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新洗的日光漏下一缕,洒在太子庙仰躺的三人身上。
小道士头脑昏昏的,挣扎着爬起,朦胧地揉了揉眼睛,面前正半蹲着一金袍佩剑之人,正不声不响地盯着神像下出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昨日那一男一女此刻正密不可分地叠躺在神像下,那男道士的手臂还箍在白衣道姑腰间。
像是被昨夜的雷劈了一般,惊得响亮地“嗝”了一声,面前一蹲一躺的二人齐刷刷朝他看来。
“醒了?”戈歌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小道士磕巴道:“唔……醒、醒了。昨夜那鬼童……”
戈歌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把你打晕了而已,已经赶走了。”
小道士脸色惨白,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低头喃喃:“果然镇不住……”丧气起身,见神像下二人,被烫到似的转身:“他、他们……”缩着脑袋小声道:“毕、毕竟也是太太子庙,如此亵渎神灵,有有失体统。”
戈大“哦”了一声,堂而皇之:“这是我师门驱邪避鬼的法子,三娘昨日被鬼上了身,中邪了!”
“你,你们是合欢宗吗?”小道士怯怯问。
“小孩子别乱讲!”戈大斥道:“这次权且当你童言无忌。”
小道士身子又缩了缩,躲到一旁默默扫起了香灰,时不时偷瞄其余两人,见他们都紧紧盯着那还未醒来的白衣道姑,显出几分忐忑。
花夜雨起早素来干脆,阴鬼所谓休息本也只是吸养灵力,醒来时常常神清气爽。今日更是如此,她只觉体内被强压的修士灵力安稳许多,灵体轻盈,因此还未睁眼便直楞楞地坐了起来。
可身下的触感却不一般,十分陌生,她一下睁开眼,脑袋里轰地一声,僵住一动不动。
她怎么会坐在方逢霖身上!?手还支在他胸上!?最窘迫的是,庙里三人的目光全都盯在她身上!各不相同。
她迅速弹起身,在衣服上无谓地拍来拍去,一抬头却发现那神像低垂眉目,也像在盯着自己。
方逢霖这才起身,微微动了动胳膊,半靠在香案旁,不说话。
这三人怪极了。戈大平日里吵吵嚷嚷,今日只是一脸严肃又无奈地盯着她;方逢霖呢,平日话不多,但总恬着脸要站在最靠近她的位置;这小道士就更奇了,总在悄悄斜眼,好奇打量她。
问题难道出在她这里?她舔舔嘴唇,一夜没张嘴,有些黏在一起了。“昨夜发生了什么?抓到那灵童了吗?”
方逢霖抬眼和戈大换了个眼神。戈大跳下庙台,走近道:“没抓到。那灵童上了你的身,想要夺取方师弟的灵力,所以你醒来时才是……那副模样。”
他轻咳一声,避开具体描述。
花夜雨拧眉:“一个小小灵童居然能上我的身?还想夺取君……方师兄的灵力?是个棘手的难题。”
戈大不知说什么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道:“总之,昨夜挺奇怪的。还是得找到那灵童,杀掉以绝后患。”
花夜雨深以为然,灵力如此强大且邪气四溢的妖物,得带到鬼界处理,朝几人点头,便要离开太子庙。
戈、方二人听罢也无言点头,一左一右快步跟上,就在方逢霖走到离她不过两步之时,花夜雨胸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紧贴上他,不管是牵是背,是抱是搂,只要能贴上他,就好。
花夜雨心中一震,怎会无缘无故生出这样的想法?难道那灵童残留的意识还困在自己体内?
眼见自己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地要牵上,背后忽然传来急迫却怯生的声响:“你你们……能不能带上我?”
花夜雨像是被人发现偷窥到了似的,闪电般地缩回手,藏在袖子中,不断地用指甲又抠又掐。
三人转身,只见白衣小道士双手垂在身体两旁,低头恳求。
戈大道:“你不怕?它昨夜可是轻轻一掌,你就晕了。”
小道士红着脸道:“我我怕,所以才要跟着你们。”他捏捏拳头:“灵童昨夜进了庙,肯定都记住我们的样子了。我我,我不想落单。”
本以为他会说出一番弱者忽然攒足勇气、惊天动地的一番表决心的豪壮言论,结果只是因为担心被鬼缠上,才要当几人的狗皮膏药。并成一排站在他身前的三人又是满脸无语。
最后还是师门长徒戈大出来主持局面,松口道:“可以。”
小道士总算抬头,眼神明亮,一见三人早已转身离去,小跑着迈步追上,离着几步远,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三人并肩而行,花夜雨低声笑道:“没想到戈师兄对年纪小的道友还挺有耐心?”
戈大道:“他灵力虽弱,但十分纯净,或许能派上用场。”又斜了一眼花夜雨道:“我要是没有耐心,有人就要遭罪了。”
花夜雨道:“谁啊?”却见戈大怒目斜眼,不知是在瞪她还是在瞪方逢霖。心知戈方二人不对付,却不知自己如何惹到了他,心下好生奇怪。
四人一路往城里走,郊外风景不错,几人远远便看见一片大湖。湖边翠柳扶风,湖面平静,只是毕竟是小村子,湖里并不干净,什么废弃的衣物啊、多余的骨头棒子啊,全都随意扔进了湖中,虽不至于难闻,但本应如镜的湖面上飘着这些细碎脏物,总觉得扫兴。
几人并未多留,也没趁机舀点水喝。进了城,忽见不远处人头攒动,围着一道墙不知在看什么,走近才听到几人谈论。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倒大霉咯!”
“也有可能是结了仇,特意来报复的。”
“谁会在暴雨天特意弄翻人家的茶,何况贾家哪是那么容易翻进去的,我看十有**是那邪灵作祟!”
几人七嘴八舌嚼着舌根,说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不过他们口中的“邪灵”倒是引起花夜雨一行人的注意。
花夜雨正了正身形,端出名门之姿,问道:“几位小哥,请问这城里出了什么事呀?”
侃得正欢的几人纷纷停下,转头看见四个道人模样装扮的人,各个气宇不凡,只有那小道童稍稍露怯,却也已带着仙风道骨的样子,想来都是出身名门正派。
“几位道长是外地来的?”
花夜雨拢起手微微点头:“正是。”
其中一个浓眉大眼,方正脸型的人冲同伴点点头,解释道:“此地名为季湖城,因为城外五里一片翠绿清澈的湖泊得名。”
花夜雨奇怪道:“我师门一行进城的时候曾经路过一片湖,但是完全称不上清澈二字啊?”
方正脸点头道:“小师父说的是,如今的季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了。去岁这个时候还清得跟块玉似的,也不知怎么忽然变浑浊了。”
万事若有“突然”,必定有古怪。花夜雨想起那布庄掌柜说的诡事,问道:“可是从那之后这里就出现了不干净的东西?”
方正脸睁大眼睛,道:“道长们已经听说了?可是为此才来到咱们季湖的?”
他这么一喊,前面本高高低低踮着脚看热闹的人纷纷转头,露出一片空隙,花夜雨一行才看到墙上贴的是一道告示。
花夜雨道:“刚进城是听说了一些,昨夜在城外太子庙歇脚的时候听到了怪叫,你们说的可是那东西?”
众人纷纷点头:“是啊是啊!道长们已经见过了?有没有抓到?”
花夜雨摇头:“有邪灵作祟我们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只是需要各位知无不言,告知我等来龙去脉,才好行除祟之事啊。”
哗得一下像炸开锅似的,众人纷纷扯着花夜雨说道,东一嘴西一嘴,无论是听说的、添油加醋的、以讹传讹的,统统一股脑倒出来,就连白衣小道士也没有逃过,被扯来扯去当听众。
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的不少,有用的却不多,花夜雨脑袋都要晕了,还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忽听见几声惊呼“他他他揭下来了!”定眼一瞧,只见眼前一只手握着墙上那告示,卷好了递到面前。
花夜雨晕乎乎地道了声谢,伸出手去接时,那股莫名想亲近的冲动又一下冲到天灵盖,她浑身一抖,才发现那只手是方逢霖的。她用两指小心地掐住告示一头,拿到手后才两掌并用摊开阅读。
“敬启四方玄门高士:昨日子夜,邪祟突现府中,毁我精茶三十六篓。现悬金五百两,急募各方高士攘除邪祟,凡揭下此榜者,自有青衫奴叩首相迎。——贾府茶庄。”
花夜雨读完只觉奇怪:“之前邪灵现身的时候没有请过道士除祟吗?怎么如今为了些茶叶,开出如此丰厚的奖赏。”
方逢霖早趁着揭榜的时候瞥开纠缠在她身边的人,此时只留了那方脸男人在。那男人解释道:“请过了,但都没什么用,邪灵没除不说,贾家倒被骗了不少钱财,所以后来得过且过了,每天精神受受折磨,总比让钱打了水漂要好。”
不知哪里轻飘飘传来一句:“守财奴的下场自古都不太好啊。”
方正脸继续道:“这榜上文字看上去像是近日里在贾府落脚的京商展老板的手笔。”
“不知这贾府和展老板之间有何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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