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略一迟疑道:“即便你蒙面去见曹甲,可是一个人的眼神声音,体态步态,都极难改变,你和他同朝为官,难免不会碰面。依我看,不如你留在这里,我和吴慎前去找曹甲。”
周时雍:“不,去曹家或许会有危险。”
浮生不以为然道:“能有什么风险,他又不会武功。”
周时雍摇了摇头。千算万算,事情总会有预计不到的意外发生,比如偷名册时韩云霄的去而复返,比如去坟场时,博图设下的埋伏。他不能让她涉险。
浮生见他不肯,只好道:“那你让吴慎和他交谈,你不要开口。除非你要除掉他,那让他听见你的声音也无妨。”
周时雍:“曹甲是在上京驿站完颜洪大开杀戒时,为了保住儿子性命,才临时投靠了完颜洪,他并非主动背叛大昭,我不想杀他。”
浮生好奇,“你怎么知道是那一天?”
“如果他一早就投靠了完颜洪,那完颜洪早就知道宇文忠是大昭卧底,不至于拖到上京驿站那一天才会对宇文忠下手。”
浮生:“你想留下他,让他来对付完颜洪?”
周时雍道:“完颜烈一直想要杨复留下的告发信,我用杨复的笔记摹写了一份。不过,郎主和完颜烈都知道伪造书信并不难,所以上次他们见到伪造宇文忠手书的那封信,虽然比对笔迹一模一样,依旧对信件真伪半信半疑。单凭杨复的一封告发信不够说服力,若能让曹甲再进行佐证,那就更为可信。”
浮生问道:“你打算让曹甲去做替杨复保管告发信的那个人?”
“对。”
吴慎傍晚时分来到丽云堂,一听玉酒是完颜烈的眼线,当即手捧脑袋,露出苦不堪言的表情,“一个青雀已经让人头疼,又来了一个玉酒,两边都在监视我们,日后还怎么出门做事?”
周时雍安慰道:“不必担忧。这两个探子虽一明一暗,都已经暴露了身份。我们小心提防便是。”
浮生挑了挑眉,“对啊,两人都已暴露身份,反而可以将计就计,利用她们。我们三个人,难道还斗不过她们俩?”
吴慎眼眸一亮,握拳道:“不错,我们三人不仅武功超群,还足智多谋,对付两个小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
浮生莞尔。
按照原先的计划,吴慎来到丽云堂待到天黑直接和周时雍一起去曹家,如今家里有了两个眼线,自然不能如此行事。
周时雍重新做了安排,让吴慎在丽云堂待了一会儿便回周家。天黑之后,吴慎重新出门,故意对门房大声交代他要去香水行,让门房晚上别睡太早,给他开门。
晚上汤泉的生意,反而不如白天。录家汤的单间浴堂空了一大半,吴慎选了一个最靠里,贴近外墙的浴堂,单独的一池温泉,面积不大,贵在安静私隐。
等侍者走后,吴慎关上房门,将外袍脱下留在屋内,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悄悄推开窗户,翻墙而出。
浮生和周时雍正等在外面,吴慎出来后,对浮生指了指墙内道:“开着窗户的那间浴堂便是,里面留有我的外袍。”
浮生轻身一跃落到院中,潜入房间,把窗户关好,代替吴慎留在了浴堂。
周时雍跟在吴慎身后,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等吴慎进了曹家院子,他又在庭院外等了一会儿,观察四周并无异常,无人跟踪,方才跃入院中。
汉臣们的住处都由郎主赏赐,曹甲在郎主眼中用处不大,赏赐的宅院也很简陋,统共只有几间屋子。吴慎走到亮灯的那一间房门前,抬手叩了几下。
深夜突然有人叩门,屋内的曹甲自然惊慌,起身问道:“是谁?”
“在下受曹平安所托,前来传话。”
曹甲听到儿子的名字,迟疑半天,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寒光一闪,一把长剑落到了他的肩上,冰凉的剑刃紧紧贴着他的脖子。
吴慎蒙着面巾,只露一双眼睛,周时雍负手站在院中,看不清身形。
曹甲哆哆嗦嗦问道:“你们是谁?”
“孤雁。”
曹甲听见孤雁两个字,顿时脸色一变,露出惊慌的神情。
如果他不是孤雁,听到这两个字,必定会面露疑惑,询问何为孤雁。既然他没问,那就说明他就是孤雁,向完颜洪的告密的人是他。
吴慎不再客气,冷冷道:“你在杨复家人墓碑下挖出的东西呢?”
曹甲弱弱道:“什么东西?”
吴慎冷笑:“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便该知道我的来意。想要保命,就把匣子里的东西交出来。”
曹甲眼看敷衍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道:“宇文忠行事谨慎,并未对我说过杨复也是孤雁。那天,我去坟场拜祭家人,见到杨复在墓碑上画了一只雁,并未想到他别有用意。翌日,他当街行刺完颜洪,自称是大昭的奸细,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留下的是一个记号,便匆匆跑去坟场,可惜我去晚了一步,只找到一只空匣。”
吴慎不信,手下用力一压,曹甲痛呼了一声,连忙举起手发誓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
“是你将此事告知了完颜洪?”
曹甲道:“我儿子在他手上,我不得不听命与他。既然是个空匣,内里没有情报,也没有机密,告知他也无妨。”
“你就不怕他怀疑你取走了匣子里的东西?”
“我若是取走了东西,又何必自讨苦吃,将发现空匣的事告诉他。”
吴慎咬牙道:“你可知,完颜洪虽然没有拿到匣里的东西,却在坟场设下埋伏,诛杀孤雁。”
曹甲急忙道:“我,我并无此意。”
“你若无意,为何要把此事告知完颜洪,为何不抹去墓碑上的记号?你背叛大昭,该去地下向宇文公谢罪!”
“我所做一切只为了保我儿子的性命,我没想过害人。”曹甲突然闭上眼睛,留下两行热泪,“这生不如死的日子我也活够了,你杀了我便是。”
吴慎反问:“你死了就算了,你儿子呢?是不是也陪着你一起死?”
曹甲激动起来,“他一无所知,还是个孩子。求你们放过他。”
“我可以放过他,完颜洪会放过他么?”吴慎声音低沉,透出一股寒意,“完颜洪仇视汉臣,视人命如草芥。将你儿子弄到王府,名为侍从,实为人质。他想要弄死你儿子,与碾死一只蚂蚁无异。”
曹甲心里发抖,他亲眼所见完颜洪杀人如麻,当然知道吴慎所言不虚。
“我知道你是因为想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投靠完颜洪。可你想过没有,只有完颜洪死了,你儿子才会有一条活路。”
曹甲顿如醍醐灌顶,不错,完颜洪死了,他和儿子才有活路。
“你若能帮我除掉完颜洪,这些事情既往不咎,他日见到陛下,我只会提到你的功劳与功绩。”
曹甲苦笑道:“我不要什么功绩,只要我儿子好好活着。当初宇文忠让我签血书,我没有签,因为我做孤雁为的不是青史留名,也不是封官加爵,只想能早日回归故土,与家人团聚。”
吴慎缓了语气,“既然如此,你按照我说的话,给郎主写一份奏本。奏本暂且放在我这里,时机成熟,我自会替你呈送上去。等郎主询问你时,你就按照奏本内容一一回禀。”
吴慎又道:“我已经准备了不少东西送完颜洪上路,你这份奏本,会是致命一击。等完颜洪一死,你儿子自然就可以脱离他的掌控,与你团聚。”
曹甲痛快地答了一声好。吴慎收起长剑,让曹甲按照他的口述写了一份奏本。
单间浴堂的空间小又门窗紧闭,浮生在长条木凳上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冒汗,不得不脱了外袍和夹袄,只穿着内里的一身单衣。
看着这一池汤泉,浮生甚是心动,很想进去泡一泡,以免浪费这双倍的洗浴费,可是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来泡温泉的,万一吴慎很快回来,自己岂不是尴尬。
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周时雍送她防身的一把匕首,心里有点好笑,他未免谨慎的过了头,她在汤池里会有什么危险?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叩门,浮生收起匕首,重重清了下嗓子,以示屋内有人,并无异样。
外面有人问道:“客人可要茶水?”
周时雍交代过,这侍者担心客人泡汤太久昏厥出事,会以送茶为名,看屋内客人是否安好。
浮生压着嗓门,道了声不用。
“客人可要水果?”
浮生再次答了一声“不用”。
门外人道:“客人如有吩咐,只管摇铃。”
这侍者问的话有点多,浮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周时雍的说法,应当是半个时辰还没见客人出来,才会有侍者前来问安。
她进来浴池,显然不到半个时辰,到底是侍者算错了时间,过于殷勤,还是有人跟踪了吴慎,前来确认吴慎是否在泡温泉?
浮生心里有了警觉,立刻解开头发,披上了吴慎留下的那件外袍,把匕首握在手里,以防有人破门而入。
那侍者在门外等了会,没见浮生回答,便离开了。浮生脱下吴慎的外袍,吐了口气。
浴堂里热气腾腾,最容易让人放松戒备,身心松懈。
若非浮生习武,有超乎常人的听力,窗户外那堪比细弱风声的一点动静,绝不会被她察觉。
难道是有人想从窗缝里窥探屋内的人是不是吴慎?浮生立刻弹指熄灭了屋里的烛火。
窗外陷入一片寂静,那人似乎并未离开。
两人隔窗对峙,浮生正想如何化解这个局面,忽然感觉身体有点不对劲,手脚发软,头脑犯困。
浮生心里一惊,江湖上的一些肮脏手段,她虽然没有亲历,却听师父讲过不少。难道是从窗缝里吹进了迷药?
不管是不是,必须先发制人。否则一会儿全身无力,便只能任人宰割。浮生立刻从木凳上摔到地上,故意发出一声动静很大的声响。
窗外蛰伏不动的人,显然被这一声响动迷惑,以为她已经中了迷烟已经昏厥,慢慢推开了窗户,随即跃入屋内。
浮生早已熄了灯火,她凝神静息,盯着从窗户里翻入的黑影。从身形看,来人显然是个男人,他点亮了火折子,端下身子来查看浮生。
浮生拼却全力,匕首狠狠刺入他的脖颈,一击而中,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那人一声不吭倒了下去。
浮生松了口气,慢慢坐起,脸上的血黏黏腻腻往下流,她有些犯恶心,摇摇晃晃地走到汤池边,想要舀一捧水洗去脸上的血迹,不等她弯腰够到汤泉,便一头栽入水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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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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