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连夜搬离风车村。
记忆如潮水般回笼,毫不留情地冲刷你的大脑。你眼睁睁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秒,然后闭上眼任被子盖住脸,恨不得当场窒息。
你是高烧,不是喝酒断片。
关于你在高烧神志不清的情况下,扯着香克斯的衣角胡言乱语——天知道有没有哭出来——这件事,记忆正忠诚地给你一键反复重播。
那些画面足以让你内心的小人发出无声尖叫,脚趾蜷曲得几乎可以在航海图上戳出一个风车村坐标。
实、实在是太丢人了!
偏生此刻,那名让你又病又社死的罪魁祸首,正背着你的床沿坐着,压着了你的被褥一角。微微垂着头的样子,像是沉沉地睡着了。
你缓缓地拉下被子一角,做贼心虚似的将动作放得极轻。
迟疑了几秒后,你悄悄凑过去,想确认他的状态。
香克斯的头发看上去有些凌乱,几缕褪了风的红发垂落在额前,微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睫毛上,掀起淡淡一层影子。
他就地盘腿靠在床沿一侧,一只手还搭在膝上,另一只则垂落在床沿边缘。手心不自觉颤动了下,你轻轻晃脑将今早的画面甩出去,但鼻尖那道气息仍带着一点木质与盐分交织的味道,轻轻拨了一下你心下某处。
这一拨,像手指碰上水面,荡出一圈一圈迟来的悸动。
睡着的香克斯敛去了平日的散漫笑意,眉骨微沉,唇角收敛。
蛰伏的锋芒无声浮出,把他的侧脸衬得如刀削般凌厉。你注视着他突出的眉骨,忽然注意到——他的睫毛竟也是红色的,浓密得近乎嚣张,在眼窝投下暗影,像未熄的余烬,足以让女人为之心悸。
想来,他那踏遍四海的路途上,从不缺为他倾心的女人。
毕竟,他身上那股在自由与大海中淬炼出来的费洛蒙,总是燃烧得肆无忌惮。
一经照面,就毫无顾忌地攻城掠地,在他人感官上兴风作浪。
偏生他又总爱装傻充愣地往你身边凑,一个转身的距离,就能把人呛得满肺腑都是他的味道——
像烈酒混着硝烟,滚烫地漫过咽喉—— 鬼使神差间,手指已探向那头自初见便令你无法移开视线的红发。
指尖触及发丝的刹那,你的呼吸悄然停滞。
——意料之外的柔软。
不似想象中粗硬扎手,反而像被阳光晒暖的海藻,缠绕在指间时,连时间都变得柔和起来。
等回过神来,竟已放任自己沉溺了太久。
直到他身子一晃,那颗垂下的头颅眼看就要栽倒。你慌忙伸手去扶,掌心却猝不及防贴上他的侧脸。
睡梦中的男人动了。
带着未剃净的胡茬,他像只餍足的野兽般,就着你的掌心蹭了一下。粗砺的触感碾过掌窝最柔软的嫩肉,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你整只手瞬间僵成雕塑,撤也不是,留也不是。
而他,呼吸绵长安稳。
掌心贴着他脸侧的温度,你的耳边嗡地一声,像有人把你的羞耻心从被子里整个掀了出来晾晒。
……疯了疯了疯了。
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心跳在胸腔里乱撞,想逃却一动不敢动。
但那股温度,却如钩子似地从掌心牵到了心底,让每一根神经都紧张得微微颤抖。
血液退潮似的聚集在指尖,进退两难的你紧盯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被单,指尖绷得发白,试图忽视那几乎灼烧你手腕内侧的呼吸。
本就烧意未退的身体被更加强烈的晕眩卷了上来,冲得你耳鸣目眩。
……这样下去不行。
你轻咬嘴唇,试探性地将手抽回来,打算悄声无息地抽离这段不合时宜的触碰。
可就在指尖滑开的那一瞬间,男人像是有所察觉似的,骤然伸出右手将你的手整个收拢进掌心。
香克斯没睁眼,头仍微垂着,声音却从胸腔低低传来,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醒了?……还有不舒服吗?尤。”
那是一只练剑的手,骨节粗大、掌面滚烫,轻而易举地将你整只手裹了进去。你动弹不得,只能感觉自己细瘦的指节被他牢牢包围,严丝合缝。
“……一点点,但,比刚才早上好很多了。”
那一下实在太突然,你努力让脸上的表情维持冷静,试着抽了抽手,还是失败了。
他侧身朝你靠近,另一只手伸过来拨开你额前汗湿的碎发,贴上了你的额心。
“还是有点低烧。”
贴在额头上的手背带着微微的凉意,香克斯的脸近在咫尺,你一动不动地望进他眼底,试图从他中捕捉到任意一丝波动,可他瞳孔里不加掩饰的担忧却让你说不出话。
那份过分专注的神情,像一记钝锤,落在你方才的胡思乱想之上,砸出一地迟疑和心乱。
须臾之间,一丝黏腻的汗意从后颈蜿蜒滑下,把你从心思中拽了回来,你迟缓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糟糕的一副模样。
发尾一绺绺地粘在背后,连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狼狈得不像话,下意识就想挪一挪身子。
手上再次用力一抽——这次他松手了。
你立刻将被子拉过头顶,闷声道:“我已经好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这可不行,”隔着被子,他的声音里似乎因为你的动作染上笑意,“玛琪诺说了,必须看着你把药吃完。”
他说,玛琪诺下午又来过一趟,给你留了白粥放在厨房,热了就可以吃,最后再吃药。
“先起来,喝点水。”
你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半张脸,却不偏不倚地撞见他敞开的领口——锁骨清晰,线条分明,往下还能隐约看到结实的胸膛。
脸瞬间烧了起来,你赶紧低头接过水杯,匆匆转移话题:“……我睡了多久?”
“半天。”他收回手,目光落在你小口小口喝水的动作上,语气轻松,“乌塔他们发现你生病的时候都吓坏了。”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她当时拽着我袖子,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记忆后知后觉地冒出来,你才想起是乌塔他们发现了你,怕是把孩子们都吓到了吧,那么大的人竟然还让孩子们担忧,一丝内疚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泛起。香克斯定定看了你一眼,忽然语气半真半假地叹气:“怎么办啊,我都快成罪人了——大家的阿尤老师居然是为了救我才生病的。要是传出去,船长的威严就彻底没了。”
你抬眸扫视的眼神带着怀疑,香克斯立即捧着胸口,夸张地装出受伤的样子,“阿尤怎么可以怀疑我呢,在乌塔心里我可是第一名的爸爸呢,现在因为阿尤都快掉到海里喂鱼了。”
那副装模作样的面孔让你忍不住抽动了嘴角,最后噗嗤一笑,喉咙的干痒却又让你咳嗽起来。
香克斯立刻扶着你的后背,轻轻拍打,再次给你装了杯水递过来。
“先缓缓…”他松开手时顺势替你调整了姿势,“你还是先休息一会,我去帮你把粥热一会,待会吃个药,明天就会好了。”
木门合拢的声响很轻。
你盯着那层薄薄的门板,厨房很快传来陶罐与炉火的细碎响动,米香顺着门缝一丝丝渗进来。
你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被角。
突然意识到——这是自金妮不在之后,第一次有人在你蜷缩着对抗疼痛的时候,留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外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木勺掉落。紧接着是香克斯低声的嘟囔,含糊得听不清内容。
水龙头被拧得老大,水声哗地漫了整个屋子。
你几乎能想象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未来在伟大航路叱咤风云的红发海贼,此刻正对着沸腾的粥锅如临大敌,说不定还把盐罐当成了糖。
这画面荒唐得让你下意识弯起嘴角,却牵扯出胸腔深处一阵酸胀。
就是在这时,被角突然洇开一滴温热。
情绪像失手打翻的水杯,瞬间洒了一地。你慌忙用被子去擦,却发现那些潮湿正沿着记忆的缝隙决堤——那些独自蜷缩在窄小房屋的夜,那些把呜咽咬碎在齿间的咬牙坚持,还有那些静待黄昏逝去的寂寥——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突然化成了被窝里滚烫的沉默。
你咬紧牙关不发一语,试图将这些脆弱重新塞回到胸腔深处,但泪水仍然自顾自顺着脸颊滑落。
而你也清楚地意识到,有些本就不怎么坚定的执着,
正随着厨房传来的每一道响动,
摇摇欲坠。
……
……
当病意带来的混沌渐渐散去,日子重新流动起来。
你拖着大病初愈的身体再次光顾了钟爱的玛琪诺酒吧,木门推开时带起的吱呀作响里——那日的心悸已被你妥帖折进记忆最深的抽屉——就像对待高烧时荒诞的梦境。
可香克斯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还来不及后退,就被他带着海风气息的臂膀一把揽住。"为了阿尤老师的康复,大伙儿干杯!"
整个酒吧骤然欢腾。玻璃杯碰撞声、口哨声、靴子跺地的节奏像浪头般扑来,你在他怀里徒劳地推搡:"别太靠近啊..."
你这大病初愈的、小心被传染啊混蛋——沙哑的尾音却淹没在喧闹里,他胸膛震动的笑声顺着相贴的脊背传来。
红发团的船员们更是轮番上前,用他们独特的方式表达关心:
"下次让头儿自己游上来就好啦!"
"就是,他皮糙肉厚的!"
拉其路嘴里塞着半只鸡腿,嚼得模模糊糊:“反正掉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大伙都习惯了。”
你这才意识到,自己为救落水的香克斯而发烧的事,早已成为他们最近津津乐道的趣事。你一点都不想说这真的是纯粹的条件反射惹的祸,事情过于玄幻,听着就像民间故事里的小孩打鳄鱼,更别说后来你还全面被这家伙压制了一番…
贝克曼掸了掸烟灰,冷不丁来了一句:“他那点程度都能淹死的话,那不如永远留在东海,别回伟大航路了,省得丢人。”
众人顿时哄笑成一片。
香克斯:喂喂!
船长的威严一如既往在日常里离家出走啊。
你坐在吧台前,舀起了玛琪诺给你煮的白粥,鱼肉茸和干贝的鲜味在舌尖敞开,嗯哼,康复真好。
一旁的香克斯转了转眼珠,忽然就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嘿嘿嘿——你们就是落海都没人救,嫉妒了吧?”
呕。这是本乡。
呸。这是耶稣布。
哼。这是眼皮都没抬一下的贝克曼。
莱姆琼斯翻了个白眼:“头儿收着点。“
拉其路嚼都不嚼了:”我们还需要女孩子救?头儿你不害臊我们还害臊呢。“
你捏着勺柄,忍俊不禁地扬起了唇角。
可没想到下一秒耶稣布话锋一转,”哎呀,不管怎么说,阿尤老师这次可干了大事了——英雄救美、啊不,美救英雄,要不头儿以身相许得了?“
话毕,还不往朝你和香克斯的方向挤眉弄眼,惹得其他人都跟着起哄了。
“对对对!”本克宾治立刻举手响应,身边的猛士达高举香蕉配合,“我看可以!以我们船长那身板来看,阿尤老师不吃亏!“
你搅动白粥的动作一顿,还来不及反驳,旁边的香克斯已经嘻嘻哈哈地抢先一步,“诶、这我没意见!”
还像小狗一样凑过来等待你的反应,真亏他近两米的身高做出这种姿势也不嫌别扭,还惟妙惟肖。
你:……
香克斯的眸子流转着某种神采,似乎真的很期待你的回应。
脑袋的神经蹦跶了一下,你觉得这人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丝机会蹬鼻子上脸。这帮人也都是一丘之貉,不嫌事大地推波助澜,竟让你有种以前中学被一众男同学起哄的即视感,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下一秒,你眉梢一挑,不紧不慢地说,“可以啊,没问题。”
哄笑声戛然而止,气氛像是被瞬间按了静音键。
香克斯睁大眼,脸上写满“等等她说真的?”,眼底似乎写着猝不及防的惊喜。
你拿起纸巾慢悠悠地擦了擦唇角,接着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找个时间,陪我去一趟海军支部吧,香克斯。”
众人的头顶仿佛齐刷刷冒出实体的问号:这怎么就扯到海军支部去了?
“兑赏金啊。”你一脸无辜地上下打量他,“不是说以身相许吗?作为海贼,好歹也得有点行情吧?”
半晌,派对酒吧里被整耳欲聋的笑声充斥,就连贝克曼也轻哼了一声,香克斯的表情凝固在某个介于大笑和惊愕的瞬间。
起哄的耶稣布瞪大眼,嘴张了又合,脸上写着“这也行?”的错愕。良久,他才憋出一句:“倒、倒也不用……我们头儿有钱——”
说到这儿,他忽然噤了声。显然脑中也浮现了香克斯那种三天两头大操大办、请客不眨眼的铺张日常,一时间,居然也不太确定了。
贝克曼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的船长,“不过,这个方法倒是不错。”
你抬手拿起水杯,杯沿掩住的嘴角微微一挑。
事实上,高额赏金犯要进海军支部兑换,光送进去就要走一堆麻烦的繁复流程——申请,核对,还要联系相应级别的海军将领来交接,最后拿不拿到钱还要看人跑没跑。海军的钱还真的没那么容易捞。
更别说眼前这个红毛,不说战力和伙伴问题,人家后台老硬呢,你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不过用来回敬这些男人的瞎起哄,也够了。
这不,个别成员开始故意掰着指头算起了账,”哎呀呀呀,头儿的赏金可以换多少桶朗姆酒来着?”
“喂!”香克斯的抗议淹没在船员们的起哄声里。
“支持兑换。”
“我要镀金的船舵!”
“雷德弗斯号也是该升级了。”
喧闹中,你被氛围感染地心情好起来,就连身体微微不适的那种感觉都被抛之脑后。其中,朗姆酒味的气息凑了过来,香克斯低哑的声线故意做出了委屈的波浪,“明明都救了我,怎么反手就把我卖了啊!”
你没理他,伸手抵住了他的靠近,”别给自己那么大一张脸,我救的是乌塔的爸爸。“
香克斯吃瘪地眨了眨眼,但没退开,反而笑得没脸没皮。
你简直要习惯他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行为了。你说一个这么大的男人,撒起娇来竟然全然不顾公众场合,不知羞也不知收敛,船长的架子呢??
真不如乌塔省心。
尤其是当她关切地将毯子盖在你腿上的时候,你面对那张仰头担忧看着你的小脸蛋儿,心下忍不住一软。
“真是可靠的啊乌塔”,和吊儿郎当的某个爸爸不一样。
你抬手轻揉她的发顶,指间拂过一缕柔顺的发丝,还带着茉莉的香波味。
乌塔倒是看了看香克斯,又将目光转向你,小脑袋微歪着,仿佛正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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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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