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随善归还了瑶池醉月阁的姑娘们的卖身契,有几人入了婺军招募,其它大部分人选择跟着妙随善风风火火地进行逻封的整改。
碎墨搀着绥实来给她们送行,绥实像一株被暴风雨摧残过后却依旧屹立的芙蓉花,她苍白的脸总算浮现出些许血色,浅笑着带着歉意道:
“妙妈妈繁忙不能前来,恩人们一路保重。”
碎墨扶着绥实朝羌不度盈盈一礼,自己则大方一笑道:
“姑娘们,这边有我们在你们不必挂怀,等你们回来,等着瞧着全新的逻封。”
“好,那我们就算绕路也要回来瞧上一眼。”
司檀从羌不度身后窜出来,朝碎墨比了个一言为定的手势,碎墨了然地朝司檀回笑。
风起吹起一地繁花落叶,铺满了出城的路,司檀在时离峦身后探头探脑,朝蓬儿道:
“她就没有和你说过一句话么?”
蓬儿摇了摇头,平时除了给时离峦送一日三餐外,她就没见过时离峦从画桌上下来过,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司檀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了一下时离峦,最后总结道:
“没动弹过,确实比之前圆润了点,话说她的眼睛不会看坏吗?”
“那就得你多督促了,司檀大巫医。”
羌不度摸了摸阿吉吉雅的大脑袋,最近都待在马厩里吃了睡睡了吃,也油光水滑了不少。
司檀没理会羌不度的贫嘴研究起时离峦手中的画来,画纸搭在硬木板上,笔用的是烧过的木炭,画的是刚刚经过的城门。
司檀回头望,只觉这画技又精进了不少。
风卷起时离峦手中的画纸,在空中飞舞,托娅振翅去捞,宽阔的翅膀收回时,一个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男子出现在她们面前。
托娅将画纸递给时离峦,时离峦接过,看着被锋利的爪子戳得皱巴巴的画纸陷入沉默,托娅一副做好事不留名的样子颠儿颠儿地落回羌不度的肩上。
羌不度朝来人眯了眯眼,开口道:
“驰扬,私自离营你知道什么后果。”
司檀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了又看,不敢置信道:
“邋遢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能认出这是谁?”
驰扬,一个跟名字一样张扬跋扈的人,不过牠确实有资本,在军中武力排到上等,家世也是极好的,大司马之子。
刚入军时的驰扬那叫一个横着走,谁都看不上眼,天天用鼻孔看人,根本不服管教,后面是羌不度出马把牠打服的。
第一回,驰扬在斗武场上打趴所有将士,在台上出言不逊,被羌不度揍了,让牠尊重同袍。
第二回,驰扬不服气,挑衅羌不度私斗,又被单方面被揍。
第三回,驰扬苗头刚起,羌不度三招将牠撂倒在地,一脚踩在牠胸口上,驰扬只觉一阵窒息,只得仰看尘土飞扬中羌不度那骨玉铜面下不真切的面容,那略微龟裂的唇瓣每说一个字脚下的力道就重上一分:
“驰扬,这是军营,不是你大司马府邸,你有任何手段和力气都应该用在你的敌人身上,而不是你的战友身上,事不过三,再有一次就把你扔出军营。”
从那以后,驰扬真的老实了,至少不会那么像个刺猬,是个人路过都得扎一下,也逐渐明白了有些人不是打不过牠,而是看在牠家世的分上,不敢真打,这下还给牠添了几分郁闷,上阵杀敌就更大开大合以抒发心中不快。
不过被羌不度打服后,牠单方面和羌不度宣布成为了好兄弟,三天两头地就往羌不度的营帐里跑。
有人问牠干什么,牠就一脸别扭地说牠在偷师学艺,才不是倾慕羌不度。
后来羌不度捡了司檀,驰扬的面色就没好过,一直说女子怎可待在军营又不是军伎,然后羌不度扇了牠一耳光说牠再说这种女子入军营就得做伎的话就把牠骟了。
自那以后驰扬就没跑过羌不度营帐,只是看见司檀就气得牙根痒痒。
牠当初以为羌不度是看司檀救自己一命的份上处处维护,没曾想羌不度的营帐内收留的女子越来越多,下至襁褓上至老翁。
驰扬开始认为羌不度是假正经,在军营里搞各年龄段的后宫,毕竟当兵的**大,而且还不清楚下一秒自己是死是活,能爽一时是一时。
牠潜意识里并不觉得禁止军中存在军伎的羌不度是这种人,但嘴上就是要贬低羌不度。
直至婺军成立前后的一桩桩一件件,羌不度种种行为都让驰扬感到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但牠都没细想。
直到羌不度班师回朝,牠在黄沙漫天的边境听到羌不度原是女子身份,心猛得跳跃,像是要死了一样,仿佛牠不去见羌不度一面,自己立马会爆体身亡。
驰扬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跋山涉水的牠像一个乞丐出现在羌不度面前,牠不知道要见她做什么。
干裂脏污的唇张了张又什么话都没有说,身体却比脑子快,突然朝羌不度一拳挥去,用尽了全身力气。
羌不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那个像野兽般的男人朝自己扑来,迎面的气流混杂着风沙与脏臭,羌不度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个人就这样直挺挺地砸到了地上。
“啧啧啧,羌不度,你甚至都不扶一把。”
司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另一边的蓬儿反倒是惊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去扶,被司檀拦下道:
“徒徒,这是你师傅自己的事儿,咱就别插手了。”
羌不度听到这话,骨玉铜面下未掩盖住的唇抽了抽,斜睨了司檀一眼道:
“还得麻烦司大巫医给伤者治治呢。”
“你说牠一个大司马之子,想回来吩咐一声就行,干嘛自己偷跑回来,就为了打你一顿?”
驰扬只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混漩涡的话语咕噜噜地流进牠耳里,下一秒那日思夜想的冷清而沙哑的声音响起,让牠彻底醒了过来。
“没事了就把牠扔这吧,自会有人寻牠过来。”
“不!”
驰扬猛得坐起身来,疼痛撕扯得牠眼前一黑,但还是强撑着向着羌不度的方向咬牙切齿道:
“羌不度,你得和我打一架!”
司檀饶有兴致地摸摸下巴,看看那个在榻上强撑着的狼狈少男,又望望一脸冷漠的羌不度,然后捂住刚好拿药进来的蓬儿的耳朵道:
“羌不度,你怎么这么像抛弃过牠的……”
羌不度一个眼刀扫过,司檀悻悻闭上嘴,羌不度从蓬儿手中拿过药碗,行至驰扬身前,手一递,不带感情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等人把你接回去,然后去领军罚,袭击朝廷命官的事我就不和你算了。”
羌不度见驰扬不接碗,就直接搁在了榻前桌上,转身将司檀和蓬儿一手拎一个就出了门。
“真就这么不管牠了?万一牠真有事呢?”
透鲜质脆的蕨笋馄饨入了口,司檀边嚼嚼嚼边说说说。
“牠现在最大的事就是私自离营,还浪费了军力寻找牠,但估计牠爹出马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赶紧吃完咱赶紧走,别被那小子跟上了。”
羌不度一仰头就把清而不寡的鲜野的汤入了肚,碗一放就看见驰扬跟鬼一样在司檀身后直勾勾地望着她,呛得她咳嗽好几声。
“司檀!不是说了别给牠用太管用的药么,怎么就能下地了。”
羌不度缓了一下,撸起袖子擦了下嘴,看着驰扬朝司檀说道。
司檀耸了耸肩,又吞了颗馄饨嚼嚼嚼道:
“拜托,我哪有不管用的药,再说你们当兵的本来就恢复能力强,你还不如直接让我给牠下药呢。”
驰扬看着桌上两人好不避讳牠地言论,无语地扯扯嘴角,拍了拍就近小孩的肩,想让她给自己拿张凳,结果拍了个空才发现人小孩没有左臂,又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羌不度,你就这样让一个病人站着么?”
“让你躺着你不也跟来了?”
羌不度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趾高气扬的驰扬道:
“驰扬,别逼我亲手逮你等到找你的人来。”
驰扬那桀骜的气焰一下就熄了,颇有些委屈地望着羌不度道:
“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你,你总得让我找到理由再走,不然我还会再回来的。”
司檀噗地一声笑了,瞟了眼骨玉铜面下羌不度不辩神情的脸,但无语的眼神都溢了出来,她抽了帕子擦嘴,起身将驰扬按到自己坐的凳子上,朝旁喊道:
“小二!再上碗蕨笋馄饨。”
司檀在小二的应好声中,朝驰扬道:
“吃好喝好才好得快,蓬儿走,去看看你离峦姐又再画什么。”
说完,司檀就把埋头苦吃的蓬儿连着碗一起带走了。
两边没了阻碍,羌不度大马金刀地双腿一扩,双手撑在腿上前倾,盯着驰扬躲闪不及的眼神,气压低得可怖,道:
“驰扬,你是什么蠢货么?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还上赶着添乱,你好歹是个卫将,就这样把你手下的兵抛下不管了?你真当我给你开玩笑是么?堌丘使臣即可往返,你不去镇守边境来这是想让我亲手把你就地正法么?”
驰扬眼圈腾的一下就红了,看得羌不度眉头一皱,不知所谓地撤回身子,又回到开始那双手环胸的动作,继续道:
“驰扬,我记得你刚到军中的时候,那是越揍越起劲,怎么军营三年越回越过去了?还是说你也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幼稚?”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但我就是来了,羌不度,让我看看你的脸,一眼就好。”
驰扬一向不可一世的语调中竟然带上了祈求,牠迫切地盯着羌不度那副骨玉铜面,仿佛能窥见她的真容,只见那面具未遮掩住的乌红的唇轻启: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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