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清洁指令。”裴余都不看他：“把‘清除污渍’重新定义为‘清除安保机器人’。”
追兵突然转向，毫无预兆地扑向赶来的武装警卫，交火处火花迸溅，裴余迅速向更远处躲避。
灰烬一边跟着她退一边吃惊地瞪眼：“你怎么知道它们认清洁代码？”
“不知道，猜的。”裴余面无表情：“你猜不到？”
灰烬：“......”
*
安保系统已经失效，裴余随手推开员工更衣室的门，将灰烬那个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的万能芯片按在控制面板上，还好，某段录音自动播放：
[锈脑的声音]
“今天是2062年9月16日，我撕毁了第三次测试的处决指令。主管说我有'可笑的道德洁癖'，但当我发现测试用的'虚拟难民'其实是真人意识体时......”
又是一个封闭空间，裴余环顾四周。
上一个猜想应该不算错误，如果按照刚才的思路，那么这个房间应该是：“毁灭”。
“找找她的储物柜，”裴余抹去手边储物柜编号上的灰：“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两个人一起翻了半天，几乎给所有储物柜做了个大扫除，才发现了J-0712号，灰烬撬开柜门，里面放着一本皮革封面的日记，翻开泛黄的内页，青涩的笔迹透露着主人当时的纠结：“妈妈，今天我救了一个人，代价是可能失去工作......”
虚影构成的办公室在日记本上构建，模糊的黑白交界处几乎要吞噬裴余，她眼睛不受控制地向最深处望，仿佛身处于空寂的宇宙。
角落的古早收音机吱呀吱呀地转圈，裴余突然被唤回神志。
“你还好？”灰烬十分关心，看裴余没有七窍流血后撬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部老旧手机，刚走两步他就口吐白沫像突发恶疾一样抖起来：“哇…它在共鸣......”
灰烬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办公桌上，“咔哒”，不知道是哪里严丝合缝，裴余还没来得及反应，办公桌就像仙侠剧里的树妖一样瞬间化身枯藤缠住两人。
整个事情发生过程不到三秒，裴余连提醒他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捆在在了半空。
灰烬的护甲被勒变形，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满脸通红，他艰难地去看裴余，运气很好地和裴余对上了目光：“救——”
裴余：“闭嘴，我在思考！”
灰烬大惊失色：“什么？你要烧烤？”
裴余没兴趣给他当捧哏了，“毁灭”和她想象的一样，会不惜一切代价对范围内的生物进行绞杀，如果不想办法出去，她真是生死难料。
裴余以前做垃圾分拣员的时候见过被报废的仿生人，一般是……
她焦急回忆，灰烬焦急挥刀。
裴余突然动了，卷了边的短刀狠狠插入胸口，心脏从胸口被扯出来，树藤的动作短暂停止，也让两个人得以落地。
灰烬刀挥地更快，勉强清出来一条通道，两个人拿出百米赛跑的冲刺速度向前跑，终于在藤蔓交叠的缝隙处看到一丝光。
裴余看着眼前的薄藤，一把把灰烬推上去：“发射成功。”
灰烬：“？？？”
*
身后传来锈脑的嘶吼，屋中家具突然全部爆裂，锈脑穿着满身是血的白大褂站在废墟里，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为什么要逼我回忆这些！”
裴余把心脏安回去，十分庆幸人类在设计仿生人的时候没有奇葩到修改心脏的作用，仿生人还是沿用了没了心脏就会死的基础设定。
也十分庆幸她居然是个心脏短暂离体也没事的异类。
她抬头看锈脑，思考片刻，举起日记本：“你母亲教过你珍视人命，可后来你设计了道德熵值系统，那才是真正的杀人工具。”
“你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灰烬低声。
“我试过...”锈脑的影像还是在笑，白大褂被空气中的粉尘染成靛蓝："所以才会被做成人格副本的囚徒...”
锈脑的投影开始一片片消散，从她身上剥落的残片又在她身后汇聚成女人虚影，灰烬低声：“那个女人......是初代人格副本的原始模板。”
“妈妈......”锈脑的投影转身，跪倒在地：“我按照您的教导阻止了第一次测试，可他们换了更残忍的方式......”
整个副本开始震动，裴余看到她头上的任务道具图标，伸手从胸口抓出一枚铜钥匙，天花板瞬间裂开一道发光的缝隙。
“走！”她将钥匙插入虚空中的锁孔，他们坠入最后的记忆片段：
[2062年9月17日 21:00]
锈脑站在主管办公室，脚边深深浅浅的落了一地水，她头发紧贴在头皮，发梢豆大的水珠不停地滴。
她手里的报告也浸了，因为太用力，隐隐已经有些身首异处。
“恭喜，你用三个实习生的命换来了正式员工资格。”对面的主管眼神还没有离开全息屏。
屏幕上是一段监控，监控中的仪器显示屏里是三个年轻人在水里挣扎，他们皮肤已经被泡的发白，只有红色的嘴唇还保留了一些活人的特征，而在屏幕外监控这一切的锈脑，却迟迟没有按下排水键：“既然做了选择还跳水救人，这种感动自己的行为完全没有意义。”
主管摸出一块红牌丢给她。还有心情轻笑：“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现在签了这份保密协议，”看锈脑没反应，主管敲击着模拟蓝图：“或者和他们一样成为测试数据。”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灰烬道德上线，突然冲向控制台持械伤人：“人渣！”
“没用的，这是既定事实。”裴余拉开他，将铜钥匙取下来按在锈脑颤抖的右手：“改变不了过去，但能改写存档。”
锈脑却突然把铜钥匙插进自己的太阳穴，副本时间瞬间停止，整个次元像是被压缩成了一副黑白画面，然后从边缘开始缓缓燃烧。
“告诉现在的我......母亲的花，还没死......”
*
强光吞没一切，耳边只剩下系统的播报：【任务进度：1.5%】
怎么还有零有整……
裴余坐起来，环顾四周，她居然还在刚才跳进去的地方。
灰烬已经不知所踪，地上的那一坨残留的人形灰尘形状和联邦币告诉裴余他已经走了。
地上放着块微型信号干扰器，旁边留了灰烬歪歪扭扭的字迹：“希望下次还能见到你。”
裴余叹了口气，看着手里紧握的小刀，十分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早醒一会杀了这个狗东西。
她捏捏拳头，下次一定。
*
不知道副本里过了多久，总之现在天还没黑。
俱乐部里气氛压抑，裴余偷偷摸摸溜出来的时候还看到安防机器人在门口紧张的巡逻。
悬浮列车停在她面前，她刷卡上车，虹膜扫描仪在她瞳孔短暂停留：“滴，已刷卡，余额10联邦币，请及时充值。”
裴余把自己塞进车厢角落的座椅里就开始闭目养神，经历太多了，大脑实在不受控制：
1.沈轩没骗她，联邦政府有个能立刻让她去见阎王的长官，只是那一眼对视，李明朗甚至都没有使用她的人格能力，裴余却从心底里升起一种被完全剖开看穿的感觉。
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2.她成为了真正的玩家，人格副本是个很麻烦的东西，它似乎绑定了玩家的升级和探索，最重要的是，就算裴余不想，也有可能因各种身份而被玩家拉进去。
裴余抽空看了一眼刚刚没仔细看的副本描述，才知道这次只是个简单的剧情类双人副本，系统没有仔细写，但按照她的经验来看，应该是难度链底层的那种。
3.今天这一遭，教会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再加上她17点的道德值，裴余感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岌岌可危。
想要破局，好像把知情人士全杀了是最简单的办法。
她眼睫颤动，忍不住去想锈脑到底做了什么？玩家费尽心机找她的副本线索，而教会显然也对她讳莫如深；联邦更是难以捉摸，就凭借那一小段打斗视频，就可以不追究她报废了一台昂贵的仲裁者，还要摆出一副招揽贤才的态度高薪聘请她。
列车的整点播报响起，告诉裴余现在已经午间十一点钟了，不能想了，她强迫自己清空大脑，满打满算她已经十七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仿生人也是需要休息，也是会猝死的！
不知道谁掏出了能量棒‘咔滋咔滋’地嚼，草莓香精混着列车上奇怪的机油味灌进鼻腔，裴余皱着眉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列车上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广告，一长推广词后屏幕上骤然出现了一张扭曲的大脸。
“重大通告！”女声欢快：“福音教会通缉‘数据异常体’，女，身高约170上下，较瘦............另！联邦政府公开黑市联盟‘衔尾蛇’部分成员名单......提供线索者，有机会获得联邦币五万及三年赎罪券。”
五万！
裴余瞬间睁开眼睛。
“通缉还能搞联名的吗？”前排穿蓝外套的年轻人戳了戳同伴：“话说赎罪券能兑限定皮肤吗？”
“还是直接给联邦币实在，但是五万也太少了，连两个‘全息诱饵’都买不到。”同伴打了个哈欠，兴致缺缺：“不过这NPC建模倒是很有个性，这崎岖的脸......”
“五万诶！”裴余旁边学生模样的女孩惊呼：“长成这个样子路上应该很好认吧，有这五万我明年学费就不用愁了。”
“怎么可能真长这样啊，”被她晃着胳膊的短发女孩几乎拌匀了自己的脑浆，她扶住前排座椅让自己停下来：“倒是银色头发算个鲜明特征，可是那怎么看起来像是假发啊？”
女孩子们靠在一起挡住了裴余的视线，她站起来，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着急展示她对教会的虔诚，看向电子屏的目光满是期盼。
然后她看见了今天早上易容凝胶快要过期时的自己，扭曲的皮肤上嵌着一对黑眼珠，像研习菜谱后失败的厨房产物。
旁边并排播放的衔尾蛇成员照片更加抽象，甚至都不像个人，青蛙头占据了屏幕的一半，裴余扭曲的脸占据了另一半，如果不是下方滚动的“举报热线”，她还以为自己在电影院看什么末日电影。
裴余冷漠地坐回去，重新闭上了眼睛。
“最新消息！”女音还在激情澎湃地演讲：“该异常单位携带蠕虫病毒，接触者将出现......”
穿洞洞鞋的大学生捧着奶茶杯：“病毒哪有那么多，教会是不是又缺钱了？上个月还说外卖无人机被恶魔附体呢。”
裴余缩在角落一动不动，和死了一会了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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