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吴府的少爷好像比前两日更疯了些。”
“是啊,之前还不会跑出府,现在……真是造孽啊。”
李驰安听着她们的话,忍不住上前,问:“两位大婶,你们说的是什么事啊?”
正在闲谈的两位大婶瞬间噤声,一人挎着一个菜篮子,把李驰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惜字如金地问:“你是新来的?”
李驰安点点头,道:“闲来无事,四处云玩。”
他换了衣裳,没再穿以前的道士服,不然走哪儿都被人认出,有好处自然也有坏处。
一件苍青素衣,倒真称得他像个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大户人家的少爷。
那两个大婶听他如此说,这才放下戒心,道:“你可真会挑地方,我们这吴镇啊,风光绝胜,不是一般俗地可以比的……”
说着说着,两位大婶恨不得把吴镇的锦绣往事,大好河山,才子佳人都跟李驰安探讨探讨。
李驰安忙抬手打断:“二位大婶,我这个人和旁人不同,不爱那寻常风光,最爱听那怪事异事。”
两个大婶对望一眼,竟捂着嘴笑了起来,“看来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了啊。”
李驰安趁机问道:“什么糗事?”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大婶一拍手,说:“之前啊,吴家那小少爷——吴瓒病重,听说棺材都快准备好了,然后,他爹就是吴老爷不知道哪里得来的法子,为他寻了个说是旺他的女子,两人就成了亲。”
这李驰安是知道的,“后来呢?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瘦一些的大婶捂着嘴巴,接着道:“起初是好好的,人精神了不少,但是没过几天就莫名开始往脸上抹胭脂,口脂,还往头上插满了珠钗。”
“你说说这哪里像个男子啊。”
“更过分的是,有一天他在他娘房里,翻出来一条红裙,二话不说就往身上套。”
“他都跑到吴府门口了,他娘好不容易才把他逮住。”
两人你一来我一回得说得正起劲,转头就瞥见路口迎面走来的吴家巡丁,登时转口道:“哎呀,这都是口口相传说的,没定事。”
李驰安跟着她们挤眉弄眼的眼珠子看到了声势浩大的两行人,理解的笑了笑,“二位婶婶说得有理,我就随意打听打听。”
那个瘦些的伸手指了某处,道:“那粉壁处,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粉壁,平日里专门用来张贴官方政令或是民间寻人寻物的地方。
李驰安听了两人的话,带着身后的两个影子找到了粉壁。
“吴家寻人——名医,擅长治愈痴呆痴傻状病症。”
李驰安托着腮,若有所思对身后的沈青冥道:“明天去看看?”
沈青冥看着他眼里冒出的光芒,就知道拒绝不了,道了声“好”。
“哥哥,明天我们要去好玩的地方吗?”小竹兴奋地问。
“是啊是啊。”李驰安转头朝客栈走去,“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次日,李驰安带着沈青冥和小竹来到吴府。
不过,没能进去。
原因有二,一是队伍太长,已经排到长街外;二是,只能进去一人,李驰安看着身后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陷入沉思——
能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呢?
倒也不是说非得带着沈青冥和小竹不可,只是厉鬼对怨气和人的魂魄感知比常人敏锐许多,哪怕是像李驰安这种道士,也是比不上的。
吴瓒又是痴呆痴傻状,精神上出现问题的几率极大,李驰安带着两人也是为了方便行事。
被吴家小厮“赶”走后,三人拐进了一个深巷。
李驰安对着沈青冥比划了下,道:“你能变小吗?”
沈青冥一眼看出他没在打什么好主意,问:“多小?”
闻言,李驰安笑了笑,摊开手心对沈青冥道:“能握在手心的大小。”
听到这话,沈青冥脸上出现了片刻无言,但李驰安亮晶晶地盯着他看,于是又变成了犹豫,最终他叹了口气,妥协地摸了小竹的头。
小竹疑惑地抬头望向他,“嗯……”
“砰”地一声,一块脂白温润的白玉玉佩出现在沈青冥手心。
沈青冥蹲下身子,将玉佩系在李驰安腰间。
“你打算变个什么?”李驰安饶有兴趣地问。
沈青冥面无表情,抬眸看他,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他握住李驰安的手。
李驰安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非常简易的纸人就躺在他的手心。
纸人的左胳膊上还缠着一根白色的线,那是霜宝。
李驰安忍不住戳了戳纸人的脸,“还活着吗?”
纸人刚想坐起来点点头,“啪唧”一声倒回手心,还是脸着地。
身子太软了,沈青冥实在有心无力。
见状,李驰安忍不住笑出声,“算了,知道你还活着了,你别折腾了。”
说完,他拍了拍腰间的玉佩,玉佩抖动着回应了两下。
“行了。”李驰安道,“现在不能拦着我们了。”
不出所料,在经历了长长的队伍后,李驰安如愿进入到了吴府。
这吴府陈设雅致,李驰安注意到,每个物件的摆放似乎都给了些心思。
小厮领着他穿过廊道,来到一间侧室。
室内,一个巨大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面。
李驰安注意到屏风后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瞧这像那吴瓒,但他是被绑在椅子上的。
还未等他仔细观察,屏风后就出现一人,“你是……李大夫?”
那人是吴老爷,李驰安认得,曾经在宫里见过,但他不认得李驰安,因为也隔着屏风。
不过只有一面,因为什么,李驰安也不记得了。
吴老爷迎上前,“闻言李大夫很擅长此类疑难杂症?”
李驰安“嗯”了一声,那是他昨天揭榜到吴府现编的。
得到肯定,吴老爷忙把他引到屏风前的椅子,“还望李大夫能治好犬子。”
这屏风挡着,多半是怕外人瞧了吴家少爷被绑起来的风姿去,但是,这“望闻问切”中的望就做不了了。
李驰安依稀记得天玄曾教过的医理,对吴老爷道:“可否让少爷伸一只手出来?”
“自然。”吴老爷答,并对一旁的下人示意。
屏风后一阵窸窣,一只有些苍老的手小心翼翼托着一只少年的手。
李驰安伸手搭脉,指尖触及到那手腕,肌肤微凉,脉像却有些古怪——初始沉缓,不过片刻,又跳得躁乱,如同惊弓之鸟。
“少爷近来可有受过惊吓?或是误食过什么东西?”李驰安思忖道。
吴老爷答:“没受过什么惊吓,他胆子自小也大,不该是被吓得啊。吃东西……最近他要是能吃下一些倒也就好了。”
李驰安点点头,又道:“可否让我看一眼少爷的舌苔?”
吴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小厮轻轻掀开屏风一角。
李驰安抬眼望去,只见屏风后,吴瓒双眼绯红,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李驰安示意小厮扶着他张嘴,只见吴瓒舌苔与常人并无不同。
“再取些少爷的贴身之物来。”李驰安收回目光,对小厮道,“比如用过的茶杯,枕边的物件。”
小厮得了吴老爷应允,很快取来一件青瓷茶杯,李驰安故意将手心放在上面,又若有其事地凑近闻了闻,除了茶水味,倒没别的了。
他放下茶杯,吴老爷有些急迫地问:“大夫,可找到病根了?”
李驰安试探地问:“吴老爷,可有想过令郎是中邪了?”
闻言,吴老爷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指节轻叩桌面,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敛:“李大夫这话,怕是说偏了。”
他目光扫过侍立的小厮,最终落回李驰安身上,“我吴家在这镇子里立足数代,修桥铺路没断过,祠堂里的香火从未冷过,若说邪祟敢登门,先问问街坊四邻信不信-前儿城西张屠户家丢了猪,也说是中邪,结果是他小子赌输了偷偷卖了抵债。”
李驰安没应答,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吴老爷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语气缓下来却更显分量,说:“我吴某信得过百草的药性,信不过装神弄鬼的说道。”
闻言,李驰安笑了笑,道:“吴老爷,您是个明白人,我医术不精,恐耽误了令郎,就不献丑了。”
说完,他起身便走,没给身后的人反应时间。
直到回到客栈,李驰安才将玉佩和手心纸人放在床榻上,道:“变回来吧。”
下一瞬,沈青冥就出现在他眼前。
“还有一个。”李驰安歪头示意。
须臾间,小竹也变了回来。
李驰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刚刚与吴老爷说得他口干舌燥。
“如何?”他问道。
“像是有两个人。”沈青冥答。
“两个人?”小竹眨了眨他的大眼睛,疑惑道,“我看着是一个人啊。”
沈青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对李驰安道:“很奇怪,就像是身体里有两股不相容的气息再相互冲撞。”
“话说……”李驰安托着下巴思忖道,“倒没见到他夫人。”
沈青冥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心下了然,问:“你想要留下来再观察几日?”
果然,李驰安缓缓点头道:“有点意思。”
说完,他又想起乾坤袋中的骸骨,“但……又得耽误几日才能把他们送回去了。”
沈青冥叹了口气,说:“给我吧,我去送。”
李驰安不解地抬眸看他,“你走?”
沈青冥伸向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显得有片刻的局促,“我一天内就回来。”
说完,他就这么看着李驰安,手也不放下,也不去拿乾坤袋。
李驰安被他盯得突然觉得“你走”两个字不怎么对味。
就好像是,他特别不想让沈青冥离开他一样。
李驰安皱着眉,心想,他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吴家的事还拿不准,身旁多一个人多……。
“别想了。”沈青冥敲了下他额头,“留着精神想想吴瓒的事吧。”
说完,也不管李驰安的反应,弯下腰摸了摸小竹的头,趁机用怨气传声:好好陪在驰安哥哥身边,小心旁人。
小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下一秒,沈青冥化作一到黑烟消失在两人眼前。
与此同时,吴府——
吴家少爷的房门虚掩着,里头铜镜泛着冷光。
一个人影坐在镜前,细看过去,那人穿着一身红嫁衣。
烛火映得那身嫁衣红得发暗,像浸过血。
他正对着镜子梳头。
木梳慢悠悠刮过枯黄的发,一下,又一下。
镜里映出的脸,俨然是吴瓒,他直勾勾盯着镜中自己,嘴角咧开个僵硬的弧度。
发梢缠着几根脱落的红绸,是前几日从库房翻出的旧嫁衣上的。
烛火猛地跳了跳,镜中人影的脖颈,似乎比白日里歪了些。
梳着梳着,他忽然停了,指尖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喉间挤出细碎的、像女子呜咽的气音。
“我的相公啊,你瞧我这样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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