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怜青，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
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关切，将俞怜青的思绪拉回。他嘴角微微一动，不用看他也知道现在的样子。
他现在岂止不好，简直就是狼狈。
原本蓬松的发丝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镜片下那对浅青色的眼珠失去了光彩，像是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球一般。原本色泽淡雅的下唇被他用牙齿咬出血痕，竟成了他脸上唯一的颜色。
俞怜青深吸一口气捋了一把额头上湿漉漉的发丝，露出下面昳丽的眉眼。
他浑身上下像被是车辆碾压过一样，每寸身体都疼得发麻，脑海中不时闪过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冰冷的器械、麻木的心脏、还有某种东西被生生剥离身体的痛苦……但他面上不显，仍一脸轻松，只是语气带着精疲力竭后的沙哑：“小问题。”
闻灼眉头皱起：“你别逞强。”
“我没有”，俞怜青耸了耸肩，声音染上一丝笑意，连带着他那苍白的面容都生动起来：“我只是……玩了个小游戏。”顿了顿，他补充道：“和‘它’。”
“小游戏？和他？？”闻灼一脸懵逼，他先是反应了一会，随即眼里晃过一丝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一上午没见季简，原来是和你——”
他说着，上下打量了俞怜青一番，眼里满是吃到大瓜的兴奋，啧啧道：“不过，季简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看着人老老实实的，没想到私底下玩这么狠。”
俞怜青：？
我在这里辛辛苦苦找线索差点连命都没了，结果你张嘴就是我在跟人鬼混？？
俞怜青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握紧拳头，直接就是一个上勾拳。
“哎”，闻灼手腕微微一动就包住了他的拳头，轻轻松松挡掉他的攻势，“怎么又动手呢？”
但是，闻灼也通过他的力道察觉出了不对：“怎么那么虚，打人都打不动了？”说罢他晃了晃俞怜青的手腕，发现他好像是真的没什么力气，渐渐收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
他一脸严肃地看向俞怜青，正当俞怜青以为他狗嘴里终于要吐出象牙时，他突然又凑到俞怜青耳边贱兮兮道：
“哎，小怜青，他真这么强？”
俞怜青：……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俞怜青抬腿，直接踹了过去。
闻灼再次轻松地架住他。他手指紧紧捏着俞怜轮廓清晰的脚腕，那光滑细腻的触感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让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
俞怜青：！
他忍不住道：“你是变态吗？”
闻灼好像才回过神一样，面上闪过一抹尴尬，但他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你自己送上门来的，我摸摸怎么了？”
就在闻灼和俞怜青又要开始新一轮菜鸡互啄时，一道微冷的声音插了进来：
“你们在做什么？”
闻灼和俞怜青同时回头，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季简。他脸上没再带着那抹招牌式的温和笑意，就那样面无表情直直走了过来。
“已经12：05了，下班时间不要待在实验室里。”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季简出现的那一刻，空气里的冷意好像消散了一些，刚才那些在他眼里扭曲尖啸的实验器材，也骤然安静了下来。
俞怜青心念微微一动。
闻灼有些尴尬地放下俞怜青的脚腕，有些讪讪道：“好巧啊季助理，你也来上班吗？”
俞怜青：……
这是什么弱智回答。
季简没有理他，他只是直直站在俞怜青面前，眼神锐利地看向他。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让俞怜青有一种自己内脏都被看穿了的荒谬感。
“你被污染了，很严重。”季简率先开口。
俞怜青不在意地笑笑：“我知道。”
“如果你的污染程度再次加深的话，我会强制对你进行‘净化’。”
“哦？”俞怜青兴致勃勃地看向他。他身体微微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就被拉得极近，季简甚至可以听到俞怜青轻微的呼吸声。
俞怜青的嘴唇几乎贴着季简的下巴。他微微张口，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沙哑，不怀好意道：
“怎么个‘净化’法？就我们……两个人吗？”
最后几个字，被他念得分外暧昧。
闻灼就站在后面呆呆地看着他俩几乎贴在一起的身体。
他嘴巴微张，眼睛也瞪得溜圆。随后他猛地用手捂住脸，一副没眼看的模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你们俩还真不把我当外人啊这就开始了的幽怨气息。
季简垂眸看着那个笑眯眯的漂亮面孔。那双浅青色的眸子清澈通亮，嘴角洋溢着纯真的笑容，语气轻快得像是在讨论待会去哪儿玩一样。
一只恶劣的小猫，季简在心里定下结论。他知道自己很漂亮，所以时不时优雅地迈着猫步过来撩拨一下，然后一边舔爪子一边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确实很漂亮，很讨人喜欢，也挠的人心里有些发痒。
但很可惜，他不是人。
季简就那样沉默地垂眸看他。他高大的身影将俞怜青全然笼罩，脸上无波无澜仿佛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泛不起丝毫涟漪。
就在两人对峙时，不远处的仪器突然闪着红光发出“嘀嘀”音，仪表盘也疯狂转动起来，屏幕上浮现出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季简轻飘飘往那边一瞥，声音瞬间消失，屏幕再次归为一条冷硬的直线。
“俞怜青。”他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哦？”俞怜青挑了挑眉，好像并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了？”
“你应该把全部心思放在副本上，而不是……我。”
俞怜青没有回答他。他只是慢悠悠道：“季简，你觉得，活着是为了什么？”
“活着？”
“对啊，活着。”俞怜青歪着脑袋看他，“日复一日的下副本做任务，就算是再好玩的副本也会感到无聊的。”
季简没有说话。
俞怜青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只是自顾自感慨道：“所以……偶尔也需要一些调味品，把这平淡的生活变得有趣一些。”
闻灼嘴角抽了抽，在这鬼地方能活着就不错了，这人居然还嫌没意思。
今天上午他和0198处理被污染物品时，纵使已经很小心翼翼，SAN值却还是被啃掉了10点。哦对了，他还知道了一个隐藏线索，还没来得及和俞怜青说。
闻灼看了看现在面前剑拔弩张的两人，决定待会等季简走了再告诉他。
季简这次听懂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再开口时尾音带了点疑惑，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你的意思是……我是调味品？”
“不”，俞怜青轻轻摇了摇头，他双眼盈着笑意，狡黠道：“你是——”
“主菜。”
“你也看过《霸总追妻八十八式：夫人哪里逃吗》？”闻灼冷不丁开口。
俞怜青：“？”
“你的说话方式”，季简言简意赅，“和里面的霸总很像。”
俞怜青气笑了：“你是想说我土吗？”
季简一脸认真：“是有点。”
俞怜青：……
好好好，活这么久，第一次有人说他土。
“那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
“你应该说”，季简稍稍沉思了一下，然后低头看向俞怜青的眼睛。他的眼神格外专注，漆黑的瞳孔倒映着俞怜青的身影，仿佛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别再让我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喜欢你一次。”
俞怜青：？
大哥，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土的？
闻灼在后面整个人都快笑抽筋了。他捂着嘴拼命憋笑，整个人像个破风箱一样发出“嗬嗬”的声音。
俞怜青一个眼刀甩过去，直接把闻灼从观众席拽出来拉到舞台上：“你笑什么？”
见两人同时看向自己，闻灼表情扭曲了几下，强行恢复平静。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先是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随后又一脸惋惜地摇摇头：“你们这俩都是从什么年代里爬出来的老古董，思想这么落后。现在啊，早就不兴这个了。”
俞怜青被勾了好奇心：“那现在流行什么？”
见有俞怜青好像真的在请教他，闻灼瘾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先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细细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然后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
几秒过后，他动了。再抬头时，他的眼眶已微微发红，声音也变的有些哽咽。他慢慢伸出左手，眼神破碎又倔强，似乎是想抚摸那个看不见的女伴的脸，一字一句都裹着深情：
“我生在南方，活在南方，这次栽在你手里，总算去过不一样的地方。”
俞怜青：……
他不忍直视地闭上眼睛。
季简却听得一脸认真。半晌，他表情严肃，冲闻灼微微点头：“我记住了。”
闻灼有点得意。他不着痕迹地站直挺起胸膛，装作随意似的摆摆手：“没关系，如果你想学，我还可以再教你点别的。”
季简正色道：“好的，有时间我会再去请教的。”
俞怜青猛地扭头，一脸见了鬼似的看向季简。
“你，要跟他，学这个？”他睁大眼睛，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季简非常自然地点了点头：“嗯，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俞怜青嘴角抽了抽，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放弃了：“……算了，你俩高兴就行。”
“嗯”，季简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也不早了，去吃饭吧。”
俞怜青眸光一闪。
从刚才开始，他眼前就一阵阵发黑，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这会他索性不再强撑，身体一软歪向季简，整个人苍白冰冷得像个易碎的瓷器：
“季简，我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
俞怜青再一次“精准”地倒在了季简怀里。他双手抵着他的胸膛，整个人都贴了上去，苍白的小脸上只有被咬破的嘴唇透出殷红的血色。他眼睛湿漉漉的，抬着头可怜巴巴道：“季前辈，我好难受，我可以回宿舍休息一会吗？”
好一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的模样。
说完，他顺势把头埋进季简怀里，闭上眼睛借此获得片刻喘息。就在他贴近的那一瞬间，冰冷的身体里似乎涌入了一股暖流，耳中那些持续不断地、仿佛来自深渊的窃窃私语，也猛地消失了。
俞怜青嘴角微微勾起，快速打开了个人面板查看SAN值。
居然上升了五个点。
俞怜青不动声色地关掉面板。随后，他又抬起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看向季简，眼里闪过一丝玩味。
有意思，恐怖副本的NPC居然是“净化源”？
俞怜青眯起眼睛，那他说的净化……
季简看他赖在自己怀里装可怜，没有伸手去扶，也没有推开。他只是意味深长道：“比起休息，你现在的状态，更应该去吃饭。”
俞怜青眨了眨眼睛：“那我休息一会再去吃饭可以吗？”
“食堂供餐截止到12：30。”
“那怎么办呀，可是我真的很不舒服。”俞怜青微微嘟起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那我下午可以请一会假吗？”
“不可以。”
“哎呀就一小会，不然我下午要是晕倒了，不还得麻烦你嘛。”俞怜青撒娇似的摇了摇他的胳膊，语气威胁道。
季简终于忍不住道：“这里是S级副本。”
俞怜青眼神有些疑惑，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嗯？”
“我是S级副本里面的NPC，而且还有可能是BOSS。”
俞怜青一脸无辜地点点头：“我知道啊。”
“那你能不能和我保持点距离，不要老把我当成人，有事没事就贴过来？”
“啊？”俞怜青眼里的疑惑更重了，“可我靠过来并不是因为觉得你是人啊，你看闻灼”，他意有所指道：“血统纯正的人类，我就不靠他。”
闻灼：？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NPC、BOSS，还是其他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靠近你”，俞怜青眉眼弯弯，他突然伸手环住季简精瘦的腰，把脑袋轻轻靠在他胸膛。在他靠上去的那刻，余光中似乎瞥到身后那个培养舱像脉搏一般猛地跳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的恐惧洪流如有实质般从培养舱深处迸发出来，铺天盖地地涌向整个房间，却在距离季简一步之遥的地方停止蔓延，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圈，似乎是不敢向前。
散发着恐惧的记忆碎片在俞怜青眼前一闪而过。男人死亡时眼里的不甘、同伴充满绝望的呼救、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断裂染血的武器……
俞怜青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但他表情不变，语气仍然像浸了蜂蜜一般，轻飘飘地拂过他的耳朵，落地时却似有千斤，“当然是因为——”
“喜欢你呀。”
热乎的四章，请吃[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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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记忆收容中心（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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