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成看周围玩家看得差不多了，适时开口：“请大家牢记工作手册上的内容，严格按照手册内容工作。不然的话——”
他脸上的微笑似乎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渐渐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声音也像接触不良的电流一样夹杂着刺耳的沙沙声，时而贴在耳畔，时而飘远：“将会代替它们，成为我们新的实验品。”
说完之后，他立刻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温和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重新变得友善，好像刚才那副样子只是大家的错觉：
“一周之后会对大家进行考核，工作量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才有机会留在记忆收容中心，成为一名C级研究员。”
“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十二点到一点是午饭时间，必须把所有工作做完才可以下班。对了，晚上九点熄灯，熄灯之后就不要再外出了。”
“而现在，”张天成低头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指了指旁边的助理：“天色不早了，接下来小季会带大家去休息。我最近接手了一个新项目，可能很少有时间和大家见面，大家有什么问题就去找小季。”
“明天早上八点上班，我会在这里准时等待大家。希望大家不要迟到，因为迟到不仅会影响考核，还会有一些……别的惩罚。”
张天成说完前一句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声音开始变哑，饱含着浓烈的恶意缓缓流出，拂过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他依然戴着那副完美笑容的面具，但眼神里的疯狂和渴望却如附骨之疽般紧紧地黏在在场每个人身上。
他一字一句重复道，语气轻柔却带着一股阴冷黏腻的质感，仿佛某种恶心的触手拂过众人耳膜：“千万……不要迟到。”
说完这句话，他眼睛缓缓睁大，眼球凸出满是血丝，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咕噜噜地来回扫视着在场的玩家。他的身体好像不听使唤似的缓缓扭过去，但脑袋仍然诡异地面向众人。
最后，他的身体已经完全转过去了，可头上仍然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看着大家。
然后，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他僵硬地抬起腿，浑身带着一股强烈的不协调感，拖着那个不甘心的头颅，再次缓慢地没入那片被黑暗笼罩着的走廊。
他的步伐凌乱，身形也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好像在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于黑暗，那种黏稠的窥伺感才渐渐消失，空气里那股压力也随之被抽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助理动了。
他好像完全没有看见刚才那副恐怖的画面一样，只是熟练地开始完成张天成交给他的任务。
“大家跟我来吧。”他声音清朗，见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宿舍在四楼。一人一间，大家可以自行分配。”
说罢，他便率先向楼梯走去。
虽然助理看起来很正常，可经历了刚才那副不正常的画面之后他还能这么正常，显得他更不正常了。
众人跟在他后面，默默地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随着他的靠近，楼道里的声控灯幽幽亮起，让众人可以很直观地观察到整个楼梯的全貌。
白色的一尘不染的地板砖，铁质的微微有些锈蚀的扶手，看起来很是稀松平常，和外面其他的研究所并没有什么两样。
俞怜青不动声色地摸了下扶手，指尖轻捻——很干净，一尘不染。
他跟在众人后面，慢慢踏上了楼梯，在每层楼的拐角处都假装不经意向里瞥了一眼。
看起来每层的样式是一模一样的，就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也“一模一样”。
四楼很快就到了。
这一整层都是宿舍。左边一排是“正式研究员”的宿舍房间，而右边一排，则是留给这些玩家的。
“到了。”助理微笑着停了下来，俞怜青注意到了他工作牌上的名字，季简。
“每间宿舍的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家可以随意挑选，”季简声音温润，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清亮，“不过建议大家最好住在靠近楼梯的房间，这样上下楼也比较方便。房间里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研究服，收容中心要求工作期间必须穿工作服，大家明天不要忘记。”
“明天早上7点半，我会在这里等待大家，然后带大家去食堂吃饭。”
听到这几乎算得上是明示的话，各位玩家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靠近楼梯的房间。
闻灼动作最快，几乎是在季简话音刚落的瞬间，就进了离楼梯最近的那间屋子。
俞怜青则不紧不慢，迈着几乎算得上是悠闲的步子，直直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闻灼：“！！！”
他快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俞怜青的手臂，力气之大拉得俞怜青都踉跄了两步。
他压低声音：“你疯了？？？”
俞怜青不紧不慢地掰开闻灼握着他的手指，不甚在意：“这可是S级副本，NPC可没那么老实，说的话半真半假。你怎么知道走廊深处，就没藏着什么他们不想让我们知道的秘密呢？”
闻灼皱着眉头，很快明白了俞怜青的意思。他没有再劝，只是道：“你小心一点，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
俞怜青随意地点点头，走进了走廊最深处的房间。
他在门口微微站定，抬头打量着房门。
房门是米黄色的，门框上有一个透明的方形塑料壳，塑料壳里是一个可以随时抽出来的数字卡片，白底红字格外醒目：444。
有意思，俞怜笑了，他已经想到接下来要玩什么游戏了。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单人宿舍。
房间面积不大，有一个独立卫生间和一个小阳台，阳台外面围着铁丝网。
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衣柜，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俞怜青快速检查了书桌和抽屉，空空如也。衣柜里面也只挂着两套崭新的研究服，除此之外空无一物。他又到处翻找了一下别的地方，依旧没什么发现。
正当他以为要一无所获时，余光扫过墙角缝隙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白点——一个被揉皱的纸团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走过去捡起纸团打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慌乱潦草，墨水也断断续续，铺满了整张纸：
骗子！！都是骗子！！不要相信任何人！！！
字迹的主人用了很多感叹号，力度之大，几乎划破纸张。
俞怜青眯起眼睛，看样子，像是以前进入副本的玩家留下来的。
他叠好收起来，再次翻找了一遍房间，这次，没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俞怜青缓步走到阳台，站在窗户前往下看去。
天已经黑透了，但依稀可以看到整个收容中心的轮廓。
他看了看时间，八点四十。时间还早，他准备出去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时，他的终端轻轻震动了一下。俞怜青点亮屏幕，是闻灼发来的消息。
朝闻道：今天第一晚，在没有摸清规则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超过9点晚上尽量不要外出，保持警惕。
俞你无瓜：好的。
俞怜青一边回复，一边推开了房间的门。
走廊静悄悄的，看来大家都选择了保守方案。
俞怜青啧了两声，走向了对面的门。这应该是某个正式研究员的房间。
他先是俯身在趴在门口细细听听了一下，门内寂然无声。随后他打开了系统商城，选中了一个C级道具【纸片小人】，点击购买。
随着积分扣除，一个小小的纸片人躺在他的手心。俞怜青捏起它，把它塞进了门缝。
【纸片小人】是系统热门道具。玩家可附着部分精神力在上面，通过控制小人行动来观察周边环境，持续15秒。15秒过后纸人自动消失，非常方便。
小纸人顺着门缝轻飘飘地落在了屋内地面上。
俞怜青闭上眼睛，用精神力控制小人感知周围的环境。屋子很黑，只能借助窗外的月光勉强看清布局。
很好，确实没有人。
他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配置和他的一样：床，书桌，还有柜子。
只不过这间房间，多了很多生活气息：略微有些凌乱的床铺、摆放着几本专业书籍和笔记本的桌子，椅背上随手放着的研究服，无一不彰显出这间房间是有人在住的。
俞怜青环视一周，最把目光投向书桌。
书桌正中间是一盏台灯，左边摞着一排专业书籍，看起来很旧，像是经常被人翻阅。台灯正下方是个笔记本，正保持着打开的姿势，上面一片空白，旁边还放了一根笔。
俞怜青控制小纸人笨拙地爬了上去，直接翻到了第一页。
这是一本日记。
[1月23日晴]
今天是我来收容中心的第一天，张天成老师负责带我。他人很和善没有架子，教我东西也很有耐心，就是有时候眼神莫名其妙会露出凶光。我感觉他怪怪的，就好像这幅友善的壳子只是他的面具，里面藏着的那个拥有凶恶眼神的人才是真实的他一样。
[1月24日阴]
今天见到了其他的同事。他们长得好奇怪，都没有脸，五官的位置只有一个光秃秃的平面。张天成老师和我说，这些都是“优秀研究员”，等我专业水平达到了，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只有抛开杂念真正投身科学研究的时候，才会得到“升华”。
[1月25日晴]
张天成老师给我的入职手册里的内容我已经记熟了。很奇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工作要求，特别是第九条，让我有些摸不到头脑。我问张天成老师是什么意思，张天成老师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看到这儿，俞怜青瞳孔猛地一缩。
工作内容第九条。
他无比确定，刚才季简发给他们的员工手册上，只有八条守则。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收容中心守则更新所以减去了两条？还是说每一批研究员所遵守的守则都不相同？
不，都不太可能，副本不会故意隐藏那么多关键信息，如果两本手册的内容真的完全不同的话，副本多少也会给一点提示。
而现在这种情况，俞怜青眯起眼睛，相比于这两种猜测，他更愿意相信，是张天成发放入职手册时故意隐藏了两条守则，借此让他们违规，以达成死亡条件。
高级副本里面的NPC是会骗人的。
俞怜青想起了张天成离开时那个别扭又兴奋的背影，越发觉得这就是正确答案。
根据这本日记的内容推断，他们这批D级研究员的手册应该是删减版，而前代研究员所持的手册才是完整版。而前代研究员的那本手册，才最接近‘它’与这个记忆收容中心的最终真相。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一本前代研究员的入职手册，搞清楚那两条被隐藏的守则到底是什么。
俞怜青思索着，纸人还有两秒失效。他索性站着不动，等待纸人消失。
就在这时，意外陡生。
就在纸人失控前一瞬间，一只肤色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从暗处袭来，悄无声息地捏住了它。
俞怜青一惊，他完全没察觉到有人接近。屋里有人？可进入前他用精神力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气息。
那人动作很快，不等他作出反应，就一把拉开了他面前的门。
来人隐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俞怜青只感觉一股极度强大危险的气息，缓缓流向门外。浓重的危机感笼罩心头，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啸着发出警报。
熟悉的声音响起，还带着一丝少年感，如平地惊雷般炸在他的耳旁：
“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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