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的脑袋一片混沌。
当刺骨的凉意穿过衣物渗入皮肤之时,她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窘迫笼罩,那一刻,她下意识想逃。
好在这家餐厅隶属旁边的高档家具店,推开门便能走到隔壁的家具展厅。那里的盥洗室隐蔽且安静。独立的空间给了她暂时喘息的机会。
门锁合上,她看见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自己。
方才李艺涵的水是往脸上泼的。那冰水顺着头顶一路往下,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两颊,里面的吊带裙子一大片湿濡,紧贴着肌肤让身形线条几乎一览无余。她脱下外套,想着若是能借助热风机烘干一点,至少能在出去时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热风呼啸喷出久违的暖意,那一刻,她突然崩溃。
像是毫无预兆又仿佛早已满溢的水池终于决堤,泪水一颗接着一颗从眼底滑落。
她想起陈志杰,想起那段早该结束的关系。这段荒诞的恋情从开始便种下结束的果子,以这样闹剧的方式收场她其实一点都不应该意外。她只是懊恼,从前那个自诩通透理性的唐诗,原来在真正面对感情的时候,也是如此不堪一击。
长久的孤独让她将雀跃误读成喜欢。
是对爱的渴望让她蒙蔽了双眼,最终作茧自缚。
她喜欢的,也许并不是那个人,而是曾以为被爱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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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越站在旁边的展厅,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端详面前的中世纪雕塑,但仔细看,却发现他目光时不时看向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约摸十分钟后,那个纤细的身影重新出现在走廊尽头。瘦瘦小小的一个女生,双手环胸将外套紧紧裹住身体,她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几乎没有多加思考,男人迈步迎上去。
一个步伐大而稳,另一个垂着脑袋视线始终往下。仿佛不经意间,两人的肩膀轻轻一撞。女生重心不稳,腕间没有拉链的包口“哗啦啦”的散出一地杂物。
唐诗连忙蹲下身,一边收拾狼藉一边忙不迭送地道歉。面前的男人也跟着弯下身,动作不急不慌地帮忙捡东西。视线落在女生左手腕那根细细红绳上,略微一顿。
她伸出手,他便顺势递过那支口红。
“Thank you.”
唐诗连忙接过,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客气。”
几个字落在空气里,带着低哑的尾音,让唐诗不由一怔。他说的是中文。
这里是加拿大,他是怎么能笃定她能听懂?比起熟人,唐诗更害怕是刚才目睹了全过程的好事者。她没工夫多想,只朝身后的
人微微点头后便匆匆离开。
这样一个是非之地,她一秒也不想多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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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青飞快地解决完午餐,刚找到秦越人,就见他转身走出店外。跟着往室外走的顾长青,被呼啸而来的寒风冷得一哆嗦。好不容易跟上前,却发现秦越神情专注地看向前方,那目光始终追随着不远处的一辆白色小车。
眼见那车子消失在视线里,顾长青正想询问事情原委,就见秦越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宋,你帮我查一个人,白色雷克萨斯CT,车主名叫唐诗,车牌号……”
顾长青足足反应了三五秒,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我靠,不会真的是她吧?”
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姿立在寒风之中,那鲜少有波澜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笃定。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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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顾长青在新家设宴。打着暖房宴的旗号把新店主厨请到家里给亲朋好友露了一手,炫耀的同时又顺带让大伙儿当了一次小白鼠,美其名曰超前尝新,实则是在测试店里新季度的菜单。按陆宁宇的说法,这一箭三雕精明中又透着贱兮兮的主意,也就顾长青能想出来。
来的人不多,几乎都是熟人。
秦越自然不用说。他们的父母从前在生意上就有往来,交情也不错。打巧两人在美国上了同一个高中,后来又成了哈佛同学。
毕业后在美国扎根,近年又不约而同北上发展。一个投资餐饮,一个收购电商平台,事业轨迹巧妙地重叠在多伦多。
陆宁宇是他们哈佛的校友,经篮球赛与两人相识。家里世代从医,毕业后便回国肩负起救死扶伤的重任。这次是陪父母来加拿大和多年老友叙旧。正好这舒伯伯也与几人有过一面之缘,于是便也一同前来。人虽然不多,倒也让这场暖房宴不至于那么冷清。
席间提及当年的趣事。他们三人曾在凛冬之中从波士顿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来多伦多。本就是一时兴起说走就走的旅行,被多年难遇的冰雨加全城大停电杀了个措手不及。不仅公共设施全面停摆,连零售餐饮行业也受到严重打击。是舒伯伯一通电话把
几个饥寒交迫的人解救于水生火热之中。
想起当年那几个来家里吃饭的年轻小伙,舒伯伯不由得感叹,“那时你们大二,舒婷也才这么点大。你看现在。”舒伯伯一边
用手比划,看了眼身边把头发条染成蓝绿色,尚在青春期的女儿。
“爸。”坐在中间被点名的女孩有点不高兴。她怕自己的父亲在酒酣之时把她年幼时的糗事说出来。搁在平时她是无所谓,只是今天……
她看一眼坐在长桌另一头垂眸沉思的男人。一张五官深刻的脸,配上宽肩窄腰的挺拔身材,再简单的搭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说不出的魅力。看似宽松的米色针织隐隐约约勾勒出紧实的肌肉线条。袖口被卷到手肘上方,前臂上凸起的筋骨血脉透着克制又狂野的张力。偏偏他的人却是冷淡疏离的。这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感觉,让舒婷心悸。
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出洋相。
一旁顾长青笑笑地将舒婷这些小动作收入眼底,忍不住打趣,“Grace,刚刚进门我就发现了,你管我和老陆叫Uncle,怎么到他这就只喊名字了?这不礼貌啊。”
久久未等到女儿的回复,舒伯伯伸手拍了拍舒婷的后脑勺,“怎么不听话呢?”而后又带着宠溺地呵呵笑道,“现在的孩子啊,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咯。”
年轻的女孩撅着嘴,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瞧见边上那男人,剑眉之下深棕色的眼眸淡淡扫过来,低沉的嗓音带了点漫不经心,“不打紧。”
光这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就足够让她心脏狂跳。
看着女孩羞涩的模样,陆宁宇和顾长青相视一笑,“也不为难她了,谁叫我俩天生显老呢?”
一句玩笑话,随口便替女生解了围,好像这样的场景,他们俩早已见惯不怪。
喝高了的舒伯伯难得在此刻有一丝清醒,一双迷蒙的眼睛细细端详面前三个男人。
都是出身于非富即贵的家庭,长相也各有各的优点,气质却大不相同。这中间最离经叛道的莫属顾长青,就那一头金发加上火爆的脾气,掉在人堆里也能轻易辨认出来。而陆宁宇,许是因为耳濡目染自己也是医生的缘故,待人接物从来都是温润有礼的,是名副其实的温柔绅士。
至于秦越,说他像这俩人的综合体不太确切。他没有顾长青的玩世不恭和张扬,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不被驯服的野性。他有着与陆宁宇相似的,那种优渥家庭培养出来的低调谦恭,却远没有陆宁宇那般平易近人。
舒伯伯看一眼秦越,又瞧瞧自己女儿那时不时带着羞怯望过去的眼神。即便是酒意再高,此时也看出来了。
年轻的女孩儿,总容易在感情上钻牛角尖。不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而是明知有难度,偏偏想豪赌。
亏得人家看不上,不然舒婷可得栽大跟头咯。舒伯伯不由得感慨,想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未来也不免嫁为人妇,又是一阵唏嘘。
酒过几巡,长辈们知道三个人能聚在一起不容易,提出先行离开给他们留足说话空间。
大部队前脚刚走,陆宁宇就转头看向秦越,忍不住开口问顾长青,“他怎么回事?”
虽然从前秦越就不是话多的人,倒也不至于像今天这般惜字如金。一晚上不知看了多少回手机。
顾长青回头,见秦越双指夹着红酒杯脚,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想起他白天难得有点失态的样子,耸了耸肩,“大概是看见白月光了吧。”
“白月光?”陆宁宇像是听见什么新鲜词。
在他的印象里,秦越除了在大学时和校花Echo谈了段契约恋爱以外,他不记得秦越身边有其他女孩子出现。他对这突然蹦出来的感情史颇感兴趣,可惜顾长青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Master毕业那年你有印象吧?临近Final他母亲出了车祸进了ICU,当时他整个人颓得不行,脾气还暴躁,我都被他骂了好几回。有一天突然就好了,发愤图强给自己整了个全A毕业。回国一趟再回来,就开始让我陪他找人。什么同乡会、中国留学生联谊、新生Orientation,但凡跟中国留学生扯上点关系的,都拉着我去了个遍。找了几个月,人没找着,倒是惹了一身烂桃花,最后才消停下来。”
这段过去,陆宁宇是第一次听说。
“但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问他他也不说。不过我悄悄告诉你。”顾长青一脸八卦地凑近,“我知道他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唐、诗。”
“唐诗?”
顾长青讳莫如深地点头。若不是这个名字曾经无数次被秦越提起,落在耳朵里都快听出茧子。今天在听到他打电话找人的时候,顾长青也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
“名字叫唐诗,是这么读的,具体哪个字我不清楚。个子大概一米六出头,瘦瘦小小的,长得很好看,黑色长发刚过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当年秦越就是这么逮着人一遍遍问的。
“现在人找到了,你打算怎么办?”顾长青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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