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莉和陈雪枝越发亲近起来。尽管俩人住得相去甚远,还是会约着一起逛逛超市。
德国的圣诞假期都是从冬至开始的。在江东,冬至也是一个大节,连沈莉亦有印象,崔姐在冬至要做许多鲜肉汤圆,把一整张餐桌都铺满。一颗颗包好的汤圆,真像小雪球。
冬至前陈雪枝邀请沈莉一起吃晚饭。
二人坐在中餐馆里,也算是提前过节了。沈莉对家乡菜没有什么特殊的偏好,只是陈雪枝独爱一道豆腐鱼头汤,店家还在汤里加了冬笋,使得味道更加鲜美。
“现在觉得我妈包的汤圆真的很不错,这就是‘当时只道是寻常’。”
沈莉没见过妈妈包汤圆,她只能附和道:“有机会真想尝尝。”
鱼头汤见了底。
陈雪枝拍拍肚皮感叹道:“虽然不如国内,但也是非常好的手艺了。”
沈莉笑道:“你是不是明年就毕业了?回国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陈雪枝谈起毕业的事情,心情总是很复杂,她时而期待,时而觉得有些落寞。于是调开了话题:“但我过年就要先回去一趟。家里的老人好像不太好了,我爸说多少要回去见最后一面。你呢,你过年还要留在这吗?”
沈莉点点头。
“也是,跟你男朋友一起过个年也不错。”陈雪枝打趣道。
陈雪枝没有提起的是,在她每周和家里的电话通话中,妈妈总是会提到希望她快点回老家找工作。
“哎呀,你不知道,现在国内很卷的呀,你不早点开始打算么,回来哪里有工作啊。”
“全国各地我都看看呗,总不能整个中国没有一个岗位留给我。”
“枝枝啊,你知不知道你几岁啦,过了年二十四岁咯,在老家,阿妈都要抱外孙的咯,你阿爸都要当外公的呀!结果你姐姐读大学,本来结婚就晚,你又跑出去读什么硕士,哎呀我都不说你了。你这个年纪就不要去外地了,爸爸妈妈都需要你,弟弟也需要你,这个家也需要你。等你回来,就找个离家近的工作好了哇,也不要求工资有多高,就在爸爸妈妈身边,我们看得到你,就好。”
陈雪枝看着沈莉,沈莉身上有她没有的自由和无畏的气息,她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问,像沈莉这样的人,最后也会结婚吗,那她们算不算是殊途同归,结婚这条路是不是没有她想的那么可怕?
“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陈雪枝也是那场饭局中为数不多的拒绝舒笛的人之一。沈莉以为她另有安排。
“我或许会去科隆找我同学玩吧,暂时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我听说你们要去维也纳,那里真的很美。我去年复活节假期去过,比德国干净多了。”陈雪枝看着汤碗底部,开始有点舍不得在德国的生活。
饭后,两个人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十二月的法兰克福正在下雪。路灯照着积雪的路面,暖黄色的灯光伴着小雪洒在她们身上。鞋子踏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逗得沈莉哈哈大笑。
一辆白色的宝马停靠在二人旁边。沈莉这才看清,是宋温德的车。
“Lily——”宋温德下车向她们俩走来,他又对陈雪枝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现在回家么,下雪了,我送你们俩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电车回去就好啦。”陈雪枝摆摆手,退了一步。
沈莉拨过宋温德的手,看他手腕上的表盘,时针已经越过了“9”,于是她说:“这么晚了,还是送一下吧。”然后不由分说地将陈雪枝拉进了车里。
陈雪枝和沈莉挨在一起聊天,宋温德偶尔插两句嘴。
车最后停在一栋公寓前,窗子密密麻麻,在黑色的夜里显得有一些可怖。
“我们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我就住在1楼,很快就到了。你们快回家吧,注意安全。”陈雪枝告别了沈莉和宋温德,自己拉开了沉重的大门。
沈莉下车,站在风雪中眯着眼目送陈雪枝,直到一楼的某一盏灯亮起。
宋温德为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座椅一直是沈莉习惯的姿势。
回到家时已经快10点了,幸好第二天的航班是下午。收拾完所有的行李后,宋温德坐在床上刷帖子,沈莉正窝在他的怀里跟陆桂圆聊天。陆桂圆听说他们俩要去维也纳度假,眼红得都要穿过屏幕来掐人——凭什么英国不能加入申根协定。
桂圆:哎,你说我染个什么颜色好看?我的黑头发都长出来了。
桂圆发来一张在白崖的自拍,的确头顶已经长出不少黑头发。
沈莉也回了一张自拍。她的头顶也长出一些黑发。
沈莉:就让它黑着吧。
细心的桂圆马上发现这张床并不是沈莉家里那一张。揶揄沈莉几句之后,桂圆坦白了自己养的鱼已经转正的消息,尽管她的一切社交媒体都看不出她正在谈恋爱的迹象——她们很有默契地对于“真心”一事缄口不语。
最后桂圆决定就留着那些黑头发。
在沈莉决定放下手机的时候,又收到了来自妈妈的长篇大论,言语哀怨得令人不忍卒读。沈莉努力寻找着文字里的关键信息,就像做一篇阅读理解。她大概明白了,家里爆发了一次争吵。
导火索是许久不露面的弟弟回家了——父亲显然对他鸵鸟般的行为非常不满意,但母亲思子心切,生怕又把她好不容易盼回来的儿子气走了,于是调转矛头指责父亲。
一通混乱之下,弟弟扔出去的碗砸向了壁挂神龛。
整个神龛摔落,香灰撒了一地,连“招财进宝”的小牌匾也摔在地上裂成两半。
在江东地区,这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是对神灵的大不敬。若不立马向神灵请罪,提供各类补偿,将会招致大祸。父亲长叹一声:“我娶了你这样的人,生出个没出息的儿子,惊动神仙,连累我沈家香火,是我对不起祖宗。”
这句冷漠的话就像一把匕首撕开母亲和他之间的帘幕,母亲不知爆发了怎样的力量,推倒了实木椅子,冲出了大门。她订了最快回娘家的机票。给沈莉发消息的时候,母亲正坐在沈莉外婆家的客厅。外婆和外公坐在主位,茶水没有添第二次,显然他们很难接受这样一个突然中途溃逃的“客人”。话里话外都是让她不要置气,快快回去当她的沈太太。
沈莉不知道该怎样回复。她叹息一声:“我妈会不会离婚呢?”
宋温德放下手机,将她抱得更紧一些。吻在她的额头:“你和你弟弟都已经是成年人了,哪怕你爸妈离婚,你也已经有自己的生活,让他们自己处理吧,睡个好觉。”
他摁灭了床头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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