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破，人归。
出域后的季岚没料到青芥突然转身，再加上域内吸入的迷雾，猛然后退被凳子腿掀翻在地。他的小腿肉眼可见青紫一片。
青芥沉默着从域里出来，目光从季岚手上的桃木剑移向了腿上的乌青，终于还是心软地把季岚扶起来。
“她一直放心不下你，才会吸干周围桃树灵气，一直以桃树的姿态陪伴着你。哪怕在最后一刻，也不想你看见她腐烂的身躯。宁愿试探我也不愿意伤害你。”像是怕季岚伤心。青芥心中的解释脱口变成了。
“她一直都放心不下你，我也是。”
桃夭直到死亡，也挂念着季岚。以身淬炼成桃木剑，誓死保护季岚。青使在云宫就处处维护季岚，甚至还给了他蕴含强大仙力的平安结。
这么说也没错。就是……
这灰蓝色的衣袍一看就是桃夭给他缝缝补补的，刚刚跌倒在地，被桌角扯了个小口。
青芥拍了拍季岚身上的灰土，把人扶到床边，然后轻划掌心，用嫩草汁擦了擦季岚受伤的膝盖。
青芥出神地想，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季岚喜欢挂念了几百年吗？
云上宫里，其他仙使多少都会有些惧怕青芥，这也造就了他不易相处，性情怪戾的八卦。
唯独这个季岚，跟个尾巴似的跟在青芥后面。刚开始，青芥以为季岚只是想寻求他的庇护，防止在云宫受欺负。后来，季岚修炼出自己的仙术后，他去哪季岚还是都要跟着。
紫珠愣神，看着这突然亲切起来的氛围，是她错过了什么吗？没有啊，就一顿饭功夫，怎么就感觉变了个鬼似的。
季岚跟当初被仆人抛下一样，又开始了沉默不语，域里面的景象与现实不断错乱，提醒他，他又被落下了。第二次了，云宫之上，桃夭自愿堕仙，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是因为自己。那个本该堕仙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季岚陷入深深自责，要是没有自己，一切都会正常运行吧。桃夭不会堕仙，青使大人也不会。
他望向青芥这只野鬼，眼底一片晦暗。要是青使大人在就好了。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青使大人不会回来了。
一样是云宫堕仙，就算青使没有堕仙，转世为人。那个留园的青鬼也不可能再重生了。他用青使大人留给他的平安结召唤了十多年，次次失败，毫无音讯。现如今，桃夭奶奶也走了。他还能去依靠谁呢？眼前这个野鬼吗？
青芥本就没什么安慰人的天赋，对于他来说，生老病死，人间常事，及时行乐才是正事。更何况他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对生死之事看的比谁都开。
况且，刚刚桃夭的那番话让青芥反思，他和季岚从前在云上宫的关系，好像不至于到反目成仇的地步。但是捏碎他的仙元也是事实。
既然桃夭已经堕仙，那其他堕仙又在哪里？如果没有彻底腐化，大概率也会和桃夭一样被困在域中，吸干附近的灵气。更甚至吸干……人的灵气。
还是继续隐瞒下去身份吧，青芥想，换一个身份，就做一个陪在他身边的野鬼。
青芥摸着季岚的头，刚想以死后过来人的身份安慰季岚，还没刚要开口，门外渐起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来者不善。
“不好，有人来了！”
那人步履沉稳地走在最前方，闻着堕仙腐味寻过来了，身后还跟来了一群杂乱村民的踩踏声。
“此地腐气甚重，必有堕仙，速速现形！”有人在上空怒喊。
青芥意识到危险，对方可能是此地的仙门世家，将堕仙视为妖魔进行抓捕。
他一口鬼气吹散紫珠附着在桃树上的幻术，然后悄无声息地释放出青色的萤火，默默催动周围的草木。
顿时，那些枯死的桃树仿若有了生命，列阵布排把那些人挡在室外，仿若一道牢不可破的树墙。即为青芥争取时间，也顺道惩罚那些伤害过桃夭的人。
如果有强行砍树的莽夫，则会被树干压倒，重逾千斤，不可搬移。
草木有灵，青芥仅仅只是唤醒了桃树的灵气，村民生前是如何对待桃夭的，现在到了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全村人哭的撕心裂肺地求桃树把他们放下来，各自细数犯下的罪行，连夜半偷桃这种事都抖落出来。桃树成精，丝毫不放过其中烧死桃夭的罪人。一点点收紧枝干，勒住喉管，逼人窒息。
当初他们是怎么一火棍捶打毫无还手之力的桃夭的，现在必须一点点还回来。
走在最前的修士，丝毫没有被作乱的桃树拖慢脚步。只身踏着桃树顶端，飞跃而来。凌空一闪就立刻到了季岚家门前。这种雕虫小技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那人非常有礼貌的敲了三声，随后，一声叨扰，非常不礼貌地踹开房门。
紧赶过来的两个小修士一左一右架着那人的双臂，阻拦他继续对桃墟村造成破坏。
左边的哥哥晨乌：小白！
右边的弟弟迟景：小…白…
面无表情的白衣男子轻声遗憾：“不见了。”
***
远处哒哒的马蹄飞奔，载着两个小孩和一只鬼逃命。
这马车还是当年送季岚来桃墟村的马车，后来被修好后，马车自己又回到了桃墟村。冥冥中好似有一种认主的缘分。
现如今，季岚和青芥、紫珠一同又坐上了这匹马车。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抛弃他，而是带他离开这个长大的桃墟村。
季岚看着越来越远的桃墟村，脸色冷漠忧愁，比青芥这个鬼更像鬼。他握紧手中的桃木剑，悄悄地凝视着青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在域中的时候，他又再次经历了一遍被抛弃，那种无助的绝望感仿若将他拉入窒息的水下，让人透不过气来。但是从域中出来后，青芥无微不至的照顾让他体会到从前在云上宫时的少有的暖意。
紫珠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羲和的人来了，还好跑得快。他们可是专抓异变的。”
经过域中幻象，季岚已经清楚桃夭的真实身份。整个桃墟村的异变者不就在他身边吗？季岚紧握桃木剑，喃喃低语：“他们是来抓奶奶的。我不会把奶奶交出去的。”
青芥扶额：“两位祖宗，别在这说风凉话了，我们已经在这儿转了三圈了。”
紫珠一愣，仿佛才意识到，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跑出桃墟村。
季岚犹豫开口：“我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是之前听村长喝多了才知道的。
桃墟村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叫桃花源。南北两朝战火纷飞，那些流离失所的逃难者来到了这里。据说当时候有一位上仙为了保护他们免受灾害，特地将这一片圈起来，外人不得入，内人不得出。
紫珠反驳：“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是直接进来的。”话音刚落，紫珠突然想起，自己当时进来好像是因为那个随身佩戴的平安符。
她当时去地上捡回来的时候，莫名其妙桃墟村的重重雾气散开，像是故意指引着她进去，于是便看见了这里。
季岚继续回忆村里老人的闲话。
几年前，有一位打渔人，确实也进来过。可惜对方心术不正，联合了官府，想要将这里一网打尽，最终给扔了出去。打渔人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做了一场大梦，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其实是桃墟村把他灌醉了之后，拖了出去。
村里的老人曾经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什么仙人当时圈地的时候，嘱托过，此处灵气充裕，偶尔可能会有仙人来此修炼。除非仙人陨落，否则桃花源的入口不会打开。
青芥立马反应过来，当年那打渔人就是机缘巧合，在云宫坍塌，众仙陨落的一刻进入桃花源的。
不早不晚，刚好距今十二年。
紫珠疑惑：“可是云宫上的仙人不早就没了吗？通天苑也早就烧成灰了，哪里还来什么仙。”
季岚摇头不知道，双手紧紧攥着木剑。他一直待在桃墟村，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青芥幽幽开口：“未必。”
紫珠想起，传言中这青鬼是当年烧通天苑的，难不成现世还真的有仙。
这个念头刚出现一瞬间，就被紫珠抹杀了。她为什么对这个仅仅两个字的鬼话这么信任。
人在紧张的情况下，思路会把各种巧合聚在一起，形成一个顺理成章的真相。比如季岚此刻就在自己说服自己。那个仙人可能就是桃夭。桃夭奶奶十二年前陨落为堕仙，才让打渔人有可乘之机。
传说有机缘的人才能进入桃源，现在想来根本不是，是桃夭奶奶可怜他才把他接进来照顾的。
青鬼也不例外地想起某种可能的巧合，细数云宫十二仙，确实有一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躲开了云台坍塌，还保留着仙格。也就是说，这世间，还仅存着最后一个仙----苍晓。
桃夭已经身死腐化，再加上她灵力低微，所能维持的域只有一个茅草屋大小。桃墟村这么大个地方不是她一人就能用结界护住的。难不成桃墟村竟真是苍晓一直在罩着吗？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想出去，还得苍晓放他们走。
紫珠无奈地喊：“这可怎么出去啊？”
我放心不下你，就是我放不下你啊，就是我喜欢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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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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