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夕城位处北方,是一座坐落在边陲的小城池,若说它有什么出名的,那必须得提一句上阳酒肆的夕阳酒,香飘十里,醇美悠长。
但凡爱酒的,没有一个喝过不说一句好的。
未至午时,酒肆便已坐满了人,亲朋相约,两相结伴,三五成群,好不热闹。唯有靠近大门的一桌只坐了一位青衫青年,两碟小菜,一盅清酒,在这热闹之处硬生生堆起了几分冷清的味道来。
不过这在修真界也并不是多稀奇的场面,世上总有一些不喜打扰,特立独行的人。
青年端起酒杯,鼻翼翕动间俊秀的脸上随之露出一抹满足的神色,他眯着眼,脑子里的思绪转个不停。
青年正是从双仙谷逃出来的时裴,为什么要说逃?因为双仙谷是人修的地盘,而他不是人是妖。
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修真界人妖两族关系是出了名的恶劣,水火不容,基本是见面必打,打架必然非死即伤,矛盾已持续数百年之久。
他也不是故意跑到人修地盘的,妖族重血统,但是时裴却是个混血狐狸,自小在族里就不受待见,还没化形的时候就被赶了出来。一个人在外东躲西藏的流浪,好不容易挨到化形,还没来得及将自己老早就想好的养老策略实施出来呢,就被路过的药仙看中,拎回了双仙谷。
时裴很害怕,整天夹着尾巴混在一堆人修当中,生怕露出破绽。所幸药仙师父长年闭关,比他还懒,基本见不到面,收他为徒纯粹是被谷主催的烦了,正好出门瞧着他顺眼,就直接把人带了回去。
时间久了相安无事,时裴也就放下心了,结果万万没想到,妖族中千分之一概率的二次化形,居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一点准备都没有的他只能就近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结果还是被路过的弟子发现了。
时裴当即就是脑子一懵,想也不想的就直接跑了,很明显对方比他更懵,直到他跑出宗门都没人来抓他。
时裴根本不敢露面,在谷中的时候,他见多了人修对妖族的深恶痛绝,知道被抓到会是什么下场,尤其是他还成了药仙师父唯一的徒弟,双仙谷反应过来不想办法杀了他才怪。
不出所料,不过半日追查令就下来了。可能是自家居然收了个狐妖做徒弟这事属实太过丢脸,双仙谷并没有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只说药仙的小徒弟得了疯病,又一不留神跑了,恐生事端,所以在到处找人。
得了“疯病”的时裴一路东躲西藏,个中细节实在难以赘述,总算脱离出双仙谷掌控的地界,来到了这座望夕城。
奔波半月,总算能放松一下,又闻此地夕阳酒实乃一绝,尽管手中并不算富裕,终究没抵住腹中馋虫。
喝着喝着,他便忍不住开始盘算,西方是双仙谷的地盘,肯定是不能去的了,东面是妖族大本营,也不行,如此便只剩下南北了。
时裴又想到那个追查令,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双仙宗人脉遍布天下,他就算在外面,保不准哪天就被人给认出来了,属于是想找个地方直接养老都会养的不安心的地步。
就在此时,他掩映在墨发下的耳朵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一串对话落了进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不是,我们晚上真要去?那女鬼估计都有玄级了!”
“不过一个玄初阶,最多也就金丹的修为,有什么好怕的?干嘛不去?”
“可是,前面去的修士都被吃了!”
时裴不着痕迹的瞟向街对面的一处死角,隐隐可见两个壮汉和一个瘦猴样的人。
“老三你咋这怂样儿,我们跟那些杂鱼能一样吗?”说话的正是瘦子,他压着嗓音,一双眼虚眯着活像精于算计的老鼠:“那女鬼成长速度根本不是几个杂鱼就能养起来的,里面一定有宝物!”
他道:“若猜的不错,十之**是紫泉兰!若是能拿到手,我们以后突破可就相当于多了一道免死金牌!要不是恰巧让我们撞上,这消息若是传出去可没我们的机会!而且以我们的天赋年龄,一旦突破失败就没有二次机会了!老三!”
“……成!去就去!”一个矮壮汉抖了抖,纠结半响后咬牙应道。
另一个身材更高大,面色冷硬的大汉这才一锤定音:“今晚就走。”
随着谈话告一段落,时裴眨眨眼,将最后一口酒卷入唇齿,舔了舔唇。
是夜,星月高悬。
三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出客栈,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疾步赶去,而在他们身后,一道身影跟着隐匿了气息,缀在其后。
时裴不知道这算不算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但若是这三个人说的没错,此地果真有紫泉兰的话,倒确实能帮他的大忙。
紫泉兰是一种获取全靠运气,可遇不可求的灵草,生长条件并不固定,有人在灵气充沛的洞天福地找到过,也有人在贫瘠匮乏的石林中采到,功效有很多,不止能静气凝神,还有重塑经脉之效。
而时裴想要的,是它的一种幻形之力。用紫泉兰做成的人皮面具,即便是天级的探测法宝和显形术,也无法找出破绽。
若是能拿到,他就不用担心随时暴露身份了。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前面的三人在一座山底下停住了。时裴抬眼打量了周围,这座山头并不算高,但树木高耸茂密,迎面只有一条山路延申进漆黑的尽头,就像一个安静蛰伏,等待着请君入瓮的捕猎者,默默窥视着不知何时到来的猎物。
“朋友,跟了一路了,也该出来了吧?”突然,三人中领头的大汉突然说道。
粗犷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说完也并没有更多的动作,但是一双犀利的眼却牢牢地锁定住一个方向。
“大哥,有人跟着我们?”另外两人一惊,立刻警惕起来。
时裴在暗处眨眨眼,没动。他不动,大汉也不动,很有耐心的僵持着,等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从暗处走了出来。
“你是……白天酒肆门口的人。”瘦子看了两眼,突然道。
“朋友一路跟到这儿,看来也是冲着紫泉兰来了,可这消息是我们先拿到的,你这样不太合适吧?”见他露面,大汉这才缓缓说道。
“没办法,谁让刚好就被我听到了呢。”时裴摊摊手,若是别的什么不要就不要了,结果偏偏是紫泉兰:“异宝本无主,有能者居之,这样吧,不如我们先合作?”
“什么意思?”
青年侃侃而谈:“你看,我们实力相仿,若是在这里就打起来,谁也捞不着好处,你们不是还要处理什么女鬼吗?不如我们先联手,我帮你们一起解决了那个东西,紫泉兰谁先找到就归谁,如何?”
时裴倒不是真的想帮忙,前面说的是实话没错,可是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没有这些人手上所掌握的消息。既然这山上有噬人的恶鬼,独自行动显然是不划算的,因为保不准那女鬼会先找上谁,还不如一起行动,还能打探些消息。
说完,时裴就安静等着,他相信对方也不是傻子。
果然,大汉只思考了一会儿,便同意了他的提议:“既然这样,那我们走吧,边走边说。”
夜晚的山林格外阴森可怖,沿着陡峭的山路一路往上,两旁高耸的树木掩映在浓重的黑暗之中,如同蛰伏着某种噬人的野兽。偶尔有几缕惨白的月光穿透落下,更添几分冷意。
这山阴气重得很,在外还不觉得,一进山立刻能感觉温度都低了几度,并且随着深入寒意愈盛。
三人老大叫李狮,瘦子老二李豹,老三李虎。
当发现时裴除了知道这里有紫泉兰和女鬼,其他一概不知后,李狮那张沉稳的糙汉脸有一瞬间龟裂,时裴猜他心里一定在把当时在街角低语的三个人骂得狗血淋头。
然而现在后悔也没用,路上,李狮将这座山头和女鬼事件全部告诉了时裴。
这山名叫万灵山,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一座坟山。最开始山上是有一个小村子的,人不多但也有百来号,但由于离城偏远,出行不便,时间久了人越来越少。死的死走的走,渐渐成了空山,只用作下葬安坟。
据说是在三月之前,山上入葬了一位女子。那女子是城中傅家郎君进门不足满月的新娘子,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却不料那小娘子身子娇弱,红颜薄命,没多久就得了急病,亡故了。
傅家按规矩抬棺下葬,丧事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也没准备多待,结果下山下到一半,傅家郎君才发现自己随身的玉佩不见了。那玉佩是傅家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十分重要,原地找了一圈,同行的人问了个遍,都言没见着,郎君猜测可能是方才收检的时候不慎落下了。
于是一群人又往回赶,结果一回去,就出事了。
方赶到,众人就齐刷刷被惊地失了声,好一会儿,才有人颤巍巍抖着嗓子挤出几个变调的气音:“这……这……谁干……”
只见不久前还规整的坟碑,如同经历了一场大爆炸,整个坟包连同周围的几个坟头都被毁成一片,而傅家娘子的棺材盖被整个掀开,有人大着胆子凑近瞧了一眼,却发现棺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坟被毁了,连尸体都不见了。按理说如此大的动静,应该会有响动才是,可是这一来一回,居然没有一个人听到半点异响,更别提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刨坟偷尸?
就在所有人震惊慌乱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周围突然开始传出女子奇怪地笑声,不尖锐,但存在感十足到无法忽视。当时傅家郎君在想着事情,还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谁在笑!”,结果才说完就听见身边的小厮哆嗦着说:“少……少爷,没……没人……笑啊。”
郎君一愣,这才回神发现,周围所有人都是一脸惊恐,没有一个人张嘴,可是耳边近在咫尺的诡异笑声,分明一刻未停!隐约还有几分耳熟……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几个同行的家仆突然一声不吭地朝前走,动作僵硬,就像被丝线吊起的木偶,直愣愣的很快就走出一大截,那方向似乎要去往山的另一侧。
郎君没忍住,喊了其中两个名字,然后那被叫了姓名的二人脚步一顿,下一刻,他们的头突然一百八十度“咔嚓”一声直直地拧到了背后!两张面色青白,双眼暴突的脸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视野,只见他们嘴角上扬着怪异的弧度,笑容僵硬得像是最劣质的雕塑失败品,违和又不协调。
他们口中发出阵阵笑声,也不作为,就顶着突出的眼睛看着郎君,看着所有人一直笑,笑声如同模板复刻一样,和耳边绵绵不停的女声完美重叠。
所有人在陷入短促的静默后,瞬间爆发了刺耳响亮的惨叫,一边大叫“有鬼”“救命”,一边疯了般地不管不顾地朝山下冲去……
“这件事一夜传开,傅家第二天就开始到处招揽修士,驱邪、祈福、并出重金拜托修士来万灵山镇压邪祟,帮他们找回遗失的玉佩。傅家说,肯定是那小娘子心有不甘,不知为何成了厉鬼,才导致了这一变故。”
“他们这么确定是那小娘子?”时裴听完李狮说的,疑惑道:“就不觉得有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刚好让他们倒霉地撞上了?”
李狮摇摇头:“郎君说了,他后来认真想过,当时那女子的笑声就是那娘子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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