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小六觉得,之前活过去的几百上千年里,他好像都没如此窘迫过。
看清那拽着他和北辰的人是谁时,他面色一沉,差点无地自容——
那俩人一个是天君,一个是鬼君,就是不知刚才入水后他们俩看见了多少。若是全看见了,他只恨不得立刻挣开鬼君的手,彻底沉下去。
没了脚下被人一直拽着往下沉的感觉,他心中同时也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许多杂乱无章的零碎念头,比如:那池中为什么没有活物;北辰怎么会知道他被半空中泼下来的水卷进了池中;卷进池中后,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一直往下沉的?他是鬼啊,鬼掉进水里用不着呼吸和挣扎就能浮到水面上才对。那些零星的念头还没想完,下一瞬,天君和鬼君就拉着他们俩猛得破水而出!
那京凉池中是冰冷的,被池水洗刷过的仙京也是森冷的。破水而出后,阎小六就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天君和鬼君同时一顿,随后也没敢松手,赶紧拉着两个人游到岸上。那岸边,此刻正有不少神官正抻着脖子往这边看,仙京的大街被池水洗刷过后也白了不少,但那些神官显然都没有入了京凉池的这四个人狼狈,甚至有些神官的衣服这会儿已经快干了。
四个人才刚上去,便有许多神官赶紧凑上前来。有几个神官更是异口同声道:“帝君、鬼君,你们怎么样了?”四鬼王也同时凑上前道:“小殿下,你可还好?”
阎小六无暇顾及他人,出水后他就觉得自己冷的要死,此刻连回句话都不想。这白玉京就好像跟他有仇,倾心前脚在这坏了,后脚他就险些被淹死在这。
鬼君见他不语,也赶紧道:“可是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
阎小六不语,又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才道:“冷……”
这个冷,不似在人间时寒冬腊月的那中干冷,也不似在鬼界时那种周身围绕着鬼气的阴冷,是一种刻进骨头刻进灵魂里的冷,冷的让人不易察觉,等到感觉出来时,就已经冷得让人说不出话了。在水中时,其实他还没有这么重的感觉。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天君立刻便让人去准备了热水,不放心地有嘱咐了所有淋过池水的神官回自己的宫殿去泡一泡,免得都感了冒。这一番动作之后,等所有淋了水的神官泡完再回仙宫,就已经过了许久。
天界没有昼夜之分,也没有四季更替。但当所有人都重回仙宫,往舞池中央看去,人间却以至黑夜。从舞池向下看,这一夜的人间简直比白日还热闹,烟火、杂耍、降魔卫道的歌舞简直应有尽有,天上也飘起了漫天绘着图案的天灯。
见阎小六换回一身女装回来,鬼君立刻关切地道:“可好了?”
闻言,阎小六赶紧点了点头。
就听鬼君又道:“□□,你刚刚怎么会……”与此同时,那一众与鬼君十分熟识的老神官也纷纷朝着她看过来,一个个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道:奥,对,这鬼君家的孩子好像是个女娃娃来着。但是那女娃娃好像不太老实,总是喜欢趁着鬼君不注意,偷偷女扮男装跑出去玩。
阎小六并不在意旁人一直在看她,鬼君虽未说完,她也知道鬼君在问什么。她想了想,半晌,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
那大水落下的太过迅速,她对其他神官喊完了“赶紧跑——”之后,她就被砸进了水里,是怎么会进了池中的,她也不知道。那水中的翻滚出来的气泡一直让他在水中睁不开眼睛,还卷得他在水里翻了几个跟头不止。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进了水里,再有印象时,就是水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唤她。
想到那道声音,她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心口处插着一把剑的画面。相识至今,北辰虽然从未伤害过她,她却还是觉得后怕。那画面,是未来自己的死状,还是自己在鬼界醒来之前,上辈子的死状呢?
她下意识的看向北辰,那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皱着眉头。她虽然觉得北辰不会无缘无故的那剑捅向她,却还是想问他一句:“你会亲手杀了我吗?”那把剑扎在她心口处的感觉让她心悸。想到最后,她心道:“罢了,算了,不问了吧。”
她没有之前见过北辰的记忆,北辰也没有从前见过他的记忆。如此,便是问了一句又如何呢?既不算未雨绸缪,也寻不回她缺失的记忆,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从前掉进涂山的狐狸窝时,他就没有丢下自己。刚刚落水后,他还……还给自己渡气……嗯,渡气……。这人情,总是她欠了他的。所以,便就如此吧,只当是那京凉池中的阵法作祟罢了,反正天君这一日的生辰宴办的也本就不太平。
她就这般想着,在仙宫中坐到了宴席结束,舞池中央恢复了漆黑一片的宁静,所有神官都散去。
鬼君起身,她也跟着起身。她原以为她要随着鬼君一同离开回鬼界,结果谁知,鬼君才刚站起来就被天君叫住了,被他以多年不见要叙叙旧为由将鬼界的六个人留在了天上,还吩咐人带着除了鬼君之外的五个人先去休息。
阎小六和四个鬼王都将目光看向鬼君,却见他微不可查的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道:“也好。”又对阎小六和四个鬼王道:“小六,你们几个先跟着那几个小仙使去休息吧,待我要离开时,便派人去叫你们。”
无法,几个人只得点头应下。这时,果然有几个看着年岁不大的小仙使站在了五个人面前。
出了仙宫后,四个小仙使带着四殿鬼王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另一个小仙使却带着阎小六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她看看那四个鬼王离开的方向,忍不住道:“我们不……”
那个小仙使却立刻道:“小殿下不用担心,那几个人是带着鬼君的四个属下去了仙京里空着的宫殿。但那些宫殿平日里一直空着,虽然时常有人打扫,但是也会显得相对冷清。元辰君特意吩咐过,让我直接带着您去他住的辰星宫偏殿休憩。”他怕阎小六多想,又赶紧道:“不过您放心,元辰君他不在,他刚刚就直接带着您的法器去修了。”
阎小六驻足,回过头不解地看向那个与鬼君一同慢慢散着步聊着天的人,道:“天君不是在与我爹爹叙旧吗,怎么会……”
他还没说完,那个小仙使就脸色一僵。知道是她误会了,只得赶紧道:“不是帝君,是元辰君。帝君是帝君,元辰君是元辰君,这二位的名字和官位虽然同音,但其实并不同字。仙京有一些神官怕叫元辰君的官称会让人误以为是在叫帝君的名字,对帝君不敬,所以很多神官叫元辰君也会改叫成北辰君。”
一口气说完,那小仙缓缓地松了口气。
阎小六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不过,这个小仙使既然提到了这个,那他就不得不问一些其他的了。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阎小六道:“敢问这位道友,不知这仙京之中可有什么不能提忌讳,或者是不能惹的人?我初入仙京,初来乍到,实在是怕不经意就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
鬼界之中,有一些权势地位的鬼都会有一些禁忌,这天上的神官那么多,保不齐比四鬼王还难伺候,她虽然不会在仙京久留,但是也不想得罪了人,所以,凡事还是要问清楚才好。
闻言,那小仙使仔细的想了想,道:“这个,好像是没有的。仙京的神官都很好说话,小殿下您不必为此担忧。”
阎小六笑问:“这样吗?”说实话,她不信。
只凭刚入仙京到此刻的发生过的事来看,她并不觉得那些神官好相与。尤其是她还认识司运这么一个嘴上怼死人的神官。
那个小仙使突然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改了口小声提醒道:“这仙京的神官确实都很好相处,倒是有一个人,小殿下若是遇上了,恐怕要绕着走。那人倒不是针对你,而是这仙京的神官看见了都只想绕着走。”
阎小六道:“那人是?”
那小仙使道:“是武神武曲的女儿乐弦。”
阎小六道:“不是说神官都无子无后的么?怎么除了我爹爹,其他神官也有孩子?难道是那个武神是与他的女儿同时飞升的?”
鬼界多几世同堂的鬼,但天上,难多一门双飞的神。因此,阎小六说话的声音里,都多了几分好奇。
谁知,那小仙使闻言却道:“并非。那位武神如今已成神两千年有余,但他家女儿,如今才不过千岁,比起小殿下还要小上几百岁。”
这个年龄差,好像确实是大了。阎小六不言,听那小仙使又道:“那武神家的女儿,其实是武神下凡办事时与一凡人所生,凡人寿短,仙君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给他的女儿喂了许多天才地宝和丹药延寿。据说,那位武神家的女儿其实并没有飞升的资质,还是那位武神求了天君,惹得天君烦不胜烦,头疼不已,最后无法,才勉强同意他将人带上来的。”
说到这,那小仙使顿了顿,忍不住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道:“那位小殿下算是武神的老来得女,所以便被武神宠得有些无法无天,娇纵又蛮横。那位武神平日里极其护短,他家女儿惹了事,也是武神登门赔礼道歉,却不会对她严加管教。所以,这一来二去之下,这天上的一众神官见到那位武神与她女儿便都绕行了。”
说到最后,这位小仙使忍不住叮嘱道:“小殿下这几日若是在仙京中闲逛,看见一个穿着十分艳丽、身旁又跟着许多小仙娥的女子时,不妨就绕开吧。帝君和鬼君虽然不怕多上这么一桩事,但总归会被影响了心情。”
这几句话间,两个人便来到了辰星宫。几丈高的琉璃红墙高耸入云,富丽明雅。门匾上“辰星宫”三个大字也是金光闪闪,富丽堂皇。整个宫殿从里到外仿佛都写着“有钱”。但那两扇宫门却是关着的。
阎小六看向那位小仙使,道:“这……”
那两扇宫门太大,恐怕很难敲响。人家闭门谢客,她想总不能往里硬闯。那小仙使却道:“想必是北辰君刚刚回来过,交代了宫里的人这几日并不在所以宫门才关的吧。往日里只要神官在,这两扇门都是不关的。”
说完,那位小仙使就上前叩了门。
两下之后,那门果然开了,里边一个副将打扮的神官走出来,看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与那小仙使回了一礼,客客气气地道:“敢问可是鬼君家的小殿下?若是不是,便请回吧,这几日辰星宫都不待客。”
阎小六道:“是。”
那副将便打开了宫门,让阎小六进去,边带路边道:“北辰君早已让人收拾好了偏殿,小殿下先去看看,若是有其他的需要,可以与我说。”
走到偏殿时阎小六才发现,送她过来的那位小仙使者也一并跟了进来,好奇道:“道友也是辰星宫的人么?”
谁知,那小仙使却道:“并非。只是小殿下安顿好后,我还需要回去禀明帝君,所以便跟进来了。”
如此,阎小六也不说了,老老实实的在偏殿里看了看,倒是没发现有什么其他需要的。
许是仙宫与仙宫之间好似都大差不差,见着这间偏殿,她竟觉得跟在鬼界住在鬼君府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是从偏殿中的布置到所使用的物品都是极为相似的。也不知鬼君府的建筑是不是仿造仙界造的。
那俩人见阎小六没说什么,客客气气地让她早些休息,便离开了。
等殿门一关,阎小六却突然卸了力,好似从未有过的疲惫爬到她身上,险些让她脚下一软直接栽过去。
这天界虽好,却没有时间的概念,也不知此时到了什么时辰。又过了一会儿,困得眼花缭乱后,阎小六心说算了,倒头便回到塌上睡了。睡着前她脑子里还想着倾心究竟要做什么,为何要将她绑上来。
这一觉,可以说是睡得实在不太安稳的。京凉池中的那道声音一直萦绕在她耳畔,好似一定要她当场做出个了断,与北辰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不过吵着吵着,她梦里的声音就变了,好似不在让人分不清说话的那道声音是男是女,但是那声音说的话是什么她也听不清了。
她正聚精会神的想要听见那声音说什么时,一个不注意便醒了。但是那说话的声音却没有一并消失。
阎小六怔了一下,良久,才反应过来,她梦里后边听见的那些声音并不是做梦。
半晌,她整理好了衣衫,见身上并没有其他不妥,才开门走出偏殿,道:“外边是出了什么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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