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澜玉走后,赵之禾明显地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多了点。
台上的学生正被席前的老师喷得狗血淋头,而台下的人却出奇地热闹也不瞧了,一阵阵朝他这里递眼风,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就在一个寸头男生第四次想要用找厕所的借口从他身前路过的时候,原本低着头的赵之禾却慢悠悠地放下了翘着的腿。
还没等那男生过去,他就“噌”地一下仰起了头,眯着眼朝着那个偷瞄自己的人勾了勾唇,用唇语吐出了两个字。
“看屁。”
拿着手机的男生手一顿,脸不知道为什么就红了。
可能是因为走的太快的缘故,如果不是赵之和托着他的胳膊拉了一把,估计脸就要当场磕个狗吃屎。
“看路,别看我。”
他压低声音在人起身时轻飘飘说了一句,那男生却垂着脸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谢谢”两个字说得像是后面有狼在赶似的,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跑。
赵之禾望着那人慌不择路的背影,嘴里嘀咕了句“有病”。
刚要转头却是看见了宋澜玉正在看他,见他看过来就又朝他笑,随后就又若无其事地开始和旁边等候的老师小声交谈了起来。
脾气也不像书里写的那样啊...
这不是挺开朗一人吗?
赵之禾收回自己的视线,搓了搓卷边的A4纸,刚想再过一遍讲稿,老师却是已经点到了他的名字。
“到。”
*
“停,你不觉得你这组数据来源并不准确吗,还有这组实验过程采用的方法是完全不合规的。”
这是赵之禾的报告第五次被打断。
出声的那个教授坐在席位最靠边的位置,是个秃头三角眼的老教授。
嘴唇后还泛着一圈死皮,说话时唾沫横飞的样子,让旁边穿着素净的女教授皱了好几回眉。
可偏偏这位教授说完话后,便得意洋洋地敲了敲桌面,顶着一身肥肉便又靠回了松软的椅背。
在咯吱咯吱的响动声中大声喝着茶,见赵之禾看他便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这种分离实验是研究的基础,哪怕我现在叫任何一个学生上来,都能滚瓜烂熟地将书里的流程背出来,你这实验方法完全不是正统路子,数据能靠谱?”
他的每一个数据都是他熬大夜跑出来的,实验步骤也分毫不差地记录在案。
无论是他的导师还是在场的其他教授,都没有一个人跳出来质疑过数据。
而面前这个洋洋洒洒把他骂了个什么也不是的老师,不仅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面前的那本报告书,还接二连三地揪着一些根本不存在的问题来回开炮。
在前两次赵之禾与他认真解释清楚之后,这人就无所谓地喝一口茶,仰着头来一句。
“学生吗,要经得起质疑,只不过是考考你,你这种态度做学术也走不远。”
周围的老师想要说几句,这人就连忙摆手催着赵之禾继续。
次数长了,赵之禾就觉得自己的火有些压不住了,而坐在正中央的李教授脸更是黑成了煤炭,一言不发地将茶杯摔得哐当直响。
但凡是个正常人,此刻都知道这人是在找事了。
赵之禾望着这人面前写着“翁林”的名牌,又看了眼这人胸前别着的那个象征翁家的啄木鸟族徽,笑得便更灿烂了些。
他理了理手里的讲稿,将它们归拢之后,一本正经地朝那位还喝着茶的教授看了过去。
“我的数据都有实验支撑,在我的报告书第216页。”
翁林一挑眉,手却是依旧没碰面前的报告,眼睛一眨不眨地喝着茶。
“我知道,但我在和你说程序问题,小同学,你是哪里还不明白吗?”
赵之禾扫了眼这人头上的几根稀疏的毛,在朝着自己的导师点头示意后,十分真诚地问道。
“嗯,我明白,那您在这方面还有什么意见吗?”
“我怎么知道,现在是你做报告,你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男教授在旁边人越发怪异的目光中,无所谓地一摊手,甩着赵之禾的报告就在桌上拍了拍。
“要我说,你这种..”
可还没等他说完,翁林就见青年突然扯开了自己的领口,微笑着朝他的方向礼貌地说了一个字。
“停。”
这个停字一冒出来,报告厅里原本还稀稀簌簌的声音骤然消失。
就连刚要喝茶给自己顺口气的李教授,眼睛都瞪着眨了眨。
翁林:?
报告厅里的其他人:?
赵之禾整理着自己的袖扣和领带,待那股束得他胸闷气短的压迫感终于消散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学着翁林的模样敲了敲演讲台,丝毫不客气地回应道。
“既然你觉得我是专家的话,那就先听我讲。”
翁林不敢置信地看了一会,在赵之禾开始一会之后,他这才脸色通红地拍案而起。
“你这是对老师说话的态度吗!有你这种学生林顿真是...”
可这回还没待赵之禾说什么,一直压着火的李教授却是将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朝着翁林瞪过去的时候,这人便喉头一哽不再出声了。
“之禾的数据我亲自看过的,没有任何问题。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觉得他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
李教授这话让坐在他旁边的教授不由惊讶地抬头看向了站起来的同侪,又将目光朝赵之禾的方向扫了扫,有些震惊地微微张开了嘴。
李教授算得上是这一学术领域的大拿,这也是他能坐在席位最中间的缘故。
他们记得李教授这人唯一一次夸人还是宋议长家的儿子,而时隔这么久,还能再从对方嘴巴里听到第二个名字。
不少教授都感觉到有些恍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头一次开始认真打量台上这个面相出众,又格外大胆的学生。
“李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翁林被人当场臊了个没脸,也有一点尴尬,刚想给人递个梯子。
却不料李教授不仅不要那把梯子,还一脚将那把梯子踹倒了。
“当然,如果翁老师不相信我的话,也可以让澜玉和你解释。他和之禾全程负责这个项目,实验数据到底可不可靠,他也最清楚。”
就在赵之禾心里还在大喊“李老师牛逼”的时候,却冷不丁听到这一茬。
他刚扭头看过去,就见对方朝自己胸有成竹地笑了笑,紧接着就向宋澜玉坐的位置喊了一声。
赵之禾一点都不想让宋澜玉回忆起在实验室发生的那点插曲,尤其是易铮干过的蠢事。
可还没等他心底里的尔康手伸出半截,那头坐着的宋澜玉已经起身,朝着他们的方向微微点头。
“当然。”
赵之禾:不!您别当然也挺好的!
*
随着宋澜玉开口,场内算是彻底的安静了下去。
赵之禾听着这人如数家珍似的陈述,细致到甚至能把他用废了多少烧杯都说出来时,嘴巴越张越大。
这哥后半程不是没来实验室吗?
怎么编还编的这么准!他从哪知道自己用废了几个烧杯的???
赵之禾像看神奇宝贝似地望着滔滔不绝,口条清晰的宋澜玉。
而那头的宋澜玉在说完所有的流程后,也终于进入了总结陈词部分。
“中规中矩照样有失败的几率,旧的也不一定是对的。”
说到这,宋澜玉转身朝着满头大汗的翁林笑了笑,语气虽淡但却说了对方一头冷汗。
“毕竟如果旧的永远是对的,那么我想联邦也不会成立了,您说是吗。”
“翁老师。”
翁林盯着那张温柔的笑脸,一身的冷汗却是顷刻湿透了他的衣服。
他张张嘴,最后也终是朝着宋澜玉的方向化作了一个谄媚的笑。
“您..宋同学说得对,说得对,哈哈..”
宋澜玉望着他点点头,就在李教授想让他坐下的时候,向来寡言的青年却没有停下。
“既然您觉得我说得对,那么就道个歉吧。”
在一众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迎着翁林涨红的脸,宋澜玉却是朝着一脸懵逼的赵之禾望了过去,对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他微微颔首。
“这原本应该是场更为精彩的报告,不是吗。”
*
这场闹剧最终还是以翁林捏着鼻子的道歉结束,而在当着这么多后辈的面朝着一个学生道歉之后,他似乎也觉得实在抹不开脸,随便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而李教授更是从头到尾都没再看他一眼,只顾着笑吟吟地和旁边的老师聊着天,将脸紫成猪肝色的翁林忽视了个彻底。
不过至于翁林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赵之禾统统不知。
因为在做完报告的那刻他就借着尿遁的借口,跑到天台去抽烟了。
报告厅里的气氛实在压抑的很,暗黄色的光调闪得他浑身不自在。
更何况还被翁林这么恶心了一番,本就对这种场合不怎么喜欢的赵之禾就更烦了,于是提溜着一包烟,就从后门溜了出去。
天台的风很大,虽是带着点夏日独有的湿气,但是相较于报告厅内那种带着香氛的空调气,还是让赵之禾感到舒坦了不少。
他伸了个懒腰,找了处阴凉处,靠在背风处就点了根烟。
浓郁刺鼻的尼.古丁味道钻入喉管,他差点被这久违的刺激呛得咳了几声。
研讨会期间禁烟,这段时间把他憋得很惨,那点呛人的味道进口,赵之禾便觉得自己通体舒畅,嘴里也就哼起了跑音的小调。
“啊——爽!”
哼完最后一句,他不由朝着无人处这么喊了一声。
但下一秒,靠着的集装箱后却响起了一声浅笑,吓得他差点当场将烟屁股丢到地上。
“艹,谁...”
“是我。”
眼见着宋澜玉的身形从后面走出来,他这才猛拍了几下胸口,眼神有些幽怨地看了过去。
“您走路能有点声吗,我心脏病差点犯。”
宋澜玉原本是笑着的,但听到这句话就皱起了眉头,迟疑地问道。
“你的心脏...”
“开玩笑!我没病,这只是个玩笑!”
赵之禾又被烟呛了几口,眼瞅着对方那认真的模样连忙解释了几句。
他刚要在心里吐槽这人怎么和个小古板似的,宋澜玉的表情却是微微一愣,遂后十分真诚地对他点了点头。
“很有趣的笑话。”
赵之禾:...
这句话落下,两者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宋澜玉似乎也知道自己才是这种尴尬气氛的罪魁祸首,便走到赵之禾面前,为他挡去阳光的同时主动找了话题。
“刚才..为什么要和翁林那么说话?”
赵之禾只觉得眼前一暗,刚嘀咕着这世界的人怎么人均姚明,就听宋澜玉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我不是在指责你。”
宋澜玉解释了一句,随后才继续说道。
“翁林的背后是翁家,他在学术界的资源很好,如果你想继续走这条路,不应该将他得罪的那么死。”
哦,这好人在为他的前程操心。
赵之禾抿了抿烟,将宋澜玉从头大量到脚,目光坚定地又往这人身上塞了一张好人卡。
想到他以后的遭遇,便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看见他这反应,宋澜玉沉默了一会,刚要开口,却见那只纤长白皙的手指掸了掸细长的香烟,眼里透着点懒散的痞气。
“没事,我不走这条路,就是觉得这东西学起来开心。”
“开心..?”
“对啊,开心。”
赵之禾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烟气便从他又薄又红的唇缝里泄了出来,随着主人的话远远飘向阳光下的蓝天。
“开心我就继续做下去,不开心就不玩了呗。”
宋澜玉望着那张一张一合的唇,瞧着对方朝他笑着仰了仰手里的烟,眼睛弯成了一轮好看的月亮。
“就这样,反正就活那么几万天,我的目标就是一直爽,爽完让我嘎巴一下躺那都行。”
赵之禾说完这句话,又略微意识到不妥。
他暗骂了一句尼古丁熏坏自己的脑子,刚想再和宋澜玉装几下好学生,却听对方问他。
“你喜欢抽烟?”
...
嗯,好像装不下去...
就在赵之禾刚想含糊地应一声时,脑子里却后知后觉地划过一件事。
他脖子上挂得好像还是宋澜玉的领带...
“对不住啊!我忘了你领带还在我这,真对不住!那什么,我洗完后还给你吧,虽然本来就..”
赵之禾说着话就要手忙脚乱地去解脖子上那条一眼看过去就死贵的领带,一边崩溃地闻着自己身上的烟味,一边满脸通红地和宋澜玉道着歉。
“对不起啊,我这脑子完全..”
“能给我一支吗?”
赵之禾扯领带的动作一愣,瞪圆了眼睛看着宋澜玉那张清纯好学生的脸蛋,弱弱地...“啊”了一句。
“烟,可以给我一支吗?”
赵之禾望着宋澜玉伸出的手,嘴里叼着的细烟动了动,这才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拿了一根出来,心虚地递了过去。
“你能抽吗?”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习惯烟味的样子吧,书上好像没写这段,所以宋澜玉..抽烟?
脑子里的问号虽然到处乱飘,但念在自己刚糟蹋了对方领带的份上,赵之禾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人掏打火机。
“喏,我这有打火机,你..”
“不用。”
在赵之禾低头的瞬间,耳边便飘来句轻飘飘的低语。
还没等他抬头,眼前的人却是微微低头,那根细长的烟便碰上了他唇间微微上挑的烟蒂。
“嚓————”
纸页燃烧的嘶响随着火光,跳动在宋澜玉唇间的香烟上。
乌黑细长的发丝随着他微垂的头而四处飘扬,像是无数条黏腻的蛛丝。
赵之禾呆楞地望着那双仰视着自己的纯黑眸子,唇缝里抿着的烟莫名抖了一下。
直到宋澜玉收回在两者之间挡风的那只手,赵之禾才缓缓回过了神。
“谢谢你的烟。”
黑发青年缓缓直起了身,猩红的火光在阴影处像是跳跃的唇影,映得赵之禾眼中的人影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些.
*
那是宋澜玉第一次抽烟。
他莫名觉得,这种刺鼻鲜活的味道..正在一点点剥去了经年累月附着在他身上的那层黏腻的香烛蝉衣。
带着肋骨内滚烫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阿禾:我要一直爽!我爽完就死!
易:好。
宋:好。
林:好。
阿禾:....不是那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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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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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能给我一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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