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之禾刚迈进寝室半只脚,便听脚下传来“吧唧”一声,半只鞋就陷进了那团黏腻的奶油里,连带着裤腿边都蹭上了星星点点的奶油斑点。
他看了眼脚底下那盒打翻了的蛋糕,皱着眉头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草草装好放在了玄关柜上。
“易铮?”
客厅里空空如也,根本没见到半个人影
赵之禾便向里走了几步,循着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酒味朝着卧室走。
在路过餐厅的时候,他的目光微微一顿,在盯了一会桌上那堆累成一摞的蛋糕包装盒之后,才慢慢扭头,朝着卧室的方向继续走。
无论是易铮和他都没有关门的习惯,照易铮的话说是没那个必要。
反正房子里就他们两个,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关来关去反而显得麻烦。
赵之禾知道这人其实就是懒得动,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碍于小时候的缘故,他自己也不喜欢住在闭塞的空间里。
所以当他拧着卧室门的把手,却发现没有拧动的时候。
赵之禾的眉头微微一挑,最后找了一圈,才拿着几百年用不到一次的钥匙开了门。
门一打开,一股格外浓郁的酒气顿时就扑了过来,几乎熏得赵之禾睁不开眼。
他将房门大敞,伸手在面前扇了扇那股泛着酒腥味的空气之后,才勉强睁眼朝着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眼,顿时就把他看傻在了原地。
只见原本干净的木地板,此时上面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纸钞,还都是面额最大的红钞。
它们杂七杂八地横在地上,有些是几捆被皮筋绑在一起,有些是落单了的一张。
或是交叠或是平铺的散了一屋子,数量之多几乎是将房内面积最大的卧室铺满了一层,甚至还累起了几堆。
一眼望过去,只有通往易铮床边的位置,留出了一条只供单脚落地的小路。
赵之禾被这副场面震得在原地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缓缓抬头,看向了床边占据了大半空间的黑色影子。
易铮身上依旧穿着今早离开时的那件黑色的高领贴身背心,可领口处却是多出了一片深色的印子。
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向来活得很龟毛的人,此刻却像是完全看不见似的,只是自顾自地支着一条腿坐在地上。
手指玩似地拨弄着一沓纸钞,见门被从外推开,他才微微抬头看了一眼。
对上赵之禾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易铮便将手搭在了膝盖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地钞票,朝自己走过来。
见人在自己面前站定,他才“嗤”的笑了一声,懒洋洋地甩了甩攥着钞票的那只手。
“踩吧,不讹你钱。”
赵之禾看着他那副无赖的嘴脸没有吭声,只是慢慢蹲了下来。
盯着易铮那双被酒气熏得通红的眼睛,淡声问道。
“去医院?”
这过于淡定的反应似是让对方有些错愕,赵之禾只见易铮的唇微微张了张,随后竟是笑出了声。
“你觉得我醉了?”
“我觉得你傻了。”
赵之禾淡定地说道。
...
空气安静了片刻,易铮才撑着地缓缓坐直了身体。
他注视着赵之禾的眼睛,突然含着笑问道。
“你也想让我给那个贱东西道歉?”
他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出声,只是望着赵之禾,望着那副精致的眉眼微微皱起,又缓缓舒展...
赵之禾很久都没有出声,易铮的脸色也就越发的冷了下去。
就在他想要站起来的前一秒,一直沉思着的人才缓缓抬头,看向了他。
那张脸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
不像易笙的冰冷轻蔑,也不像宋胤的虚伪温和,更不像易敛那张等着看好戏的戏谑嘴脸。
赵之禾只是蹲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总是在他狼狈的时候,用那种极为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也唯唯只有在被这双眼睛看着的时候,易铮才恍恍惚惚觉得,自己被当作了个完整的人。
“你想给他道歉?”
这似乎是对方斟酌了片刻才得出的问题,问得有些奇怪。
“你觉得我能不道?”
易铮笑得有些讽刺。
或许是因为今天那三瓶度数极高的烈酒,易铮恶劣的本性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兽,朝着任何一个试图靠近他的人传达着最纯粹的恶意。
但是赵之禾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偏了偏头,略显奇怪地问道。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一定要道歉。”
易铮挂在唇角的笑一滞,他唇角的弧度一点点被这句话碾平,随后便不再笑了。
“我以为...按照你最近的风格,会让我去道歉。”
赵之禾正在捡着散在自己脚下的钞票,他拿起纸钞后随手拍了拍,闻言只是抬头觑了对方一眼,便一边惋惜地将钱往床上丟,一边无所谓地说道。
“你道不道歉和我有毛关系,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你今年都二十了,想做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说完这句话,赵之禾便要去拿易铮手里快被他捏报废的那沓纸钞。
他拽了拽,却是没拽动,于是便不耐烦地抬头看了过去,却刚好撞见易铮意味深长的眼神。
...
“你今年都九岁了,想吃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他轻轻拽着手里的那沓纸钞,看着赵之禾那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却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着大雪的冬天。
那是赵之禾进易家一年后,也是第一次被他的母亲接出去。
那天刚好是冬令节,是联邦难得的团圆日。
赵之禾一大早就顶着和易铮昨天掐出来的红印子,兴致勃勃地钻进了车子,易铮就站在二楼的窗户那看着他。
他的左脸还敷着冰袋,在看到那个小小的影子,像撒泼的小狗似的,随着那辆会动的钢铁盒子一起离开的时候,易铮便和米莉亚一起去见了新来的外语老师。
易笙和易敛都很忙,易老太太在那天则是去见了许久没见的同胞弟弟,晚上也不回来。
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像是间鬼屋,佣人都提早放了假回去,只有米莉亚那扇房门半掩着,易铮在门口听了一会。
在知道她是在哭着和自己的儿子打电话时,便抱着那本探险的故事书自己下了楼。
这栋别墅内他能去的地方其实很少,要避开那些属于易笙的办公场所,还要小心不能打扰了易老太太请的佛像。
所以他只能抱着那本书进了自己白天学习的屋子,开了一盏台灯在那静静地看书。
屋内下着大雪,压在松树上的积雪时不时便随着暴雪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随后簌簌地坠在绵软的雪地上,又累起一滩令园丁头痛的雪块。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书内的人物探险,看着他和友人兴致勃勃地冲上雪山。
再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夺去生命,变成一地素白下几具不再会呼吸的枯骨。
房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连窗外的呼啸的风声都仿佛远在天边。
易铮的眼神驻在书脚处那个轻飘飘的“死”字上,正待他要翻开下一本书的时候,楼下的厨房却是响起了一道突兀的锅碗碰撞声。
他翻动书页的手一滞,虽是觉得有外人闯进来不可能,但是鬼使神差的,书上的那个“死”字还是蛊惑着他...拿起了桌边放着的一把开了刃的小弯刀。
易铮小心翼翼地朝着厨房踱着,但越走近,那种窸窸窣窣的动静却越小,逐渐变成了一道类似小动物咀嚼东西的声响。
老鼠..?
他一路走到厨房门口,才蓦地停住了脚,突然打开手电筒朝着餐桌边照了过去。
被强光笼住的赵之禾咀嚼的动作一滞,或许是漆黑的环境骤然大亮的缘故。
易铮看见他微微闭起了眼,手里拿着的半块奶油蛋糕,和左边鼓囊囊的脸颊在强光的照射下似是发着莹莹的光,整个人呆呆地眨了眨眼。
似是看清了是他,赵之禾才用那只带着奶油的手背揉了揉眼睛,有些防备地朝四周瞟了一圈。
易家向来不让小孩子吃蛋糕,那种被认为是下等人的食物,早早就被易老太太挂上了红标。
所以赵之禾甚至不敢用筷子,只是用手抓着纸盒里那块看起来就很廉价的蛋糕块。
估计是他的那个半年见不到一次的妈买给他的,易铮冷冰冰地判断道。
廉价的蛋糕、廉价的小孩和他廉价的母亲。
面对着处处透着穷酸味的一切,易铮却就是站在那里没动。
而赵之禾昨天给他留在左脸的那团肿胀的青印子,也让他聪明地没有将这番话说出口。
所以易铮就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赵之禾顶着一张蹭到奶油的花脸,呆呆地回望他。
过了许久,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赵之禾的对面,而捂着蛋糕盒的少年只是警惕地看了他一会,才下定决心似地问了一句。
“喂,你吃吗?”
易铮想,这个拳头很硬,脑子也异常灵光的小混蛋是想拉他下水。
毕竟这人惯会顶着那张乖巧又讨人喜欢的脸蛋,做些混蛋的事。
“你吃不吃?”
赵之禾又不耐烦地问了遍。
眼见着那只手已经抓起了一块捧在了手里,易铮咽了咽口水,逼迫自己的眼神从那块散发着淡淡奶油香的糕点上,缓缓移开视线。
“不..”
他冷哼了一声,那个“不”字刚把他的唇翘开一条缝,一块带着黄油香的白色蛋糕块却是“啪嗒”一声,被一只小手糊进了他的嘴里。
“装货,想吃就说,我大度的很。”
易铮隔着那盏微弱的灯,看见赵之禾可惜地舔了舔自己糊在指尖的奶油,像是只酒足饭饱后,舔舐梳理自己的狸猫。
紧接着,易铮便见这只狸猫微笑着对他说。
“你要敢把我妹妹切的蛋糕吐出来,我就把你的胃揍出来。”
...
直到他缓缓咽下了那块在他看来无比廉价,但是尝起来却异常美味的蛋糕后。
易铮便看到赵之禾微微仰了仰眉,顶着那张糊的乱七八糟的脸笑道。
“易铮,你今年都九岁了,想吃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
易铮的目光似是滚着一团火,盯得赵之禾有些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又抽了抽手里的那沓纸钞,见自己实在抽不动之后,才松开了手。
赵之禾想起身去拿袋子把这堆不知道从哪搞来的纸钞装回去,再叫另一个冤大头阿成来收。
但他刚刚要动,那沓怎么也抽不动的纸钞却是轻轻抵上了他的喉结,然后顺着脖颈..一路划到了赵之禾微敞的衬衫领口处。
在他疑惑的表情中,易铮手一松——
纸钞便掉了进去。
“你喜欢钱,对吧?”
易铮说完,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像合钱包一样轻轻将赵之禾的衣服原贴回了他的身上。
他对上赵之禾看傻子的眼神,却是自顾自地问了下去。
“你要多少?让赵之媛能正常开口说话的数量?还是让你那个爹能够彻底还清他欠的债?或者...”
易铮顿了顿,笑了下。
“让翁岚卖了他们家公司的数量?”
赵之禾单手支着脸看他,像是个最擅长聆听的听众,耐心地看着易铮喋喋不休,仿佛耍酒疯一般的唇。
易铮却像是陷进了自己的思维怪圈一样,将提问的对象完全排除了出去。
径直拿起地上的一沓纸钞,拎在指尖甩了甩。
“这是我和曲澈开公司赚的,和易家没关系。我只拿了这个月的进项...都给你。”
听到这,赵之禾许久不变的表情才微微掀起了一丝波澜。
他挑了挑眉,却是没接易铮递过来的东西。
“都给我?”
说完,他似是开玩笑看着易铮,掀了下唇角。
“联邦规定了,醉鬼说的话也有法律效应的,易铮。”
赵之禾蹲着,易铮坐着。
凭着高度的差异,易铮只能看到赵之禾一张一合的唇,泛着薄红,唇形很好看...
他想说自己没醉,但又着实听不清赵之禾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是看着那唇不停的动,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努力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将易笙的冷漠的嘴脸从脑内赶出去。
他只想听到赵之禾的声音,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易铮,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你想...”
男人冰冷的问话像是一道枷锁,反复拷打着他头疼欲裂的大脑。
他试图在里面找到赵之禾的影子,却发现周遭的杂声大得惊人。
“..你折腾阿成把钱取出来,就为了免费送人?”
赵之禾叹了一口气,刚想给医务室的人打电话,手机却是被易铮按住了。
“你是卖给我的...”
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兀自在那嘀嘀咕咕的易铮。
直到对方抬起眼,双眼通红地望着他,近乎执拗地重复着自己的话。
“赵之禾,你是卖给我的,所以...”
“你为什么一定要出去!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打那些破工!为什么要和别人说话!为什么要盯着我以外的人!你为什么...”
“我为什么...”
易铮喋喋不休地说着,声音也越来越高,说到最后却又突然顿住。
聚焦的视线骤然散开,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清赵之禾,也看不清自己。
迟来的酒精缓缓冲击着大脑,他拼死睁着眼,试图看清赵之禾模糊的脸。
他还想要张口为自己辩解,可领口却是猛然一紧。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薅着领子拽了起来,一双长腿狼狈地在地上拖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噗通”一声,被人扔进了坚硬的浴缸里。
“咔哒————”
浴室的四扇灯被同时打开,易铮被强光刺激的下意识挡住了眼。
可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冷水却是从蓬头里喷洒而出,将他从头淋到了尾。
“咳咳...咕噜...咳..”
浴缸里的水越聚越高,他整个人泡在冷水里,衣服都贴在了身上,像是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水鬼。
赵之禾环胸站在浴缸外,直到看着里面的人缓缓恢复了平静,才移了移手里握着的蓬头,微微偏头,露出了隐在蓬头后的脸。
“清醒了?”
*
“都和你说了,没人逼着你道歉,大不了我去和人家说,我们还有机会不是吗。”
“你别老是一见易笙就应激,显得你很怂知道吗。”
赵之禾单手拿着蓬头,像给猪降温似的将浴缸里的人从头浇到了尾。
他看着易铮自闭似的一动不动了,又有点心虚,勉强找补了一句。
“你成熟点。”
“想做什么就去做呗,先做了,后果之后再说又不是不行。”
他话音落下,一直低头看着水面的易铮却是一动。
接着,赵之禾便见躺在里面的人一点点,艰难地抬起了头,望向了自己,眼白处的红血丝多得吓人。
“是啊...我他妈想做什么...”
“做什么..”
赵之禾看着他皱了皱眉,将手里的东西丢到了一边,刚要转身去关水,可就是这一扭身的功夫,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水声。
紧接着,他腰部一紧,胸腔内的空气似乎都被那双格外用力的双臂一同挤了出去。
他呵喘着,却还是被身后的那股巨力一同拉进了水里。
“噗通————”
冰冷的水顷刻间攀上了赵之禾的身体,像蛇一般将他缠着,拖了下去。
易:你是我男朋友,你不准和别人说话jpg.
禾:just do it.
易:do[红心]
PS:我嘴嗨的,肯定do不了,现在do,易会被阿禾阉了的[好的][好的],但易脑子里的筋转过来,他们三就可以开始作了[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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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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