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二楼电梯间维修的缘故,水泥沙石袋子堵了半个楼道。
一人宽的担架很难搬上来,导致医务人员只能把电话原拨了回来,让他们先做好紧急措施后再将人运下来。
最终是易铮把宋澜玉背下去的,尽管赵之禾本来已经将人背到了背上。
可站着不动的易铮却是冷着脸,硬是将半昏迷状态的人又从赵之禾那扛了过来。
在那种血糊了半边身子的情况下,赵之禾也懒得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只能一边给宋澜玉按着脖子,一边托着他的腿和易铮一起将人运上了担架。
*
宋澜玉脖子上的那一处伤口与颈动脉几乎只有一毫米的距离,针对这种万中无一的情况。
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耸了耸肩,不合时宜地笑了下。
“..但凡那块玻璃再偏一点,那你们该叫的就不是我们,而是殡仪馆了。”
显然这个笑话看起来并不好笑,除了靠在墙上的易铮“嗤”了一声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
“宋同学估计还有一会就能醒了,这次的事...”
被冷遇的医生也没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眼低头玩着手机的易铮,犹豫了片刻终是抿下了嘴里未尽的话,只转身朝着赵之禾点了点头,便拿着文件走了。
虽然这话没说完,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能猜到那句未尽之言是什么。
先不说学院内如此重大的安全隐患一定会引起恐慌,单单就是宋澜玉差点死在会议室这条,就不可能没人追责。
最好的结果是宋澜玉他们和易铮私下解决,而不是将这件事闹到各家家长那边,否则性质可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赵之禾感觉自己的头又隐隐疼了起来。
门框上“观测中”的黄色指示牌在背光处跃动着,像是颗跳动过于剧烈的心脏,莫名让人呼吸有些急促。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只是试了个戏,怎么试着试着...试着..还差点把人试死了?
这运气也真是...
他在这兀自苦大仇深,而罪魁祸首却像是个没事人似的,拿着手机打对战游戏。
“KO”的声音时不时从旁边传过来,色彩浓郁的光点搭打在易铮深邃的五官上,像是一盆油漆被泼在了脸上,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的衰仔。
赵之禾盯着他看,易铮便若有所觉般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有意无意地将屏幕往旁边的方向挪。
连带着整个人也像是没骨头似地往赵之禾身上靠,原本模糊的打斗界面瞬间就清晰了起来。
一时之间,“excellent!”“well done!”之类的激励人心的铿锵话语,便叽叽喳喳地布满了整个楼道。
手机里的欢呼声和病房里仪器滴滴转动的声音,像是两只被强行捏住脖子的鸡,捆在同一把刀下咕咕乱叫。
赵之禾盯着那块五光十色的屏幕瞧了很久,就在这场游戏即将要胜利的时候,他突然覆着易铮一侧的手,按下了熄屏键。
“What a pity, you are a loser~”
世界顿时安静了。
易铮:?
“嘿!”
“你吵死了。”
毫无感情地撂下这句话后,他就推了把易铮靠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挪着身子坐回了原位,目光便又飘向了病房的方向。
易铮看了眼手机上鲜红的“loser”,骂了一句后便顺手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眯眼打量着赵之禾的神情。
“急什么,医生不是说了吗,你姘头暂且死不了。”
赵之禾眉头拧成了一团疙瘩,匪夷所思地朝旁边人看了过去。
“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正经点。我都说了我只是在试戏!试戏!懂吗?你放一百个心吧,我和宋澜玉真没什么。”
易铮哼了一声,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和我解释什么,你爱和谁胡搞就和谁搞,谁他妈管你。到时候别抱着屁股来找我兜底就行,我这不卖痔疮膏。”
赵之禾深吸了一口气,起身便又朝着旁边的椅子挪了两个座位。
可他这一动,易铮却是突然正经了起来,还莫名其妙地跳了话题。
“我要说,是他自己脑抽给脖子上来了一下,你信吗?”
赵之禾望过去的时候,易铮刚好做了个手刀的姿势,他翘着二郎腿坐着,面上虽带着笑,却不达眼底。
他只是静静地望着赵之禾,似乎在等一个答案。
大中午来医务室的学生很少,往手术室走的就更少了。
零星几个朝这边正走着的,眼风瞟到大马金刀坐着的易铮,便脚底一滑朝着反方向去了,把安安静静的楼道留给了隔着一排座椅的两人。
赵之禾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护士推门出来的时候,朝着病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见他不说话,易铮罕见地没再争辩些什么,只是目光紧紧地黏在赵之禾身后,一声不吭地敲着底下的扶手。
“我信不信重要吗,你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怎么应付宋家人,还有你舅舅。”
外面的天在此刻罕见的出了太阳,发白的阳光照在地面上,晃得赵之禾有些睁不开眼。
他站在那块光斑上,看着半个身子坐在阴影里的易铮,像是在看智障。
话音落下没多久,阴影里才传出了一道几不可闻的浅笑。
随之而来的便是皮质椅背被人体挤压的咯吱声,带这些梅季特有的潮气。
“知道了,你进去吧。”
赵之禾又古怪地看了眼靠在椅背上笑望着他的易铮,皱着眉刚要关门,想了想还是回头嘱咐了他一句。
“别拉我垫背,今天的事和我可没半毛钱关系。”
“放心,不能把你落下,一起死啊...”
易铮敷衍地朝着门口的人甩了个飞吻,却只吻到了对方高高竖起的中指,连带着故意做出的黏腻水声也被铁门关在了廊道里。
望着那扇紧紧合拢的门,易铮的的手指神经质的抽了抽,最后还是拾起了一旁发烫的手机,重新点开了那个“loser”的界面。
“Well done!”“Excellent——”
*
赵之禾进门的时候刚好和换完药的护士撞了个正着,对方只是一愣,和他颔首之后便轻轻关上了门。
一时之间病房内就仅剩站着的赵之禾,与面上还带着氧气面罩的宋澜玉。
失血过度似乎让宋澜玉那张本就苍白的脸白得更加恐怖了些,如果不是心电图上的波纹正在规律的起伏着。
赵之禾甚至会觉得,床上闭着眼的这个人是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尸体。
因为宋澜玉活着的动静属实是太难以察觉了...
他胸膛起伏的弧度都很小,因此赵之禾只能从氧气面罩上微不可察的白雾,来判断这个人的现状。
看起来...十分的不好。
可能是因为妹妹小时候三天两头就会进急症室的缘故,赵之禾对这种生机匮乏的场面下意识有些抵触...甚至有点轻微的恐惧。
虽然知道这里躺着的人和赵之媛没有丝毫的联系,但是大脑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理的器官,力图将所有相似的场面放在一起联想。
病房里的“滴滴”声扰得赵之禾的神经有些紧绷,无论是这种单调苍白的气氛,还是现在混乱的局面,都让他有些迫切地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宋澜玉身上移开,在室内逡巡一圈之后,定在了床头的那盘苹果上。
*
水果在联邦内是稀罕物,尤其是这种品相好,摸上去就知道是用冷链一直保存的东西。
估计从种子到成果花的费用,抵得上一个普通家庭三天的伙食费。
他挣到第一笔兼职工资的时候,给赵之媛买过三颗苹果,但远远没有眼前这一盘果子看起来这么秀色可餐。
那只是三颗半青的小苹果,吃起来并不怎么爽口。
赵之媛只吃了一口就皱着眉头不愿吃了,秉着不能浪费的念头,赵之禾自己吃了一颗小的。
又将那颗看起来还不错的苹果,笨手笨脚地削成了兔子的样子,哄着她又吃了几块。
他的刀工并不好,削出来的兔子要么少一只耳朵,要么身子肥得要命。
但赵之媛却很喜欢,捧着一块能眼睛发亮地笑很久,甚至还跑到护士站和她最喜欢的小护士炫耀,直到苹果氧化了才舍得吃。
那样子赵之禾现在都记得。
他做事向来是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当然也是出于...实在是不忍看着妹妹提溜着比手还大“肥兔子”去和护士炫耀的缘故。
所以那次回来之后,他捡了很多易家隔了夜没吃完、准备扔掉的好苹果。
尽管那些高矮胖瘦不齐的兔子苹果大多进了易铮的肚子,但无论如何,赵之禾的这门手艺算是练出来了。
他看着摆在盘子上整整齐齐的三只“兔子”,又准备全神贯注地去削第三块。
可拇指刚抵上刀刃,耳旁就冷不丁响起了一道低哑平静的声音。
“削了皮会氧化的很快。”
这声音来得突然,他一晃神,手下的刃片便割错了地方。
血珠顿时从指尖沁了出来,染红了饱满泛白的果肉。
...
“抱歉。”
赵之禾抬头看向宋澜玉,这才将下意识放在唇边吮的手放了下来,有些尴尬地甩了甩。
“没事..你..你醒了?”
见对方的眼神又往自己的手指上瞟,他便站了起来,将盘子放在一边,作势要去按呼叫铃。
“不用叫他们。”
宋澜玉的声音像是滚在磨砂纸上的石子,哑得不像话,却仍旧保持了这人一贯的风格,听不出半点犹豫。
赵之禾和那双深黑色的眸子对视了片刻,斟酌着语气,还是试图劝道。
“还是再看看吧,毕竟是脖子。”
“我现在感觉很好。”
宋澜玉看着他,撑着床缓缓坐了起来,取下面罩后,这才转头望向了那个紧贴在自己上方的按钮。
“那个铃声很吵。”
他说完便又看向了赵之禾,露出了那个熟悉温和的微笑。
“不坐下吗?现在的天气很好,坐着看窗外的视野会很不错。”
的确就像宋澜玉说的,这间病房的视野很不错。
窗外正对着一个人工湖,周围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橡树——风景很好。
但这句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怎么古怪。
“医生说..你脖子上的伤还要养一段时间,对声带没什么影响,就是最近得吃流食,多吃冰的,水果和蔬菜适当吃一些就行,不能吃太多。”
赵之禾坐在椅子上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和宋澜玉找起了话题。
“谢谢。”
他看了眼这人脖子上贴的那圈绷带,刚要开口,宋澜玉却是出声截住了话头。
“你削的?”
“啊?”
赵之禾脑子里思路一乱,顺着宋澜玉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了那三块微微泛黄的兔子。
他眨了眨眼,这才一拍脑袋回过了神。
“嘶——我忘了,抱歉啊,我一会给你去餐厅买几..”
“不用。”
“很可爱。”
说着,宋澜玉的目光便从那几块苹果,又缓缓移回了赵之禾的身上。
“方便的话,你可以把它们全削了吗?”
*
听着耳边缓慢又均匀的咀嚼声,赵之禾还是没忍住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瞥了宋澜玉一眼。
“你要不还是别吃了,伤口刚缝合,比较容易裂。”
宋澜玉没说话,只是一口将兔子的头咬进了嘴里,果肉在口腔内嚼动的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清晰可闻。
赵之禾:...人怎么能这么馋。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却是没再吱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进了这个房间,赵之禾总觉得宋澜玉身上有股怪里怪气的执拗。
这人的信息接受系统仿佛自成一个空间,只听自己想听的话,只按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这种怪异的性格在他正常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一旦碰上这种情况,灵魂就像是懒得再演下去似的,略显古怪的那一面就露出了些马脚。
赵之禾在心里吐槽着,一边削着手下的苹果,一边观察着宋澜玉的神色适当开口。
“如果有要帮忙的地方的话,可以找我,你需要的..话?”
他削掉一块苹果皮,斟酌着说道。
宋澜玉咀嚼的动作一顿,随后便将手里剩了一半的苹果放进了嘴里,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你是在愧疚吗?”
宋澜玉的动作似乎停顿了片刻,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这才当着赵之禾的面解下了胸口贴着的心率监测仪器。
随着线路断开,片刻间,那原本还在滴滴作响的心率检测仪便化成了一条直线,尖锐的滴声在持续了几秒之后,才缓缓归于了平静。
“如果是因为易铮是你的朋友的话,你没必要这么想,毕竟连你朋友本人可能都没有丝毫的愧疚之情。”
宋澜玉一边语气平淡的阐述着自己的判断,一边将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仪器拆了下来,梳成一团放在旁边。
那慢条斯理的样子完全不像是刚从鬼门关跨回来的人,倒是有几分煮茶焚香的怡然自若。
赵之禾只是静静地削着手里的苹果,头也没抬地听着宋澜玉说话,罕见的安静了下来。
“咔擦咔擦”的声响像是画笔在砂纸上摩擦的动静,听起来有些催眠。
他让他帮忙削苹果,他就真的没怎么抬过头,只是一味地盯着手里那些红彤彤的果子,仿佛比他这个病人还要重要。
宋澜玉坐在床上,从这个角度俯视,刚好可以看到赵之禾头顶那个并不明显的小旋。
因为赵之禾扎着中发的缘故,那个发旋被头发遮着,很难看见。
但宋澜玉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宋老夫人在宋澜玉知事的时候就有些糊涂了,见到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却总是不顾宋父的反对爱扒着孙子的头顶看,看着看着便振振有词地开始念叨。
那段时光是宋澜玉难得清闲的日子,故而也将段隐在老太太笑声里的俚语,记得很清楚。
“一旋硬二旋拧,三旋打架不要命。我们澜玉,是个乖孩子...”
宋澜玉望着赵之禾头顶那个不明显的小旋,敛下眉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我们是朋友,我只是不想看到朋友受伤,和别人没关系。”
这道冷不丁的声音让宋澜玉拿着苹果的手微顿,过了好久,他才低声呢喃了一句。
“你这样的朋友..很多吗?”
“什么?”
赵之禾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便抬头看了过去。宋澜玉却是摇了摇头,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他。
“易铮他..其实本心不坏,就是有些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那不是他本意,算是身体的条件反射吧。”
“当然,今天这事肯定是他有错在先,我没有为他狡辩的意思,就是..稍微说一下,你别误会他。”
闻言,宋澜玉只是微微偏头,语气不明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之禾却是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犹豫了半天,才继续说道。
“你..很讨厌他吗?”
“谁?”
“易铮。”
筐里的苹果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赵之禾削了一大半,宋澜玉望着他手里那只削了一半的兔子苹果,顺口回道。
“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有说过我讨厌他吗?”
这回赵之禾却是出乎意料地没再接话,也没有再替易铮说上一言半语。
就当宋澜玉以为对方是在愣神的时候,赵之禾却只是缓缓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在最后一圈苹果皮坠入桶内发出“咔擦”声的时候,宋澜玉看见赵之禾轻轻擦了擦刀片,透亮的反光晃得他本能地眯了眯眼。
赵之禾就是在那时候抬头看他的,他的表情里充满了疑惑、不解、甚至带着一丝茫然。
“那为什么...要自杀?”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紧盯着宋澜玉的脸不放,不愿放过他的一丝表情。
但让赵之禾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宋澜玉在微微愣神之后,竟是看着他微微笑了下。
易铮: well done! well done!
阿禾:(问宋澜玉)小伙干嘛想不开?
易铮:excellent!
宋:他好聪明,我好喜欢。
易铮:Loser!
林:好无聊啊~阿禾不是约我吃饭了吗~
阿禾:在急救神经病,勿cue。
谁是聪明宝宝!谁是聪明宝宝!是我们家会削肥兔子苹果的阿禾!!!(喷礼花)(喷礼花)
PS:宋其实是三个神经病里最聪明的人,就是说他懂什么都很早...然后知道阿禾也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只会更兴奋(目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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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兔子苹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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