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铁铲和泥土起飞，墓碑与棺材一色。树影阑珊，摇曳冷月之夜，鸦阵惊寒，声断后山之崖。
沈怀安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滑落，手上的锄头都有些举不起来，大概是埋葬时候出了点问题，再加上死状诡异，下葬的人把这个棺材埋得格外的深，到现在半个时辰过去，才堪堪挖到棺材板。
一旁的苏行之虽没有像沈怀安那般精疲力尽，但也是狼狈不堪，发梢湿答答地挂在脸上，精致的眉眼却愈发突出。
“好了，”苏行之放下锄头，半靠半边坐地依在旁边的土堆上，“接下来就是要开棺了吧。”
沈怀安无力地点点头，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繁重的体力活对于他八岁的身体来说还是过于沉重。
不过好歹是修仙之人，沈怀安坐在原地吐纳了一会，终于恢复了力气。他上前，查看那具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棺材。
普通的棺材一般会在棺面上钉七个钉子，象征着北斗七星，但是这具棺材却钉了九根。九，乃是至阳之数，钉在棺材在，多半是为了死者的灵魂不会作恶。
不过这些其实都是凡人自我安慰的办法罢了。他师傅曾经告诉他，要想杜绝怨魂现世，要么生前不要让死者充满怨恨离世，要么在棺椁内放置特殊法器镇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幸好，这位主事并无要与二位提前相见的打算，表面无异动，只是一具普通的棺材。
可是，这些钉子现在却阻挠了沈怀安接下来的打算。本来如果只有七个钉子，沈怀安还能勉强翘翘，但是现在还多了几根，连缝隙都无法找到了。
苏行之也看见了这些钉子，他拿着锄头走了一圈，也无从下手。
算了，大约是今晚必须动用他的剑了。
沈怀安让苏行之站远一点，拔出宝剑，调动体内的灵力，用力向前一挥！
“彭！”一声巨响过后，棺材被整齐地切成两半，主事的尸体终于出现在二人面前。
“哇哦，”苏行之惊叹，“没想到怀安你这么厉害，这便是修仙之人吗？”
“普通而已，我只不过炼气七阶。”沈怀安上前查看尸体，随口解释道。
“练气七阶？莫不是还有金丹，元婴？”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最后就是飞升成仙。”沈怀安向他介绍，“其实不同的道派也有些细微的划分，不过大致都是这一个体系。”
“那这么说来，那些话本小说有一些说的也没有错。”苏行之将手上的泥土蹭到棺材上，“虽然很想继续了解，不过我们还是先干正事好了。”
沈怀安点点头，走上前去。棺中，一具没有眼珠的尸体正静静地躺在其中，几个月过去，身上的皮肉已经烂的七七八八了，可见森森的白骨。
“嘶，果然不管是人还是动物，死了都只是一堆皮和骨罢了。”苏行之嘴上评价着，脸上却丝毫没有丝毫害怕的神情。
“你不怕吗？”沈怀安观察着尸体，头也不抬地问道。
苏行之撑着棺材，笑眯眯答：“我有个朋友，算是仵作吧。我曾经与同行一段日子，见过不少尸体。说实话，要是真比起来，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沈怀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苏行之却非常有礼尚往来的美德，“怀安呢，也有见过其他尸体吗？”
“差不多。”沈怀安嘴上回着，脑海中却浮现出一幕幕场景。
一只只长满烂疮的扯着他的衣角，拽着他的头发，想要把他留在原地，但最终都无力地垂下，黄红参杂的血在地上流淌，路边的秃鹫早已等等许久，待到那些人真正气绝之时，便迫不及待上前饱餐一顿。
“你凭什么能出去，凭什么还活着？”
“为什么你没有死，为什么你不去死？！”
“怀安，怀安！”
忽然，苏行之焦急的声音把他唤醒，沈怀安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抓在棺壁上，指甲都泛白了。
苏行之正担忧地看着他，试探询问：“怀安，要是不行，不如让我来？”
沈怀安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而且，这件事情也只能他来。
沈怀安婉拒了苏行之的帮助，俯下身看去。这具尸体其实已经腐烂的太过厉害，即使重新验尸，也看不出什么东西。
不过，他看尸体也不是靠眼睛的。
沈怀安伸出手，轻轻将手指放在尸体的额间，闭上眼睛，将灵力输送进去。
不多时，他收回手睁开眼睛。
“果然，尸体内有邪气入体的痕迹，是邪灵所为。”
“邪灵，不是小鬼吗？”
沈怀安伸出三根手指示意：“世间作恶的生灵一般分为三种，邪灵，怨魂和妖鬼。”
“邪灵，为世间恶念聚集而成，通常没有什么自主意识，会勾起人的贪嗔痴慢疑，使得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从中汲取力量。待力量增强后，便会去寻找容器供自己生存。”
“怨魂，是人死前还保留着巨大的执念，灵魂不入轮回，反而在世间滞留作恶，只为满足自己生前的愿望。”
“妖鬼，是非人生物修炼而成，不过其中部分本性难移，热爱杀戮，因此在妖后面加个鬼字，以便与普通的妖族分开。”
“那照你怎么说，”苏行之指着尸体血淋淋的眼眶，“已经出现了伤亡事件，那是邪灵在寻找容器了？”
苏行之点点头，面色凝重：“一般邪灵寻找容器，弱小的邪灵去寻找死物寄宿，而有野心的，会杀灭魂灵夺取□□，更强大的……”
苏行之补上了他的话：“更强大的，就把人碎成一块块的，像七巧板一样挑最好的拼上？”
虽然这个比喻听着有些奇怪，不过原理大致如此。
沈怀安点点头，严肃地说道：“目前，只是出现了五官缺失的尸体，说明邪灵并未构成完整的容器，好消息是没有容器的邪灵实力会比有容器时低，但坏消息是……”
“它肯定还要继续杀人，直至容器完成。”
苏行之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他轻轻敲敲棺材板，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斩妖除魔吗，小仙君？”
沈怀安沉默良久，最终泄气地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嗯？”
沈怀安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目前他们的进展到了一个尴尬的地步。其一，他们还是不知道邪灵徘徊在何处，只知道他还会作恶。其二，即使知道了邪灵游荡的地方，按照他们的实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个初入仙途的炼气小鬼，去了也是肉包子打狗。
沈怀安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起来。
“现在，我们有三处地方可供选择，”他画了一个小山峰，“第一个就是何家主事生前去的那处地方，虽说此处隐蔽，但既然都发生了人命官司，那必然会有些许风声透露出来。”
“而且我怀疑，我哥哥可能就在此处。”沈怀安在旁边画了个圆，充当作人，“他比我出发早，我们既然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他，说不定他已经打探到那处，率先斩杀邪灵了。”
“既然如此，我们现在是要去寻你哥哥吗？”苏行之也学着他的模样，在旁边画了两个小圆。
“不，这只是我的推测，如果出错了，我们承担不起后果。”沈怀安在后两个圈圈上打了个叉，“若我哥哥不在那里，反而邪灵还在那处徘徊，不事先准备，我们俩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既然如此，那只能选择另外两处了？”
沈怀安点点头，又在地上画了一个铜钱模样的图案。
“最好的选择就是首富汤家，毕竟传言首先从汤家开始，没有空穴来风的道理。但汤家家大业大，又备受争议，里面的消息怕大多鱼目混珠，难以确认真假。”
接着，又在地上写了个何。
“何家是算是另一个选择，出事的是他们家，对于其中的隐情，其中的知情人肯定会了解的更多，麻烦的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找到这个人。”
苏行之陷入沉思，确实，虽说他们已经掌握了部分真相，但说出来他人也未必信，总得寻个由头才可。
夜已深，玄月高悬，思考无果下二人决定还是先回客栈休息，具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
将棺椁重新掩埋好，看着眼前的墓碑，沈怀安随手将手上的树枝折成三段，插在墓前充作香祭奠。
到底是无辜的可怜人。
沈怀安默然不语，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无知者献出利益，情感，乃至生命，但终究不过是给他人做嫁衣。
苏行之也不催他，只是看着天上高高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吧，我们还有好多事情需要解决。”沈怀安扯扯他的衣袖。
两人从来时的路回去了，只剩下那座被恢复原样的坟墓，还有那三根树枝，在夜晚的风里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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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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