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翌日便去了一趟北天王府,给乐昌公主送去一份丽云堂新出的桃花膏,请她试用。
乐昌坐在菱花镜前,让使女替她上了新妆。这款新出的面膏,果然色如其名,涂上之后,肌肤面若桃花,气色如春。公主甚是满意,笑盈盈地打发使女去库房里取一些赏银过来。
眼看公主支开了使女,浮生立刻说出来意。
乐昌听到“郭运”这个名字,娇艳如花的脸上不禁浮起一股恨意,低声道:“当年他被请入皇宫做法,我恰好进宫去见陛下,曾见过他一面。此人中等身材,其貌不扬,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北戎派出间谍会特意安排一些容貌平凡之人,曹利金也是如此。
浮生正觉失望,乐昌突然想起了什么,举起右手,指着小指旁边对浮生道:“他施展法术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的手,记得到他小指这里有一道伤疤。”
浮生心里一喜,还好,没有白来一趟。
乐昌道:“世人都骂三哥昏庸,竟会相信郭运六甲天兵的鬼话,可我亲眼见过他施展幻术,也难怪三哥会相信他。那天明明是碧空如洗的好天气,看不出一丝要落雨的迹象,他竟能做法召来一场急雨。雨后天晴之后,在乾安殿外的太平缸里,从天而降了九条锦鲤红鱼。”
“接着他又施展了一场法术,将太监赵恒锁了手脚藏进木箱,过了一会儿打开木箱,箱内无人,赵恒竟然不翼而飞。”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走投无路之下,病急乱投医的李徽便信了郭运这位“神仙”的鬼话,将汴京城拱手相让。
乐昌咬牙切齿道:“汴京城破都是因为他,若能找到此人,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郭运是北戎的奸细没错,可宫里一定有他的内应,朝廷里有他的同党。”浮生冷声道:“比起郭运,那些人更该死。”
当年北戎大军围困太原,久攻不下,损失惨重,数员北戎大将都折在檀冲父子手里。完颜烈攻下汴京城后,听说檀冲的妻女在城内,立刻命皇帝李徽交出两人,意欲当众斩杀以泄心头之恨。李徽迫于完颜烈淫威,打算将她母女二人送到北戎军营,是乐昌公主违背圣命悄悄将檀汐母女藏了起来。如果不是有人告密,完颜烈又怎会知道檀冲的妻女在汴京?
乐昌握住她的手,叮嘱道:“阿汐,你让宇文公一定要找到郭运,查到他背后的奸细。”
使女取来了赏银,浮生不便久留,起身告辞。
入夜之后,她再次前往周家传信。和前日一样,她先隐在暗处吹响竹哨作为信号,周时雍已经等候多时,即刻打开房门,将她迎了进去。
书案上放着浮生昨夜誊抄的生间名册,那份名册上悉数记载了生间的姓名、年纪、居处,及父母家人,留存与档是为了防止间谍进入大昭后潜逃或叛变。五间司不仅将他们的住处和家人记录在档,还会让其服下毒药精忠丹,要定期服用解药才能活命。若他在大昭叛变潜逃,不但自己会送命,还会牵连家人。所以北戎间谍极难被策反。
大昭的皇城司也往北戎派了不少间谍,但素来以仁治天下的国主李徽,却没有北戎这样的凌厉手段。
因郭运是个化名,除了年龄其他信息一概不知,昨夜她只能通过年纪筛选出三十几名疑是郭运的男子。
浮生将公主的话悉数转告之后,周时雍一时没有出声。他盯着灯火,沉吟片刻道:“郭运在被举荐之前,是京畿军中一名士卒。他身在军营,如何能有闲散功夫去学幻术。你方才所说的那几种幻术,听上去十分玄妙,恐怕没有数年的功夫,不可能习得。”
浮生道:“有可能郭运在潜入大昭之前,早就精通幻术。”
“北戎的间谍不仅要服用毒药,还要以家人为质,这并非一份好差事。随时都有送命风险,但却不乏有人前赴后继,只因为这份差事所得丰厚。若是家中富裕,绝不会冒险去作这份搏命的营生。必定是家中困苦不堪,才会铤而走险。”
周时雍手抚下颌,自言自语道:“出身低微,家境贫困,以幻术谋生,手上有一道伤疤。”
这就是当下他们掌握的郭运的全部消息。
浮生道:“大人不妨去查一查红柳坊的那些杂耍艺人,或许能问出来一些消息。”
周时雍抬眸看着她,情不自禁道:“宇文大人夸你聪慧果然不虚。”
“大人谬赞。”浮生主动道:“大人公务繁忙,我闲着没事,可以帮忙打听。”
周时雍疑惑地打量着她,“郦娘子不是不愿意帮我么?这次为何主动相助?”
浮生昨夜一气之下放了狠话,今日突然改了主意,难免有一点点尴尬,她转了转手腕,自圆其说道:“因为帮这个忙没什么风险,我就当去观看杂耍幻术表演。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浮生目光灼灼盯着他,“请大人如实告知,到底是谁给了大人那幅画让你帮忙寻人,她可曾说过画中人的姓名。”
她一边询问,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周时雍的眼睛,意图看出他是不是撒谎骗自己。
周时雍目光并未闪躲,平心静气道:“画是江湖上的朋友交到我手里的,至于是谁,恕我不便透露。不过,对方只让我找寻画中女子,并未说出姓名。”
“当真?”浮生心里暗喜,却又不敢全信。
周时雍先是笑了一下,接着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郦娘子不妨换个角度想一想。你来到上京是为了刺杀完颜烈,又岂会用自己的真姓大名?令师知晓你来上京的目的,自然也能猜到你肯定要隐姓埋名,所以,她才会画了一幅画像来寻你,而不是让江湖朋友寻找一个叫……某某的人。”
说到这里,他稍作停顿,“郦娘子叫什么名字,我并不知晓,只好以某某代替。”
浮生松了口气,没错。师父料定她会换名字,所以才用了画像寻人,而非托人寻找“檀汐”。
周时雍拧起剑眉,打量着她,“郦娘子为何如此担心被人知道真实姓名?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知人之事?”
浮生瞪他一眼,“当然是不可告人之事,难道我要昭告天下我要刺杀完颜烈?”
周时雍笑了笑。
浮生补充道:“万一失败,我不想牵连到师父。”这借口无懈可击。
周时雍敛起笑容,换做公事公办的语气道:“郦娘子肯帮忙就好,我对郦娘子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请郦娘子放心,我会守口如瓶,不会对外说出郦娘子的师父是谁。”
“那就多谢周大人了。”浮生彻底放了心,周时雍并不知道她是檀汐。那她就可以毫无负担地与他见面,帮他打听郭运的消息。
如果不是郭运,汴京不会失守,母亲也不会死。她寻找郭运,并不全是为了帮周时雍,算是替母亲报仇,也是替大昭万千百姓报仇。
周时雍从书案的暗斗里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浮生,“郦娘子去看杂耍戏法,不打赏如何能问出消息。周某总不能让郦娘子破费。”
浮生毫不客气的接下来,故意道:“小人爱财如命,那就不客气了。”
周时雍道:“若是不够,再来取。”
浮生被勾起好奇,打量着他问道:“周大人有很多钱?”
周时雍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倒也不多。只不过除了替母亲看病无甚开销,所以手头略为宽裕罢了。”
言下之意,他的收入来自俸禄,大昭朝廷让他做这种刀尖舔血的事情,竟然也没有给他额外的银两开支。
浮生本就对李徽李隆这两位皇帝没什么好感,忍不住道:“临安府的皇帝陛下,应当多给大人送些银票才对。大人冒死为大昭作卧底,将来必会青史留名被列入忠臣传。”
周时雍目光幽幽盯着她,“我怎么觉得郦娘子在讥讽我?”
“哪有,大人多心了。”浮生拒不承认,半笑不笑地自嘲道:“我和大人不同。大人为国为民,不计生死,我爱财惜命。”
明明就是讥讽还不承认,周时雍也不挑破,忽然话锋一转,“郦娘子自称爱财如命,若有人拿钱来砸娶郦娘子,郦娘子是否看在钱的份上一口应允?”
浮生道:“那要看多少钱了。”
周时雍看似随意地问:“北天王府的钱够不够?”
浮生冷冷一笑,傲然道:“若是北天王府,多少钱也不够。”
周时雍揶揄道:“郦娘子说自己爱财如命,看来也是假的。”
浮生突然心念一动,“你为何会提到北天王府?”莫非是宇文忠对他说了什么。
周时雍难得一见的露出一些不自在的表情,垂眸看着桌面,道:“云娘对宇文公提到完颜铎对郦娘子有分非之想。宇文公思前想后,觉得由我来做这幅挡箭牌最为合适。我母亲患有疯癫之症,即便订了婚也有正当理由拖延婚期,不会令人起疑。”
宇文忠找的人居然是他!浮生又吃惊又尴尬,心想这是什么鬼缘分啊,和他的真婚约不了了之,偏又来一份假的。
周时雍说完之后,方才看向她,“我知道完颜铎奈何不了郦娘子,娘子大可一走了之,或者一剑杀了他。可丽云堂该如何善后?公主本就在王府孤立无援,若是失去丽云堂,便彻底被困囚笼。还请郦娘子看在公主的份上,不要硬碰硬。”
浮生道:“我知道轻重。”公主救过她和母亲的性命,若不是看在公主的份上,她不会隐忍至今。
面对面谈论两人的假亲事,周时雍也有点尴尬,清了下嗓子道:“郦娘子不用担心,此计只是防患于未然。若完颜铎没有什么动作,此事便不存在,也无人知晓。”
浮生飞快地扫了他一眼,“若完颜铎居心不良,我推出大人做挡箭牌,大人不怕得罪他么?”
周时雍不屑道:“正因为我不怕得罪他,宇文公才让我来做挡箭牌。我曾救过完颜烈,完颜铎无论如何也不会明目张胆的从我手里抢人。”
不得不说,他的确是最佳人选,没有人比他更合适。而他的神情和眼神也透出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仿佛当真在和完颜铎抢人一般,浮生莫名有些不自在,转身道:“好,那就委屈周大人了。”
身后传来一句低沉缓慢的客套话,“何来委屈,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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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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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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