿,用一根红绳简单的串起来。
这项链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屋子里也黑的很,导致容芜拿起信纸后,完全没注意到里头还有个这东西。
他看向白,白解释道:“这不是普通的项链,这是涟夫人的一颗牙——也就是之前在澧县那个鬼宅里,我们遇到的狐妖的残魂,你还记得吗?”
容芜点点头。那个狐妖自称是白的母亲,他当然记得。
“真奇怪,怎么会流落到人类手里。她是不是从前在这里和旁的妖打架,把牙打掉了。另一颗到哪去了呢……”
白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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