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鼻尖还笼罩着浓郁的桂花香,一时竟分不清,是否仍在梦中。
刘川晃着我的肩膀,“环儿?环儿醒醒!你睡了足足一天!”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往外一看,外面的天都黑透了,教室的灯关的就剩前排的一盏,因此教室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我居然从早读直接睡完了晚自习。
刘川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还行,烧退了。”
我爬起来晃了晃脑袋,脑袋果然轻松了很多,肚子也重新开始感到饥饿。
根据我的经验来看,今晚再吃药睡一觉,明早起床就能好的七七八八了。
刘川见我醒了,回身重新收拾东西,他一边收拾一边道,“今天发的试卷我都给你塞桌洞里了。”
“谢了,”我一开口,嗓音沙哑得厉害,清了清嗓子才又道,“谢了川子。”
我回头一看书包,书包的拉链从昨晚开始就没打开过。
我盯着书包的拉链,昨晚糟糕的回忆如同浪潮般蜂拥,细细的一道拉链,仿若什么封锁着恶鬼的封印。
我怕拉开拉链之后,会再次看见那件阴魂不散的校服。
刘川手脚利落地整理着今天的作业,不忘抬头问我,“环儿?怎么不收拾东西。”
我咬了咬牙,拉开了拉链——
只有一摞书。
我全身的力气好像都跟着卸下来了。
太好了,那鬼东西没跟过来。
要不今晚干脆在学校睡好了。
不行,上次在学校也遇见怪事了,还是得回家……不,得找人多的地方。
人多阳气重,那东西不敢出现。
心中有了打算,便也重新升起来了点希望。
我盘算着,鬼的克星是什么。
那血手印能在白天出现,显然是不太怕阳光的……既然有鬼,那应该也有道士或者捉鬼师之类的吧?我去寺庙里躲一躲不知道有没有用?
但又不知道这些地方灵不灵,万一去了个不灵的寺庙,没准我在路上就会被悄无声息的弄死,到时候客死异乡,连爸妈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或许可以找机会问问小区的那些好心大娘?
我想法乱糟糟的,一个接着一个往外冒,不过总比之前心如死灰要强。
“环儿,你怎么还没动,我都快收拾完了。”
教室里走得就剩我俩了,我闻言赶紧把手往桌洞里面伸,想把今天发的试卷收出来,指尖却蓦地碰到了一个滑腻微凉的东西。
光滑的、柔软的,领子的部分微微有些粗糙,胸前原本缝着纽扣的地方,只剩下被扯掉的线头……
我的校服。
我一顿一顿地将它拉出来,手正抓在血手印上。
像在与谁击掌。
又像是,这一枚血手印,是我印上的。
“环儿?”
刘川回头的瞬间,我一把将校服塞进了书包里,书包瞬间鼓起一个怪异的鼓包。
“你收拾东西怎么这么慢?”
我胡乱将试卷塞进书包,急中生智想出一个理由,“我看了看今天该学哪些课,你笔记今晚用吗?能借我抄抄不?”
刘川动作一顿,又流畅地将书包背回到身上,“不借你了,反正你……你今晚好好休息。”
我也跟着将书包背回到背上,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
“走了环儿,咱们俩锁门。”
我应了一声与刘川并肩往外走。
外面的天已经阴沉了好几日,总也不见放晴,今夜温度骤降,却不见雨,便起了雾。
雾很大,我记忆里从没见过这么大雾,说伸手不见五指是夸张了些,但往五米外,确实就看不清人影了。
走进雾气里,身上冷冷潮潮,让人觉得黏腻,分不清身上的到底是汗水还是雾气。
我挥了挥手,感觉像是游在水里。
刘川笑问,“怎么样,我们这边夏天也能起雾,而且很大,之前和你说你还不信,这下子信了吧?”
我感觉十分新奇,我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冬天有雾,没想到夏天也能看见这么大的雾。
走出校门,走到马路旁,雾气更是大得可怕,就连红绿灯的灯光都只能依稀看出丁点,稍一错眼,就辨不出现在是红灯还是绿灯。
刘川突然一拍脑袋,懊恼道,“环儿!我他妈的又忘带英语练习册了!你等下我,我很快就回来。”
顿了顿,他又道,“不对,我忘了你还感冒呢,要不你看看这雾你自己能不能走回去,要是不好走的话再等我。”
他在我肩头捏了一下,转身就往回跑。
他捏得我肩膀的位置,恰好是那只鬼手所在的位置,我心里有一瞬的不自在,但很快,注意力又被脚步声吸引。
“啪嗒。”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
我屏息听着刘川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雾气中。
我重重地松了口气。
这次他的脚步声没有很快消失。
看来,当初巷子那一次是我听错了,或者小巷的结构本就特殊?
我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摸到了一个鼓包。
那件校服……
我环顾四周,就在不远处,就是一只垃圾桶。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我将校服从书包里扯出来,匆匆一看,那一枚血手印,除了中指的一点血色,几乎已经要成型了。
我不敢再看,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
校服就躺在垃圾桶里,没有暴起,也没有凭空消失,就像是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校服。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两眼不敢移开目光,倒退着往回走。
浓雾中,我只能听见我自己的脚步声。
渐渐地,那一只垃圾桶看不清了,消失在了浓雾里。
我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我环顾四周,刚才那一段其实也没走多远,现在我应该是在十字路口——就是当年出事的那个十字路口。
不知道当年的那一场大雾,是不是也是这么大。
这时,我忽而听见有沉闷的声音响起。
“嗤——砰!”
“嗤——砰!”
像是在拖着什么重物行走。
距离似乎并不远,但是周围的浓雾遮挡了视线,我只能听见声音一点点地逼近。
这是什么发出的声音?
周遭寂静无声,大雾削弱的好像不只是视线,还有声音,雾气像一床厚棉被,将所有声音捂在方寸里。
好安静。
怎么一辆路过的车都没有。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就在我耳边了,但我环顾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
我开始觉得莫名焦躁,打算摩挲着往前走两步。
就在我抬脚的瞬间,我的脚腕一紧,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踝!
一刹那,我浑身汗毛直竖,头皮都要跟着炸开,整个人向上跳起,猛地低头看去。
我看见,我的脚腕上,死死地扣着一只手。
一只沾血的手。
这只手青筋暴起,血肉模糊,拼尽全力地抓住了我的脚踝。
难怪声音几乎要贴到我身边了,我环视四周还看不见来人。
原来,声音的主人,趴在地上。
他就像现在这样,仰起头,露出扭曲变形的脸,看着我。
张开嘴,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不救我?”
我张张嘴,或许叫出了声,或许没有,我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脚踝上的手踹开,开始向前疯跑。
于是刚刚的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
“嗤——砰!”
“嗤——砰!”
原来是这样。
他用两条尚能行动的前臂,撑起上半身,用力地带动着下半身往前移动,衣服与地面摩擦,发出“嘶——”的一声,然后力竭,被撑起的上半身,砸在地上,接着再撑起上半身……
如此循环往复。
我的脑海里,那个人的面庞如此清晰,我看见他扭曲破裂的头骨,变形的颈骨。
他的脸,就是当年车祸中,死去的那个人。
这算是什么?
海市蜃楼?
磁场?
还是鬼魂?
在他死后,仍有一部分躯体并未安息,而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痛苦的死亡吗?
我拼命往前跑,跑到缺氧,跑到眼前一阵阵发黑。
我记得我是往家的方向跑的,可是这雾气怎么这样浓,我竟辨认不出这是在哪里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我的喘息声。
路灯的亮光被雾气朦胧地晕开,在被光的边缘,我看见,一团黑影从我面前的方向,渐渐靠近。
我绷紧了神经,屏住呼吸。
是人?
还是……别的什么鬼东西?
我似乎又隐隐听见了后方“嗤——砰!”的声音。
“环儿?”
面前的黑影突然唤了我一声,我猛地抬头,刘川从雾气中渐渐显现。
“你怎么在这里?我出了校门看你不在,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怎么了这是,喘这么厉害?”
刘川过来将我扶住,他紧紧挨着我,身上的桂花糕香气一阵一阵地往我鼻子里钻。
我被呛得厉害,闻着这股子桂花香味,总会想起今天做的那个梦。
梦里桂花糕的味道合着血腥味,浓稠到令人作呕。
我下意识将刘川往外推了推,但刚生完病,力道虚弱得可以,刘川还以为我是踉跄了一下,反倒把我拉得更紧了。
“环儿,这边路不平,你小心点。”
我声音闷闷地“嗯”了一声,桂花糕的味道熏得我头晕目眩,“咱们、咱们快点走,这里不安全。”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刘川形容我刚才看到的那东西,我只能尽力拉着刘川往前走。
刘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他对我口中的“不安全”似乎并不好奇,只自顾自地翻找着口袋,“对了环儿,你怎么这么粗心,东西都忘带了。”
他说着,将那东西伸到我面前,仰面冲我笑,笑容说不出的诡谲,让我想起那一夜,从小巷中走出来的刘川,“幸好我帮你带回来了。”
我低头看。
在他手上,是我丢进垃圾桶的那一件校服。
……那一夜,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真的是刘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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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大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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