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输液袋里的液体,如同无声的沙漏,一点点累积在王奇的膀胱里。那股熟悉的、越来越难以忽视的胀满感,让他如坐针毡。
可要命的是,那个煞星一样的男人,在给他换完新的注射液后,又坐回了床边的椅子,目光沉甸甸地、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那视线仿佛带着实质性的温度,烧得王奇头皮发麻,后背的冷汗又冒了出来。想上厕所的**越来越强烈,几乎要冲破忍耐的极限,可在那目光的笼罩下,他怂得连脚趾头都不敢动一下。
求求了……快出去吧……随便干点什么都行…… 王奇在心里疯狂祈祷。
王奇这些微小的反应,没有逃过男子的眼里。
他早就发现王奇的眼睫,正以一种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频率,轻轻颤抖着。像受惊蝴蝶的翅膀,暴露了主人竭力伪装的平静。
papa醒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股滚烫的甜浆,猛地注入男子心口,瞬间炸开,带来一阵眩晕般的狂喜。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只能用力抿紧嘴唇,将那份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笑容死死压住,连带着喉间那声欢呼也咽了回去。
可是papa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呢,是在怕他?男子想起papa的胆子,眼神暗了暗。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如果他现在靠过去,哪怕只是靠近床边一步,那单薄被子下的身体恐怕都会瞬间绷紧,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要是……要是他再大胆一点,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握住Papa那只仅剩的、骨节分明的手……papa会不会吓得惊叫出声?
光是想象着Papa可能出现的反应——那双总是带着疲惫却此刻可能盛满惊惶的眼睛,那声短促的抽气——男子心底就涌起一股混合着怜惜和隐秘兴奋的暖流。
他终于找到他了!跋涉过无数绝望的废墟,翻越过尸骸堆积的山岭,他终于把这片失落的羽毛,重新拢回了掌心!
然而,这股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确认的冲动,只在他血管里沸腾了一瞬,就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按捺下去。不能吓到他。绝对不能。
papa现在那么虚弱,像一碰即碎的琉璃。他经不起任何惊吓了。男子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要抓住空气中那缕渴望的温度,又颓然松开。
可是……就这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papa紧闭双眼、假装沉睡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虑又开始啃噬他的心脏。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爬。男子想听到papa的声音,想看到papa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想确认这份失而复得不是高烧中的又一重幻梦。
不能靠近……那该怎么办?
男子深邃的眼眸微微转动,目光扫过床边悬挂的输液袋,里面的液体已经下去了一大半。一个念头,带着点孩子气的狡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悄然浮上心头。
也许……应该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Papa“不得不”面对他、却又不会显得他太过咄咄逼人的……“偶遇”?
不知是不是祈祷终于起了作用,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竟然真的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
门关上的瞬间,王奇像被按下了弹簧开关,猛地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牵动了左肩的伤口,一阵酸麻,他也顾不上了。左手高举着那袋注射液,王奇几乎是踮着脚尖,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病房自带的卫生间。
解决完生理需求,王奇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不少。他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清水冲洗着手,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然而,这丝清明在他推开卫生间门,毫无防备地撞上门外那道沉默矗立的高大身影时,瞬间被碾得粉碎!
“啊!”
王奇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臂剧烈一抖,高举的吊瓶脱手而出——
“哐当——哗啦!”
玻璃瓶狠狠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瞬间碎裂!透明的药液如同失控的溪流,混合着飞溅的玻璃碴,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连接着他手背的软管被下坠的力量猛地一扯,穿刺在血管里的针头被硬生生拽了出来!手背上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细小的血珠立刻从针眼处冒了出来。
“嘶……”王奇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握住了。
是那个男人!
他蹲下身,避开地上的玻璃和药液,一只手紧紧握着王奇受伤的手臂,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托着他的手腕。那姿态,虔诚得如同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他看着王奇手背上渗血的针眼和那点微不足道的血丝,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医生!医生——!!” 男子猛地抬起头,朝着走廊的方向厉声嘶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毫不作伪的惊惶和焦急,穿透力极强,简直像在宣告有人濒死!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立刻由远及近。几个医生和护士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药液,一个高大的男人半跪在地,像护着绝世珍宝般捧着病人那只……仅仅渗出了一点血丝、连创可贴都未必需要的手背,病人本人则是一脸茫然加尴尬。
空气凝固了几秒。医生们面面相觑,最终,一位年长的医生推了推眼镜,无奈地对旁边的护士挥了挥手:“小张,给这位病人重新处理一下针口,换个吊瓶。”
护士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开始麻利地清理现场和准备器械。
尴尬的气氛在病房里弥漫。王奇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傻子,尤其手臂还被男子死死攥着,那滚烫的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尝试着,极其轻微地动了动手臂,想把手抽回来。
纹丝不动。
男子的手像焊在了他胳膊上,力道大得惊人,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生怕捏碎他的克制感。
王奇头皮发紧,心跳如鼓。他不敢看男子的眼睛,目光飘忽地盯着对方作战服上冰冷的金属扣,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挣扎了半天,他才鼓起全身的勇气,用蚊子哼哼般细小的、带着试探和卑微的声音,讷讷地开口:
“谢……谢谢你救了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问出那个悬在心底、让他寝食难安的问题:
“……请问……您有看见一个……小孩子吗?”
20
王奇这笨拙的提问,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狠狠砸进了男子刚刚燃起一丝温情的湖心。
男子脸上那点因王奇苏醒而残留的、尚未完全褪去的焦急和柔和,在王奇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寒潮席卷,骤然冻结、沉落。他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起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惊、受伤,以及一股被强行压抑却仍喷薄欲出的……浓烈醋意和怒火。
他猛地松开了那只原本如同铁箍般、却又带着无限珍视紧握着王奇手臂的手。动作之快,带着一种被刺痛后的决绝。他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地看着王奇,声音硬邦邦的,像是从冻土里凿出来的冰:
“没有。”
那简短的两个字里,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气和失落,沉甸甸地砸在空气里。
可惜,王奇此刻满心都是那个在濒死幻觉和现实交错中出现的“孩子”身影。他隐约记得自己快烧糊涂时,似乎看到有人被掐着脖子提起来……那身形,像极了他的宝宝!
虽然高烧时也曾怀疑过宝宝是不是自己绝望中臆想出来的幻影,但此刻清醒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和牵念便瞬间占据了所有心神。
他完全没读懂男子骤然阴沉的脸色和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低气压。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王奇竟然又不知死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再次开口:
“那……那请问……您能……能帮我找一下那个孩子吗?”
这句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男子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转头,冰冷如刀锋般的视线狠狠钉在王奇脸上,那目光里蕴含的压迫感和某种被背叛的痛楚,让王奇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胳膊,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了。
时间仿佛凝固。病房里只剩下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在王奇紧绷的神经上。就在王奇以为自己要被这无声的怒火烧成灰烬时,男子终于有了动作。
他猛地从作战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对着通讯器,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只硬邦邦地甩出几个字:“把那个小鬼,带过来。”
命令简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不过片刻功夫,病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被推搡着踉跄进来——正是赵树理!
他脖子上那道深紫色的、如同毒蛇缠绕般的掐痕依旧狰狞刺目,肿胀的皮肤让他说话都困难。
他惊魂未定,眼神里还残留着被抓捕时的惊恐。然而,当他看清病床上那个虽然苍白虚弱、但确确实实还活着的王奇时,少年脏兮兮的脸上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他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
是王奇!
他的记忆猛地闪回几天前那个噩梦般的场景——
冰冷的窒息感还烙印在神经末梢。就在赵树理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意识即将沉入永恒的黑暗时,是王奇那声撕心裂肺的“不要伤害我的宝宝!”,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死亡的帷幕!
紧接着,扼住赵树理咽喉的铁钳骤然松开!他像一滩烂泥般摔回冰冷的地面,贪婪地、破碎地呼吸着带着血腥味的空气。
等他眼前模糊的黑影散去,挣扎着恢复一点意识,垃圾堆旁早已空无一人。
那伙气势汹汹的煞星,连同半死不活的王奇,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脖子上那圈深可见肉、迅速肿胀起来的紫黑掐痕,和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刀割的剧痛,残酷地告诉赵树理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赵树理捂着脖子,像条丧家之犬般躲回破棚子,惊魂未定地舔舐伤口,以为这场无妄之灾终于过去了。
然而,仅仅平静了没几天,厄运再次降临。几个穿着同样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的人突然闯入他的破棚,不由分说就将他粗暴地反剪双手拖走。
无论赵树理如何惊恐地挣扎、嘶哑地求饶,都无济于事。他被塞进一辆冰冷的运输车,一路颠簸,最终被像丢垃圾一样被推进了这间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的、雪白得令人心慌的病房。
赵树理以为自己要被灭口了,或者被送去什么更可怕的地方。直到此刻,他看清了病床上那个苍白却依然有气息的身影——王奇!
而站在王奇床边,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意的,正是那个差点掐死他、如同噩梦化身的黑衣男子!
巨大的震惊和死里逃生的庆幸交织在一起,让赵树理的身体微微发抖。他看着活生生的王奇,又瞥了一眼那个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随时会再扑上来掐断他脖子的男人,巨大的困惑和本能的恐惧再次攫住了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奇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赵树理脖子上的伤痕和激动的表情。这不是他的宝宝……只是他的邻居小孩。
一直站在床边、散发着恐怖低气压的男子,像是再也无法忍受眼前这一幕——他的papa,正用那种带着关切的目光看着另一个“小鬼”!
他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却饱含戾气的冷哼,看也没看赵树理一眼,带着一身能将空气都冻结的寒意,大步流星地摔门而出!
“砰!”
沉重的门板撞击声在病房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颤。
病房内,只剩下劫后余生却又一头雾水的王奇,和脖子剧痛、激动又茫然的赵树理,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和挥之不去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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