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公子,是什么事不行?”
见两人沉默,姜雪宁又问了一遍。
张遮许是怕姜雪宁追问之下,纪殊同和盘托出,便道:
“姜姑娘,纪公子方才在与张某讨论刑部一桩案件,无甚大事,”想想又补充道,
“与姑娘并无关联。”
姜雪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张遮心虚地撇过头。
纪殊同心中失笑,这木头,平时断案如神、反应极快,最是聪明机敏。遇到喜欢的女子,撒个谎都如此拙劣,欲盖弥彰。
“纪公子,可是需要我做什么?”
姜雪宁当然了解张遮,也升起一丝恼恨,执拗地扭头问纪殊同。
纪殊同拱拱手,对张遮道:
“张兄,我给姜姑娘讲讲这故事,旁的不多说,可好?”
张遮见姜雪宁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知道她的性子,
只好点点头。
纪殊同与她说了李锡庚、李长安一行人往河州赈灾抗疫,结果惨遭暗害之事。
提及李长安在纪府中整日寝食难安,偷偷跑去太医院搜证,又遇暗杀时,姜雪宁问,
“纪公子,可是想让我助那李长安取证一二?”
果然是活了两世,身居高位数载的权谋高手,
一点就透。
张遮无可奈何,这纪大公子,还是拖她上了这条贼船。
“姜姑娘,此事牵连甚广,张某已在努力查证,你不多时就要去蜀地……”
“张大人,我想帮忙!”姜雪宁打断他。
她想做个好人!
这一世她也一直在做个好人,弥补上一世亏欠的所有人,
现在想来,好像唯独没有弥补过张遮。
去了蜀地,此生也许与他再也不复相见,
走之前,她想尽自己的力量帮他做些事。
哪怕微不足道。
“张大人,纪大公子,需要我做些什么?”
姜雪宁看向他们,眸光坚定。
张遮望着她,她的眼神怎么能如此灿若晨星,让他一点也不愿挪开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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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殊同穿书而来,带着上帝视角,自然对这两人是知根知底,不存丝毫嫌隙的。
张遮与姜雪宁彼此之间更是深信对方,只是从不点破。
四人边喝茶,边讨论着后面的打算。
张遮简述了这几天他查看卷宗,记录下的几处存疑之处:
其一,河州近五年来多次水患、沙尘、饥荒、疫情,然而年末上报汇总的均是鸡鸣狗盗的小案,无一大案;
其二,派去河州督查的京官曾有四位不幸遇天灾横死,包括前阵子的钟同,其余返回的京官均对当地治下赞誉有加;
其三,河州三年前发生过一次库银失盗案,朝廷查库御史督查时发现,记录在册的库银为43万两,而实际只有35万两,整整8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此案三个月后才告破,原是库丁监守自盗,用白布裹着木头充作银两,与当地草寇狼狈为奸。而数百贼寇被州府悉数剿灭,然库银已被挥霍殆尽,却是无法追回了。
其四,河州辖区内有一矿山,开采量平平,许是地形崎岖险峻,采矿人员与物资设备损耗不小,资金投入却是巨大。且出现过多次矿难,最大的一次据卷宗记载为嘉元年间,“石崩,毙数百人”。
此外,今日走访药铺和医馆,询问药价,
张遮还有一个收获:
河州治疫药方中所用药材,均是平价,反倒是李长安口中,用于替换真药材的假药材,有些却因稀少,比真药材还价高。
河州州府若是想借药材上贪些金银,当真是昏棋一招。
几人听后均沉吟不语。
“李长安可提过想去太医院找些什么?”姜雪宁问。
“一封信,一封足以揭开真相的信。”
纪殊同答道。
公主和亲在即,姜雪宁这几日常常入宫陪伴。
几人谋定,姜雪宁下回入宫便让李长安扮作丫鬟,找个由头带她一起去御药房。
靠着公主、又有郑保照应一二,未必不能成事。
“姜姑娘,此番愿意拔刀相助,纪某感激不尽。”纪殊同拉着明哲一起行了个大礼。
“纪公子客气了,您和张大人也都在仗义相助他人,雪宁惭愧得紧。”
姜雪宁心中想,纪殊同好歹是这李长安的远房亲戚,
可是张遮与这几人均是无亲无故,明知此事牵连起来,定是不小,却是为了公正、道义尽心尽力,前后奔走。
张遮,真的是这世间顶好顶好的人。
因着对张遮的执念,姜雪宁重生后便不断告诫自己:
要当个好人。
这一世,她想过不顾一切地就这样嫁给张遮,
尽全力护着他,为他拂去世间的尘埃、抹平遍体的伤疤、拔去路上的荆棘。
但是她得先变成一个好人。
才能心安理得享受他对自己的好,
才能配得上这世间顶好顶好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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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姜雪宁用完午膳便带着扮成丫鬟的李长安和棠儿一起入宫,帮着长公主挑选带去塞外的衣服。
闲聊了一小会,姜雪宁跟沈芷衣提起,听闻太医院左院判大人极擅长研制女子妆品,宫里御药局就专门有一处,存有院判大人加入养颜药材新近研制出的各类面脂、口脂、胭脂、香粉等,她想去瞧瞧新鲜。
公主也来了兴致,听说塞外风沙漫,烈日熏,打算亲自去挑选一番,提前多备上一些。
一行人到了御药局,姜雪宁使了个颜色给李长安,让她见机行事。
自己寻了个不太高的台阶,假装脚下一绊,心怀悲壮地、狠狠地摔了下去。
她本想控制点角度,屁股朝下,结果力道太大没把握好,一个旋转竟是面朝下摔向地面,小姑娘家爱惜脸蛋,赶紧用手撑地,手肘和膝盖重重砸在地面上,细皮嫩肉立时便见了血,脚也崴了。
“宁宁!”公主见状大叫着奔来,
“太医,快叫太医!”
本就忙碌的御药局,正战战兢兢接待两位祖宗,谁知其中一个祖宗不知怎的摔得见了血。
一时间奔走四起,混乱不堪。
姜雪宁怕疼得紧,一撇小嘴,可怜兮兮地哭了起来。
“殿下,好疼啊!”
沈芷衣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帮她轻轻吹着伤口,摸着脑袋安慰道,
乖宁宁,不哭啊,马上太医来给你上药就不疼了啊!”
姜雪宁睫毛上挂着大大的泪珠,乖巧地点点头。
一堆人围着她们忙活了好久,姜雪宁余光看见,李长安远远端着温水、拿着软帕走过来,知道事成了。
便跟公主说,“殿下,我有些想回家了,今天没法陪你挑妆品了。”
公主喊来了软轿,“傻宁宁,快回去歇着吧,把伤养好了,我还有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呢!”
“嗯,我们还要一起去很多地方!” 姜雪宁想起马上就要分开,不由红了眼睛。
这一路无比顺利,因着混乱,没有任何人发现李长安进了御药局的帐库。
按照李锡庚告诉她的位置,从最深处书架上乙卯年癸亥月那一格中,
找出了那封重要无比的书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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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驰骋在回程的路上。姜雪宁连日来笼在心头的阴云散去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她也像张遮一样,努力地帮助着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人,
不为自己,只为公道,只凭信义。
马车直接往纪府驶去,
信已到手,下一步该如何,须得跟张遮商量才好。
到了纪府,李长安和棠儿两人扶着姜雪宁下了车,
她膝盖和手掌还是生疼,细细渗出血来,
崴了的脚甫一着地,一张俏脸痛得龇牙咧嘴。
纪殊同和张遮他们远远迎上前来,看出了不妥。
张遮拧住眉问棠儿,“这是怎么了。”
棠儿委屈地说道,
“小姐想让事情顺利一些,便想着假意摔一跤制造些混乱。
谁成想那台阶太高,坠下的力气大得狠了,小姐把膝盖、手肘和手掌全都摔破了,脚也崴了。”
张遮听见,整个一颗心紧紧揪了起来。
想也没想就快步走上前去,看她伤得怎样,
直走到近前才回过神来,想起纪殊同他们还在旁,这样做似乎极是不妥,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看见姜雪宁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活像是一只刚从树上摔下来,哭唧唧求安抚的小猫崽。
“怎得……”,
张遮心中气她莽撞地厉害,一开口却又是心软得不行,
“还疼不疼?”
“好疼!”姜雪宁撇着小嘴,丧气地说。
张遮本已伸出想去安慰的手,又胆怯地缩回了手去。
纪殊同见状,觉得这家伙实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甚是气恼,只得喊丫鬟扶人进了正厅,又着人拿来了药膏。
“姜姑娘为了纪某所托之事,才受伤至此,纪某实在是难辞其咎,心下惶然。”
说着,纪殊同一把托起姜雪宁的手,一边轻轻吹气,一边熟稔地开始帮她上药,
还不忘痛心疾首地说:
“纪某实是心痛难当,心痛难当啊!”
纪明哲在一旁有些不明就里,
这么好的机会,怎得不让予张大人,自己在那孔雀开屏,呼呼往外冒油。
纪殊同突然似与明哲心有灵犀一般,与他对视一瞬,交换了一个眼神,
又恨铁不成钢地斜睨了身侧如一尊老佛的张遮一眼,狠狠地放了几把眼刀。
你小子,
睁大眼睛好好给我学学,怎么样主动疼女生!
姜雪宁手陡然被纪大公子握住,吓了一跳。
抬眼看去,初见这位时,那油头粉面的贵公子形象又跃上她心头,
跟几天前梅林中谆谆教诲,借螺子石喻众生的那位老夫子简直判若两人。
看在他相貌堂堂,端方如玉,也无甚轻佻之意,姜雪宁便也任由着他拉着小手了。
一旁张遮心底升起薄怒,
这纪殊同,怎得对仅几面之缘的姑娘家如此拉拉扯扯,亏得自己一直当他是守礼君子!
他正忿忿,转头撞上纪殊同一道责备的眼神,竟是一副怒其不争的长辈姿态。
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旋即心中生出几分莫名的气馁。
“张大人,姜姑娘,
李长安来了。”
张遮此人,怎得像生活在结界当中,四处是心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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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皇宫取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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