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窗台上那盆日渐茁壮的绿植,悄无声息地抽出新的枝蔓,沿着既定的轨迹,缓慢而坚定地生长。我不再像从前那样,竖起耳朵捕捉办公室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也不再费心去解读同事们那些欲说还休的眼神和语焉不详的朋友圈。
上班,依旧是那些熟悉的报表、会议和偶尔从张总隔间里传出的、中气不足的咆哮(他的臀部似乎进入了反复发作的慢性期)。但我学会了在键盘的敲击声里找到一种专注的节奏,把工作尽量压缩在八小时之内,下班时间一到,便干净利落地关掉电脑,如同结束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演出。
我的关注点,前所未有地转向了自身,那个被算命老头判定为“五行缺木”的、惶惑不安的郑心安,似乎正在一点点被更具体、更充实的生活细节重新填满。
我开始看书。不再是以前为了打发通勤时间而刷的手机小说,而是真正沉下心来,读一些以前总觉得“没时间”读的“闲书”。历史、社科、甚至一些浅显的哲学,我买了个厚实的笔记本,用小时候练过、早已生疏的钢笔字,笨拙地记下零星的感悟和摘抄,墨水在纸张上洇开的痕迹,有种让人心安的实在感。
我开始研究做菜,不是为了果腹,而是当作一种探索,照着手机APP上的教程,从最简单的西红柿炒蛋,到需要耐心熬煮的红烧肉。厨房里开始飘荡起真实的烟火气,而不是外卖包装盒的塑料味。我甚至专门研究了猫饭,买来新鲜的鸡胸肉、三文鱼,小心翼翼地蒸熟、撕碎,看着胖胖埋头在它专属的小碗里,吃得胡子上都沾着肉屑,尾巴尖满足地轻颤,那种成就感,比完成张总要求的PPT强烈一百倍。
我开始在每个晴朗的周末清晨,背上简单的行囊去爬山,不追求征服哪座高峰,只是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上,感受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听着山林里的鸟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站在半山腰,回望脚下变得渺小的城市楼群,胸腔里那股在公司被压抑的浊气,仿佛也随着呼吸吐纳了出去。
我开始有计划的攒钱,不再做月光族,也不再冲动消费,看着银行APP里那个缓慢但持续增长的数字,心里生出一种笨拙的、却无比踏实的掌控感,那是属于我自己的、不会被任何奇葩领导或同事影响的底气。
某个周末午后,阳光透过画室的窗户,我在老师的指导下,忐忑地铺开宣纸,重新拾起了小时候学过几年、早已荒废的国画。毛笔蘸饱了墨,手腕悬空,笨拙地勾勒着梅花的枝干,第一笔下去,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毛虫。但我没有烦躁,只是静静地换张纸,重新开始,当一朵略显稚拙、却形态初具的墨梅终于在纸上绽开时,内心获得的平静和喜悦,难以言喻。
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也结识了几个新朋友,爬山的驴友,画社的同学。我们的交情清淡如水,仅限于相约爬山时的互相照应,或者画室里关于笔墨技法的简单交流,私下里很少联系,没有刻意的维护,却也因此轻松自在。
有一天,下班路上,我确实在街角的公园看到了白晓晓和小王。白晓晓怀里抱着那盆据说叫“金钱兜”的绿植(看来苏蔓最终还是没拗过小不点的破坏力,还给她了?),小王手里牵着的,依旧是那条眼神机敏、步伐优雅的边牧,两人并肩走着,偶尔交谈几句,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若是以前,我大概会立刻脑补出一万字的剧情,关于他们何时如此熟稔,那条边牧的来历,那盆绿植是否另有深意。
但这一次,我只是远远地看着,会心地笑了笑,像看到任何一幅温馨的街景一样,然后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继续走向地铁站。他们有自己的世界,与我无关,也无需我探究。
偶尔刷朋友圈,看到老吴又发了那十一支红玫瑰的照片,没有配文,我也只是指尖轻轻划过,如同划过一条普通的广告,心中再无波澜,那是他对他妹妹的守护,是他的故事。
这样的日子,像一杯温度刚好的白开水,平淡,却最解渴。它不刺激,不跌宕,却让我感到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舒服和自在。
我不再执着于弄清楚这家公司水面下的冰山究竟有多大,不再试图解读每个同事背后的秘密,我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专注于构建一个让自己感到安稳和充实的小世界。
窗外,夕阳给城市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胖胖跳上我的膝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好,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我放下手里的书,轻轻挠着它的下巴。
这一刻,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我终于明白,所谓“五行缺木”,或许缺的并非窗台上一盆植物的绿意,而是一种向内生长的、安稳扎实的心境。
如今,我心安处,便是吾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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