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蹙眉摇了摇手腕,示意他放开。在外人面前,她是个不会武功的小娘子,总不能当街一掌推开他。
周时雍回过神来,松开她的手腕,低声道:“你到底把他怎么样了?”
浮生没有回答,先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碰见了完颜铎,难道你派人跟着我?”
“碰巧而已。我今日有事去找赫连音音,听说你找她要药粉。我猜测你是要用在扶云住身上,但却在芙蓉楼外见他独自一人,于是便拦住他问了两句,才知道你被完颜铎截住。”
浮生斜睨着他:“你赶过来做什么?怕我杀了他?”
周时雍如实道:“我怕他对你不利,我更怕你控制不住脾气捅出篓子。”杀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曹利金还好,若是完颜铎被杀,必定引起一场大乱。
浮生哼道:“你年纪轻轻的可真是啰嗦。上次提醒过,我记得。”
既然嫌他啰嗦,那就破罐子破摔再啰嗦几句吧。周时雍耐着性子道:“对付完颜烈父子,现在还不是时候。郎主已病入膏肓,完颜烈和完颜洪为了郎主之位,正斗得你死我活。如果你现在杀了完颜烈,不仅便宜了完颜洪,也会对大昭不利。先借完颜烈之手除掉完颜洪再说。”
浮生撇撇嘴,“放心吧,我并没有对完颜铎怎么样,只是把药粉下在他酒杯里灌醉了他。”
周时雍松了口气,“我送你回去。”
“不用。”浮生拒绝的干脆,走的飞快。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三杯烈酒是一定会醉的,现在已经觉得脸皮发热,心跳加快,要赶紧回到丽云堂去。
周时雍并未听从离开,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
红柳坊入夜之后依旧熙熙攘攘,浮生怕引人关注,并未停下来和他争执。等走到无人的街道,浮生回头又重申了一遍,“我说了,不用你送。”
周时雍道:“你酒量那么浅,我怕你醉到半路。”
浮生虽已微醺但不失清醒,当即停步问他:“你怎知我酒量浅?”
这件事只有师父和家人知晓。当然,还有周时雍。难道他认出来了她?这不可能吧。俗话说女大十八变,她不仅容貌有变,性情也变了许多。
“酒场上见得多了,自然一眼便能分辨。”
周时雍回答的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浮生松口气,“我今天问了扶云住,扶娄社会不会收徒,他明确答复不会将家传的绝技外传,这是谋生的手段,不能被外人知晓其中奥妙所在。且不单是扶娄社一家,行规皆是如此。由此可见,郭运的幻术,必定来自家传。可是,我记得誊抄的名册上,并没有来自红柳坊的间人。”
浮生揉了揉昏沉的额头,“郭运的幻术技法和扶云住有相似之处,所以我打算和扶云住喝酒,将他灌醉了套话。”
周时雍道:“这件事交给吴慎去做吧。”
浮生醉意渐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问为何。清醒时的一双星眸澄澈无瑕,酒醉后却勾魂摄魄,妩媚动人。
周时雍转开视线,看向街边的一盏灯笼,“像完颜铎这等纨绔子弟,最常出没的地方便是红柳坊,你去容易碰见他。”
浮生微微一笑,“没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周时雍一怔,扭脸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我已经和你定了亲。”浮生直勾勾地望着他,这句话像极了真话。周时雍看着她妩媚动人的眸子和笑容,心里一阵恍惚。
浮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或许很快你定亲的消息就会传出去,会不会影响你的亲事?”
“不会。”
“为何不会?”
“我没打算娶妻。”
浮生吃惊道:“为何?”
周时雍没有回答,沉声道:“我送你回去。”
浮生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到底为何?”
周时雍依旧没有回答,垂眸看她一眼,“你醉了,以后别喝酒。”
浮生连问他两次,他都不肯说原因,一气之下甩开他的手腕道:“不用你管。”
周时雍揉了揉被她握过的手腕,默然跟了上去。
丽云堂已经近在眼前。早已打烊的临街店铺,静悄悄的一片漆黑。
浮生绕到后街,轻身一跃翻墙而入。周时雍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也随之跃入院内。
“你喜欢吃蒸槐花吗?”浮生看着水井旁一颗尚未吐绿的枯树,突然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不等周时雍作答,她自顾自道:“我本想杀了完颜烈就回鹿山,还能赶上今年的槐花。我师父做的蒸槐花很好吃的。”说完,她抬步上了台阶,推开卧房的门。
她的确醉了。周时雍站在庭院里,静静望着那棵枯树的影子,直到听见屋里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方才悄然离去。
浮生昏昏沉沉睡了一夜,直到黎明时分,口渴难耐地苏醒过来。
云娘还未起床,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院中井旁,解开绳子正准备打水烧茶,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浮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里绳子一松,周时雍及时抓住水桶,低声道:“是我。”
昨夜她酒醉躺倒就睡,也没盥洗,此刻必定是蓬头垢面,浮生不禁有些尴尬。幸好,此刻天还未亮,晨光微薄无法视物,他肯定瞧不清她的仪容,自然也瞧不见她脸上的红晕。
她清了清嗓子,“大人这么早来有何吩咐?”
“完颜铎酒量不浅,他昨夜喝了几杯酒就莫名其妙醉倒,我担心他今日醒酒之后,会对你产生疑心,前来问罪滋事。这包药粉,你服下之后,让云娘去附近的医馆请大夫过来,就说你昨夜饮酒之后昏睡不醒,浑身起红疹,给大夫你开几幅药。”
周时雍递给她一包药粉,“万一完颜铎来丽云堂寻衅问罪,就不会疑心到你,只会怀疑昨夜的酒有问题。”
“这药粉服下后会昏睡不醒起红疹?”
周时雍道:“这药粉对身体无碍,只是会让皮肤起一些红疹,声称昏睡不醒只是为了迷惑完颜铎,不然如何解释他喝了酒便醉过去,你却安然无恙地离开。”
浮生迟疑道:“我昨夜已经向他挑明了,他应当不会再来纠缠吧?”
周时雍沉声道:“你定了亲和他被人下药,这是两回事,他不会混为一团。还是小心点好。”
浮生心里不以为然,但也没有拒绝,等云娘醒了之后,便让她去医馆请来一位大夫来。
等到午后,果然如周时雍所料,完颜铎带着几个侍从神色不善地来到丽云堂。
云娘去过数次北天王府,早就知道这位嚣张跋扈的世子是个不好惹的霸王,心里暗暗庆幸周时雍提前做了安排。
完颜铎倨傲地扫了一眼店里,冷着脸道:“郦浮生呢?”
他醒酒之后问过侍从,听说郦浮生很快离开了芙蓉楼,且看上去并无醉意,便觉得奇怪。
他酒量不错,虽然昨日在碰见郦浮生之前已经喝过一场,但也不至于第二场只喝了几杯便醉倒。可那包厢里的酒并不是郦浮生带来的,也不曾见她对酒动过手脚,思来想去,找不到原因,便借故来了一趟丽云堂。
云娘连忙陪着笑脸上前行礼,“世子万安,我妹妹今日身体不适,在后院休息。”
“身体不适?”完颜铎微微一怔,皱起眉道:“她昨日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何来不适?
云娘恭恭敬敬道:“回世子,昨夜我妹妹也不知是在何处吃了酒,回到家里便昏睡不醒,身上还起了疹子。天不亮我就赶紧去请了大夫来,给她灌了一副汤药,当下还在昏睡。”
完颜铎道:“带我去看看。”
云娘为难道:“这,这恐怕不大方便。我妹妹是未出阁的娘子,闺房不便进外男,还请世子见谅。”
“少废话。”完颜铎冷冷一挥手,厉声道:“带路。”
云娘无奈,只好领着完颜铎进了后院,边走边故意提高音量道:“我妹妹今日身体抱恙,眼下正昏睡不醒,世子若是找她有事,不妨改日再来。”
浮生正闷在房里看书,听见云娘的话,急忙上床盖上被子。
她早上还觉得周时雍有点小题大做,过于谨慎,万万没想到,完颜铎不仅来了丽云堂,还要亲眼看一看她。
完颜铎长驱直入,径直走到浮生房里,只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果然如云娘所说,起了不少红疹。
他回头看向云娘,“大夫怎么说?”
云娘低声道:“推测她昨夜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喝两幅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完颜铎非要踏进浮生卧房,一来是怀疑浮生和云娘骗他,要眼见为实,二来存着几分下流不堪的念头,想看一副旖旎香艳的美人酣睡图,结果美人不仅穿的严严实实,盖着棉被,脸上当真长了不少红疹,十分可怖。
他本是好色之徒,纠缠浮生,不过是贪恋美色,如今见她一脸红疹,再想到她已和周时雍定了亲,心里的那些念头也就打消了,对昨夜莫名酒醉之事也释下了怀疑。
云娘送走瘟神,转头回来,便把周时雍夸了一遍,“幸亏周大人思虑周全,未雨绸缪,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这混账东西。”
浮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口气道:“我怎么没想到这一招呢。”
“什么招?”
“扮丑啊。”如此一来,也就用不着预备一门假亲事来应付完颜铎了。
她和周时雍的这份假婚约,总给她一种重续前缘之感,一想起来,心里便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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