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绝食一天,翌日接着痛骂完颜洪,骂着骂着突然一口气上不来,口吐白沫栽到地上。
韩云霄没想到杨复如此羸弱,急忙派门荣去附近的医馆请大夫来。
周时雍闻讯疾步来到讯室,对蹲在杨复跟前掐人中的韩云霄道:“韩大人且往后让一让,我先给他输些内力。”
韩云霄连忙起身让到一旁,叮嘱道:“周大人当心点,千万别让人死了。”
周时雍扶起杨复,一手握住他的肩膀,一手放在他后背,向他体内慢慢输些内力。
韩云霄心有余悸地站在一旁,“依我看,他醒了之后,得赶紧下针让他开口招供,不能再拖。”
周时雍:“等大夫来了再说。若他身体受不住一下针便死了,岂不麻烦。”
杨复醒转之后,手按胸口连声剧咳,周时雍抚其后背,给他顺气,对韩云霄道:“韩大人,拿碗水来。”
韩云霄转身去倒茶,目光终于离开了杨复。
周时雍心知眼下已经是难得的机会,飞快地用手指在杨复的后背上写出宇文忠和孤雁几个字。
杨复吃惊地扭头看向周时雍。
周时雍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瞬即起身接过韩云霄手里的茶碗,面无表情地递给杨复,“杨大人骂的再狠,王爷也听不见,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交代同党。”
杨复接过粗瓷大碗,咽下一口凉茶,低头思索怎么应对这突发的情况。他做梦都没想到五间司里会有自己人,而且是五间司的司主。
周时雍背负双手,沉声道:“韩大人心善,不忍心对你用刑。但如果你执意不肯说,五间司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口。只要在头骨中插入摄魂针,什么实话都能问的出来,我和韩大人只不过看在你是为家人报仇的份上,对你抱有几分同情,暂且没有对你动刑下针罢了。”
杨复心里一沉,周时雍的话语不是在恐吓,而是在提醒他。
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抹了一下嘴上的凉水和白沫,“我家人悉数被完颜洪所杀,我苟活至今,只是为了手刃仇人,替家人报仇。可恨的是,完颜洪身边太多护卫,我未能得手。”
“我早就抱了必死的念头,落到完颜洪手里,他只会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能送到五间司,我还能和你们谈一谈条件,求个痛快。”
韩云霄一听杨复的话里有转机,忙道:“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说看。”
杨复道:“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区别只是被扔到乱坟岗喂野狗,还是和家人埋葬在一起。”
韩云霄明白了他的意思,当即便道:“只要你肯说出同党,我便将你和家人葬在一起,好生安葬。”
杨复对韩云霄拱了拱手,“多谢韩大人。只是,韩大人应允了不算,必须完颜洪亲口答应才行。我想请韩大人去一趟南天王王府,取一份完颜洪的手书来。见到手书,我便供出同党。”
周时雍明白杨复是要支开韩云霄,和他单独叙话。门荣去请大夫,很快就会回来,时间紧迫,机不可失,他不容置喙道:“辛苦韩大人骑马跑一趟,速去速回。”
韩云霄无奈,只好起身去南天王府。
等他一走,杨复便迫不及待道:“我身患重疾,大夫说我时日不多,随时会毙命,无奈只能行此下策。”
周时雍原以为他消瘦憔悴是伤心过度所至,原来是病入膏肓。
“宇文公死的突然,我不知该和谁联络,营救国主的路线和长清宫线人的名单都在我手里,我担心自己死了无人知晓,便把东西放在匣子里,埋在家人的墓碑下。我自曝身份,便是为了让孤雁知道我是自己人,若有人肯替我收尸与我家人埋在一起,便能发现那个匣子。”
杨复为了节省时间,一口气说完所有秘密,最后懊恼道:“只是我不知道五间司会有摄魂针,你赶紧在他们回来之前杀了我,不能让我说出那些秘密,反正我已命不久矣,你不必觉得过意不去。”
周时雍犹豫不忍地望着他,喉头像是堵了无数根刺。
“时间来不及了,你快些动手。”杨复抓住周时雍的手,催促道:“我不能出卖你,也不能出卖宇文公和国主。快动手!”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门荣的说话声。时间紧迫,周时雍必须作出决断,他狠下心,将准备好的一枚毒针刺入杨复胸口。
杨复身子一软,渐渐闭上双眸,周时雍抽出长针,在他倒地之前扶住他,喊道:“快来人。”
门荣和大夫疾步走进讯室。周时雍将杨复放平在地上,招呼大夫速来诊治。
大夫伸手一号脉,吃惊道:“大人,人已经死了。”
“死了?方才还在说话。”周时雍急忙蹲下去探鼻息。
门荣也急了,“大夫你快看看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
大夫为难道:“人死不能复生。小人也无能为力啊。小人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名大夫,又不是能起死回生的神仙。”
周时雍道:“此人十分重要,死马当活马医,你扎针试试看。”
大夫无奈,拿出针包。周时雍亲眼看着他施针,自己方才扎过的那个针眼被掩盖其中,这才慢慢抬步走出讯室。
从杨复行刺的那一刻起,他已自绝生路,必死无疑。送到五间司来,即便他说出同党,供出有用的信息,也不会有活路。周时雍深知这一点,当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杨复死的没有痛苦。
江南此刻已是草长莺飞,北戎依旧毫无春意。周时雍迎着风,站在阶上,冷目凝视院中的古树,突然生出一种想要挥剑砍去的冲动。长冬漫漫,无尽无休,不知何时才能等来春信,让人在希望与无望之间,日夜煎熬。
过了一会儿,大夫和门荣相继走出讯室。
周时雍回过头,面无表情道:“如何?”
大夫见他不怒而威的样子有些害怕,绷着嗓子道:“回禀大人,小人实在是回天无力。”
周时雍默然片刻,让门荣送他出去,然后吩咐易江去一趟惠芸医馆,把给杨复看病的钟家驹大夫带过来。
韩云霄匆匆从南天王府回到五间司,带来的并非是完颜洪的手书,而是他本人。随同而来的还有博图等随身亲卫。
周时雍心里一沉,领着五间司的司尉上前行礼。
“听说他要招供同党。”完颜洪阴沉沉地笑了下,声音尖利中带着点兴奋:“本王要亲自听听他的同党都有谁。周大人带路吧。”
周时雍抬起头,肃色道:“回禀王爷,韩大人走了没多久,杨复便死了。”
韩云霄脸色一白,急问:“怎么回事?”
完颜洪也当即沉下脸色,喝问道:“他怎么死的?”
周时雍容色镇定,近乎面无表情,“此人身体羸弱,未等我们上刑,自己先昏厥过去,我与韩大人即刻派人去请了大夫。可惜大夫赶到时,他已经断了气。”
周时雍看了一眼韩云霄,“韩大人走后,我与他聊了几句,他自称身患绝症,时日不多,所以想在临死前,替家人报仇。”
韩云霄一听杨复身患绝症,忙对完颜洪道:“王爷,周大人所言不虚。此人的确看上去阳寿将尽的样子。”
完颜洪厉声道:“人送到五间司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如此重要的人犯,居然没有好生看管,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死了。此事定有蹊跷!”
韩云霄慌道:“王爷息怒。下官和周大人未敢有半分懈怠,一看他昏厥过去,立刻派人请了大夫。若真如他所说的,已经身患绝症,大夫也回天无力。”
完颜洪目光阴寒地盯着周时雍,“他死的时候都有谁在?”
周时雍冷静自若道:“只有下官在。”
“只有你?”完颜洪犀利阴狠的目光盯了周时雍片刻,吩咐博图道:“速去叫两个仵作来。”
周时雍心里明白他的用意,先发制人道:“王爷此举,莫非是怀疑下官?”
完颜洪冷冷道:“他自称大昭间谍,在朝中有同党,偏偏却在同意招供之时,突然毙命。换做是周大人,难道不会怀疑当时单独和杨复在一起的那个人?”
周时雍点头,“王爷说的没错,的确是该查一查死因。”
韩云霄呐呐道:“他身患绝症,又绝食了一天,只怕是油枯灯尽而死。”
完颜洪冷哼了一声,“还是等仵作验过尸再下定论吧。”
出乎意料的是,仵作验尸结果,杨复竟是死于中毒。
中毒?五间司的所有人,皆面露紧张,鸦雀无声,如果杨复是在五间司中了毒,恐怕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所有人都要被盘查讯问。韩云霄暗暗心惊,难道五间司里竟潜伏有大昭间谍?听说杨复要招供所以杀人灭口?
完颜洪脸色阴沉,盯着周时雍,“最有机会下毒的莫过于周大人吧。”
他并未怀疑周时雍是杨复的同党,他只是仇恨汉臣,不满周时雍占据了本该属于博尔贴的司主之位,若能借此机会除掉周时雍,也算是杨复死的有点用处。
周时雍面无惧色地淡淡一笑:“王爷,我若想对杨复下手,在他昏厥之时便可让他毙命,又何必多此一举输入内力救醒他,再支开韩大人对他下毒。”
完颜洪语塞,的确是解释不通。这也是韩云霄没有怀疑周时雍的原因。
就在这时,易江奉命带着钟家驹回到五间司。
易江先拜见完颜洪,再向周时雍复命,“大人,这位是惠芸医馆的大夫钟家驹,近几个月一直是他给杨复看病。”
周时雍径直问道:“钟大夫,杨大人得了什么病?”
钟家驹按照昨夜周时雍教给他的说辞,回答道:“回禀大人,杨大人是被人下了毒。”
在场所有人都面露惊异之色。
“下毒?”
“不错,大人找到小人时,已中毒颇深,无药可解。”
五间司所有人都如释重负,万幸,杨复不是在五间司里中的毒,而是早就被人下了毒。五间司不必被搅的鸡犬不宁,挨个人排查。
周时雍看向完颜洪,面无表情道:“我知道王爷对我任五间司司主甚是不满,在上京驿站也曾怀疑下官是大昭奸细,今日又怀疑是下官对杨复下毒。下官对郎主和北戎忠心耿耿,没有证据,日后还请王爷慎言。”
完颜洪有些下不了台,冷哼道:“好,本王会记得周大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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