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顿郡夜,酒肆霓虹与商铺鎏金招牌在大雨中相映,张家大宅朱漆门庭悬十二盏琉璃八角灯,在路面水潭里映得石狮眼瞳泛琥珀光。叶瑞随管家穿垂花门,瞥见廊下青铜编钟,饕餮纹被烛火舔舐得狰狞毕现。
“三位仙师这边请!” 张老爷身着团龙纹锦袍,腰间羊脂玉佩叮咚作响。其圆脸泛红,涎沫飞溅道:“今日我特地让我家厨子做了新得的南海石斑,那鱼肉嫩若处子肌肤!乃鱼中上品!”
应琮猛地靠了过来,笑道:“小爷我当年住在丹江,那可是吃鱼的行家。你这鱼有什么讲究没有?” 张老爷呵呵笑着,叫人端上鱼来,一人案上摆了一条。应琮细看那鱼目竟嵌着南边海里的夜明珠,鳃边缀着东边楚地的朱丹茱萸,不由称奇。
张老爷用角箸轻轻拨开花瓣,道:“这荷叶须得是泰山南麓朝露未晞时采的,每张只取中央三寸。先拿北燕的砮石垫底。”她示意庖人掀开青铜鼎,鼎中蒸腾的热气里飘着郑人橘酒的清香,“将鱼腹填满西戎的蜜渍柠檬,裹了荷叶置于其上。待水沸三滚,再用纯铜箅子隔开。须得用金错刀切成蝴蝶片,每片厚薄如蝉翼,方能显出庖人的手艺。再浇上梅醋……”
“这得多少人工?!”说话之人正是久不发言的公孙鞅,他从前也是官家公子,又走了这般诸国,何曾见过这般麻烦的菜肴,故而不由惊叹。张老爷满面都是得意,道:“若依《周礼》的‘八珍’做法,还需用周天子的太牢之礼祭祀七日。”他忽然将一片鱼肉蘸了鹿醢,举箸递出:“诸位仙师且尝尝,这鱼腹的肉最是嫩滑,配上我家特制的鹿醢,可比丹江的鱼虾如何?"
应琮尝一口鱼肉,连连称奇,只是又放下筷子叹气:”你这鱼做得虽妙,却不如我丹江的‘五侯鲭’。”他抓起酒爵一饮而尽,“只用松柏为薪,丹江之水煮之,不加一物,方显鱼之真味!”
张老爷眼角微挑,将角箸往漆盘上一叩:“那我倒不曾吃过,若来日有幸往丹江去,还得常常仙师口中的这‘鱼之真味’!哈哈哈哈”
宴席设于水榭,九曲回廊下锦鲤穿梭,二十余歌姬倩影倒映水面。迷谷仙人踞首席,将鱼吃了大半:“张老爷这宴席虽盛,却独缺风雅。”后者喝着酒道:“老神仙说笑。张某粗鄙商贾,安知风雅?乱世求生,唯四字耳——” 拍案震烛台,“有钱能使鬼推磨!莫说别的,就这鱼,外头可吃不上!”公孙鞅手中角箸金樽,忽道:“《管子》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若将酒器易粟赈饥,天下早夜不闭户矣。”言毕,廊下阴风骤起,烛火齐暗三寸。
张老爷笑脸僵住,公孙鞅举杯道:“张家酒好,吾醉矣。”酒液入喉如刀,却忆日间市集:褴褛老妪抱夭折孙儿跪求郎中,隔壁绸缎庄公子以金锭赏歌姬。
“闻郡守明日巡市集?” 迷谷仙人忽开口,明亮眼珠转动,“吾夜观天象,荧惑守心,主刀兵厄。”应琮闻言哈哈大笑,“你这老头却不老实,这城里人都知道上月便有人预告明日杀郡守,哪里还要你来算。”
张老爷肥肉颤颤:“陈郡守待商贾如兄弟,上月特批盐引——”叹气一声接着道,“也不知这帮刁民为何就非得与他不对付。”他猛地抬眼,道:“不知几位仙师可愿随我去见郡守大人?若助郡守大人摆脱这月月遭人刺杀,日日防人暗算的苦,张某必有重谢!”
忽闻院外喧哗,家仆跌撞来报:“老爷,城南野人闹事,言郡守强征其三亩薄田!”张老爷面色带红,酒喝的多,却不误事,看着堂中各人正思忖着如何安置,就听迷谷仙人抚掌大笑:“妙哉!老神仙正愁无热闹佐酒!”
众人赶至城南,见好些人吊城门柱,胸前悬“刁民”木牌,腿骨诡异弯曲。卫兵钢刀映月围住一圈,领头人道:“陈郡守爱民如子,岂容污蔑!再言割舌!”老人咳血唾骂:“你们这帮畜牲!日日缴月月纳还不够,你们是要逼死我们啊!”
领头人大怒,刀光过处,老乞丐左耳落地。叶瑞欲动,公孙鞅按住:“且观。”老人惨叫,却不屈服,旁侧中年男子亦叫道:“你当我们不知道嘛!你们夺了我们的粮草就去卖给别地!我们一分好处没有!”领头人怒喝:“再敢胡说,我便割了你的舌头!”耳听围观众人躁动,他又说:“莫听他胡说,这帮野人混入城中,闭门而不出,就是为了妖言惑众!郡守何其好官,哪怕是野人,也是给了他们钱财来买粮!那粮更是要供到皆暄,送到军里去的!如今郑国来犯,尔等齐国百姓,岂可安坐家中而笑将士生死!”
此话一出,不知情者反骂野人,而那吊着的众人却怒骂出声,“一斗粮才三文钱!你这与抢有何异!你莫当我们是好骗的!那陈明才得了商路,就是通往吴地的!你非但抢了粮私卖,还卖给敌国!你焉知那粮没有辗转进郑国的口袋!现在还要强占我们世代耕种的田,去造什么盐场!”
张老爷在旁听得,不禁冷汗涔涔,扶靠着身旁管家,口中喃喃:“完矣!陈明怎的这般大意!这种事都能被几个野人就发现了!”
“你早知郡守行径?”公孙鞅在旁冷声,“强征之地,皆造盐场乎?”张老爷猛抬头,目露狠色:“不然韩顿盐税何占齐三成?非陈郡守疏通,我等安得活路?”他转头忽抓叶瑞袖,“仙师救我!我必有重赏!十两!不是!百两!我给你很多很多钱!”
叶瑞拂袖,目光投向吊着的众人,其下余剩百姓多有吃惊,却不大惶恐。公孙鞅道:“明日即往郡守府。”张家老爷道:“你们进不去的,郡守怕死的要命,请了不少修士保护。仙师还是救救我吧!若是通敌之事被传到其他郡县去,陈明必然不会放过我们的!”
公孙鞅目色如火,咬牙切齿般吐出二字,“通!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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