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和莫离心中本就有一团迷雾尚未解开,卞娘也未曾听闻从安如此细致地说起曾经,而阿千则当听故事的,是以四个人俱都安静下来,认真听从安讲起从前。
“我本一介散修,不求得道成神,只为游走江湖行侠仗义,可我不善舞枪弄剑,偏对医理上心,因此一心学医,望悬壶济世,对弱者伸以援手。”
“行医途中与我师傅相遇,彼时她正被人追杀,倒在我家门口,拼命敲门。”
从安的眼睛里装满了悲伤,语气清淡缥缈。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整个台阶都被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我想救她,可那时我的医术还远远做不到,于是师傅她强撑着,一字一句地告诉我要如何运用灵力替她止住血,又要抓哪些药,如何煎煮。有些药材我没听过,师傅她便用手指沾了身上的血画给我看。”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师傅她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空虚,为了让她的医术传承下去,也为了精进自己的医术,我便拜她为师,日日勤勉学医修炼。师傅她倾囊相授,毫无保留,我的修为也因此大有长进。”
“我知师傅应是大有来头,但从未问过她为何会被人追杀,师傅不说,我便做不知。后来某天,也许是师傅她自知无法再撑下去,便将所有告知了我。”
从安望向元初和莫离,轻飘飘的语气却掷出一道惊雷:“世人皆知三百多年前通天梯被封锁,寻常修炼问道不可能再飞升成神,可鲜少有人知道,那三百多年前有一天界仙丹配方也传入了下界,其名为化神丹,你我食之便可直通天界,位列神班。”
元初瞪大了眼睛,化神丹之名她的确闻所未闻。若依从安所言,化神丹虽能助人晋神,但到底是不劳而获一蹴而就,反而失了修炼的意义。
道心不稳,如何为神?
元初问道:“你师傅知道化神丹的配方?”
从安微微点头,又很快摇头,“当年化神丹配方被阴阳两界多方势力盯上,都想独吞,本是团结起来的同一阵营,竟因此互相攻讦分崩离析,那张配方也在多方势力争夺间四分五裂,落入不同势力之手。师傅她只拿到了其中一味药。”
显然是那绛冥草。
元初将手里的纸团展开,依旧不甚明白,“如此说来,追杀你师傅的人是为了抢夺配方碎片,你师傅将一切告知于你,应是希望你护好碎片,可这图画,还有你的离世……”
卞娘已经猜到从安该说她负伤断臂,后与自己相遇相知,最后又是如何离世。卞娘眼里蓄起泪水,紧紧握住从安的手。
从安反握住卞娘,轻轻拍了拍,缓声道:“不知是那炼丹天神刻意为之,还是天界本就如此,这化神丹的配方无一文字,只有粗粗几笔墨迹,哪怕精通药理,也实在难以辨明各味药材。师傅她常年在北境修炼,是以见过许多普通医修未曾听闻的珍稀药材,那味绛冥草便在其中。”
“可惜走漏了风声,师傅遭遇的暗杀绑架不断,她将一切托付给我时曾说‘万恶始于贪’,叫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群疯子制得化神丹,也三令五申让我不要去寻找其他碎片。师傅离世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万般皆是报应’。”
从安叹声气:“直至如今,我也没有明白师傅这句话的意思,但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师傅的遗愿我定会完成,只是没想到,那些人的速度之快,我被迫逃亡,终是在这大明村被追上。我寡不敌众,碎片被抢,我也断臂昏迷,幸而卞娘心善,这才保住一命。”
莫离插道:“倘若你师傅是不希望旁人制得化神丹,何不直接将配方碎片销毁,如此岂不省事?”
从安只苦笑着摇摇头,“如此便也不会发生这种种事端。那配方材质特殊,无论如何功法,竟都不能撕毁其分毫,也因此,师傅与我只能东躲西藏。”
她叹一声,接着原本的故事说下去:“碎片被抢,可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也无处去寻,便有些气馁,加之我与卞娘日渐生情,那段时间我不愿再去想什么配方碎片,就专心和卞娘生活。可之后,我设下的结界被毁,那伙人自己不识绛冥草,又知我是医修,便来强迫我将药名告诉他们,我自是不肯,最后……”
卞娘死死攥着从安衣袖,脸色苍白,一见便知回忆起了爱人离世的一幕。
从安苍白一笑道:“说实话,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那一刻,我是庆幸的,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来世惟愿投个普通人家,不再参与进这是是非非中。只是我始终放不下卞娘,也放不下师傅的遗愿……哪怕早已饮下孟婆汤,但在还阳术成功修得阳体时,记忆冲破禁制,前世种种历历在目……”
一席话说完,无人应声。
元初内心又惊又触动,莫离只是垂眼沉思,而卞娘则心疼地凝视从安,就连阿千也呆呆地盯着卞娘从安二人。
莫离的眼神和语气都和缓下来:“你所说的同一阵营,可是指那场三界之乱?”
从安点头道:“正是。数百年来,发生的大小事不断,但能让三界都陷入混乱的惟此一事。”
元初也知道此事。
天界执掌着下界生死,是高高在上不容置疑的存在。阴阳两界早就有人不满天界独裁,联合起来在通天峰的通天梯下向天帝上书,望能为两界争取权利和公平,可天界竟派天神领兵镇压。那天神不近人情杀人不眨眼,不知有多少条性命死于其手。最后阴阳两界的大能高手同时围攻,才终于将其制服。
那一天,通天峰上尸横遍野,三界的鲜血染红整座山峰。那天神临到终了,以神力设阵,将通天峰峰顶封印,通天梯因此被堵。而天帝对下界的讨伐和天神身陨无比震怒,拒绝重通通天梯。
自此,晋神之路被断,三百多年来再无新神诞生。
元初叹道:“数百年的光阴,不知有多少亡魂转生,有的亡魂又不知转生了多少回,当年的一场战乱,混乱竟延续至今,如何不叫人扼腕叹息。”
卞娘和阿千不是修行者,也不像莫离在阴界摸爬滚打多年,是以她们并不熟悉三界之乱的历史,尤其是阿千,听得云里雾里的。
阿千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这四个姐姐说的话,干脆端起碗大口吃饭。莫离被阿千的动静吸引,她压根没吃几口,现下被勾起馋虫,也不管元初还在摇头叹息,直接一把拉过她的胳膊。
“好了好了,这世上值得叹息的事情多了去了,现在美味就在眼前却不去吃它,便算是其中一件。快来坐下吃饭。”
刚叹完一口气的小道士:“……”
不用调查了,这人一定是饿死的。
寂然饭毕,为弥补自己失控伤人的过错,从安提出要给元初莫离二人运气疗伤。
元初赶紧将莫离推上前让她坐下,轻声道:“给莫离疗伤就好,她的伤口虽不深,但我毕竟不是医修,担心有内伤淤积。”
从安不言,只淡淡看了一眼二人,接着浅浅一笑道:“好。”
疗伤结束,并无大碍,从安没有起身,对元初说道:“你放心便是,莫姑娘她修为高强,很快便能恢复。倒是元姑娘你,那还阳术如何凶险我是有所耳闻的,尽管现下瞧你并无异常,但难免如你所言,有内伤淤积,我为你查看一番总能更放心不是?”
莫离也扶住元初的双肩,向下一压,把她按在蒲团上。
元初乖乖听话,莫离便坐在一边晃脚看。
灵力在元初体内走了一遭,从安略有些疑惑地偏偏头,口中还发出一声极轻的“怎会”。
莫离停下摇晃的脚,正正身姿,脸上的笑微敛。
从安重新运气,将灵力推进元初体内。这次她用了更为强劲的医术仙法,灵力在体内推进的力度之大,让元初下意识皱起了眉,扶在膝上的双手也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如何,她怎会这般难受?”莫离干脆起身,在元初从安二人周围来回踱步。
卞娘拉住她,冲二人那边扬扬下巴,“莫姑娘,你别着急,从安不会伤害元姑娘的。你且坐着等等便是。”
一旁的阿千见莫离愈发心急,把怀里抱着的零嘴递过去,怯声道:“莫离姐姐,从安姐姐买的这个糕片挺好吃的,你要……要尝尝吗?”
莫离回望过来的表情尚未收敛,满面急色,把阿千吓得一愣。好在她很快控制住表情,不过也只是面无表情,唇角僵硬地一勾道:“不用,你吃便好。”
另一边从安也收回手,将元初扶正,却是转头对莫离说道:“元姑娘体内灵力淤堵,她早就该渡劫才是,因着筋脉不畅,生生憋至今天。现下虽瞧着无碍,但若再不疏通,任由其淤堵,元姑娘恐有爆体而亡的危险。”
元初尚未来得及开口,莫离便问道:“疏通过程可会伤及性命?”
从安不敢轻言,严肃道:“因人而异,我无法做出保证。但有一点,不知元姑娘本人是否知晓,而这一点,恰会让疏筋通脉的过程凶险万分。”
莫离瞥一眼元初,见其一片茫然,心下更为不安,低声问道:“所指为何?”
从安正色道:“元姑娘的魂魄不全,三魂七魄,元姑娘却是缺了一魂一魄。”
元初:三界之乱blabla,战乱blabla
莫离:吃饭
元初: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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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化神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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