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晟目光掠过行礼以后就低着头站在一边看不清表情的文澜，又问了文汐几句日常，听到她喜欢下棋，吩咐人赏了文汐一套红玛瑙棋子。
两人回到家中，文粢下值以后就把文澜叫到书房。
文澜才坐定，文粢就冷声质问道：“入宫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二姐姐这不是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么，还得了太后和皇帝的赏。”文澜装傻。
文粢怒道：“她进宫就是死路一条，你就一点不顾念手足之情？”
文澜冷笑：“父慈然后子孝，兄友尔后弟恭。二姐姐明知爹您属意我进宫，还是在上林苑‘不小心’遗失了手帕，那帕子差点飞到她未来妹婿手里，我可没看出来二姐姐顾念过什么手足之情。”
“再者说了，二姐姐进宫是死路一条，我进宫难道就是康庄大道了？还是说小老婆生的女儿金贵些，正室生的女儿就可以送去死上一死。”
文粢啪地摔碎了一个茶盏，瓷片飞溅，在文澜脸上划出一道细小的伤口。
“在宫中行差踏错祸及的可不只是自身。姐妹你不在乎，你娘呢，你也不在意吗？”
文粢没提自己，倒有些自知之明。
文澜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浑不在意道：“只要爹您还是中书令，大哥还是大将军，我娘就什么事也不会有。当然，您的宝贝女儿只要没在宫中杀人越货，想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爹您与其想着送个聪明女儿进宫，不如祈祷自己和大哥一直是陛下倚重的股肱之臣。”
想用一个女儿维系文家和帝王之间的平衡原本就是舍本逐末之事。
后宫说到底是皇帝的后宫，只要皇帝还愿意或者说还要倚重文家，文汐入宫即便有什么差错皇帝也能多几分照拂包容。要是皇帝对文家不再信赖，那文汐在宫中即便再小心翼翼，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体面可言。
文粢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但是想要一直简在帝心，又何其艰难。
“爹您若是没有别的的吩咐，我就先回去了。”
“把我那印章还我！”
“什么印章？”文澜才不还。
文粢指着文澜，却也没办法，总不能舍下老脸去抢。只得冷哼了一声道：“之前家里要送你进宫的事也没特意瞒着人，现在突然换成你二姐进宫，外面说不得会传出些风言风语，你面子上恐怕不好看。”
“女儿不惧这些。”
“知道你不在乎。”文粢瞪了文澜一眼，提醒道，“我是说陛下那里恐怕也不希望落人口实。”
文澜不由皱起了眉，她倒是忘了这一茬。世家大族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要脸，皇家也不例外。
“不会要赐婚吧？”文澜思考了一会，有些无语地向文粢求证道。
“十有**。”
封文家的女儿做贵妃原本就是施恩的事，若是叫另外一个女儿坏了名声，这恩情就打了折扣，皇帝显然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果然，过得两日，宫中就颁下了赐婚的圣旨。皇帝这个老登没有知会任何人，连拒绝的机会也没有，就给文澜赐婚了，赐婚的对象算是半个熟人——秦楚。
这样文汐进宫做贵妃就是板上钉钉此身分明的事了。而皇帝将文澜赐婚给自己的母家，也不可谓是不看重，任谁也不会觉得皇帝没有选中文澜进宫做贵妃是挑剔她的品貌和教养。
面子都是有的，但是这里子却是一言难尽。现任的承恩伯秦炜醉心修道，四十岁才得秦楚一子。一家上下对秦楚这个独苗极尽宠爱，养得秦楚性子骄横跋扈。十七八岁了，文不成武不就，整日里斗鸡走犬，不务正业，是上京城里有名的纨绔。
门当户对的人家都看不上他，有心想攀附的他家也看不上。他的母亲承恩伯夫人急着抱孙子，给儿子纳了不少美婢在房中，就更没有好人家人的女儿愿意嫁了。
“爹您老人家是不是得罪了皇帝，这是要可着您老人家的闺女祸害啊？”文澜拿着圣旨，又进了文粢的书房。
文粢没好气道：“你少挑拨离间，这婚事你自己是个什么章程？”
“皇上金口玉言，这婚事却是不好推脱。”
“你愿意嫁给秦楚？”文粢的目光顿时变得探究起来，文澜有些贪人好看的毛病，秦楚虽是个纨绔，却长了张好脸。
“愿不愿意的咱们都得听皇上的。不过女儿听说这成亲前的三书六礼很是繁琐，讲究的人家花上一年半载也是寻常事，咱们这可是御赐的婚事，不准备两年说不过去吧？”
“而且女儿这身体一直不大中用，三不五时就要请郎中上门。这身体不调理好，恐怕也不好嫁人。承恩伯夫人又急着抱孙子，可别耽误了人家。”
文家不好跟皇上开口退婚，秦家却是说得的。
这拖字决正中文粢下怀，但是看文澜这胜券在握的模样，文粢就忍不住想为难一二。
“承恩伯府要是看在皇帝和你爹的面上就等你了，你待如何？”文粢问道，“而且你这装病的伎俩糊弄糊弄你爹我和你娘就算了，承恩伯府要是找个太医过来，你倒要背个欺君的罪名了。”
“爹您老人家就没什么相熟的御医？”文澜嘻嘻笑道，都当十来年权臣了，从前也是后宫朝堂一把抓，御医这种能沟通前朝和后宫的人里怎么可能不安排自己的人手。
文粢只喝茶不说话。
“爹，您是我亲爹！”文澜很是能屈能伸，立刻后腿地上前亲自给文粢沏茶。
文粢喝一口，觉得确实比侍女沏得更香醇。
文澜处理完这件事，出了文粢书房打算回自己院子，结果半路遇到过来找文粢的文汐。
文澜点头示意了一下就准备走了，文汐看她抬头挺胸波澜不惊的模样，笑道：
“圣旨颁了以后就没见妹妹人影，说起来还没恭喜妹妹得圣上赐婚呢。”
“那你现在可以恭喜了。”文澜不是没听出文汐话里藏着的恶意，但是她懒得跟人在这种无关痛痒上的小事上纠缠。
文汐脸上的笑意一滞：“恭喜妹妹。不过看三妹妹脸上半点喜色也无，可是不满意陛下赐的这桩婚事？”
两人站的地方是花园里，此刻虽然没人，但是文澜却不会落下这个话柄，只道：“秦公子天人之姿，小妹样貌平平，自觉般配不上。姐姐马上就要进宫做贵妃了，那日看圣上对姐姐青眼有加，不如姐姐帮妹妹和圣上说和一二，些许小事，想来圣上一定不会拒绝姐姐？”
“皇上金口玉言，怎么好收回成命。”
“哦。”文澜没有说接下来的话，不过她那眼神和说了也没什么区别——这都做不到，你在圣上那里的地位也不过如此嘛。
文汐只觉得一阵气闷，想到对方婚事不佳，而自己要进宫做贵妃，心里才觉得舒坦了一点。
文汐这次来找文粢也是要钱，她的嫁妆也是准备好了的，文粢对她和之前对文澜一样，想带去宫中又适合带的都可以带去，不适合的都折算成银子补贴给她。但是她非嫡非长，虽然有郑氏补贴，嫁妆是比不上文溱和文澜的。
不过她自觉是进宫做贵妃的，不出意外姐妹们之中就她地位最高了，家里多补贴她些钱财也是理所应当的。
文粢把之前应付文澜的话术也对文汐说了一遍，钱财文家是不缺的，但是文粢需要一个给钱的理由。
“四品的小官如何能和皇家相比，女儿到时候身为贵妃，太过小气岂不是显得寒酸。而且有了钱财，女儿在宫中行事也更为方便，到时候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通知家里。”
家里的处境文汐也了解一些，不过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危机反而觉得是自己的筹码，否则她凭什么一入宫就是贵妃呢。而且她还有一个别人绝对比不上的优势——她是穿越的。古代的爹娘又遗传了她一副好相貌，到时候对薛晟这个土著皇帝还不是手到擒来。
文粢听她大喀喇说要往家里传递消息就觉得头疼，实在是担心她的执行能力，再三叮嘱道：“你在宫中安分守己当好你自己的宫妃就行了，家里不需要你操心。”
“爹每年再补贴你五千两，切记在宫中要谨慎行事。”
文汐看过家中账册，对这个时代的购买力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五千两确实不算小数目，从前一些同她熟识的姐妹嫁妆都没有五千两。她爹又承诺每年都补贴，文汐就高高兴兴离开了。
文粢看她这么轻易就被打发走了，更头疼了。
封贵妃的旨意是早就下达了的，现在人选确定，钦天监就卜了良辰吉日，皇帝选好了日子，礼部的人确定好流程，内务府的人就来文家把文汐迎进了宫中，成了宫里的文贵妃。
那一路的阵仗排场自不必说，只有从前太子妃入宫的时候京城里才有这么大的热闹。和贵妃进宫的热闹相比，秦家上文家提亲的场面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承恩伯没来，据说在道观清修。承恩伯夫人也没来，据说出门时突然犯了头风，来的只有秦楚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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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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