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被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力道透过厚实的外套传来。我猛地从昏沉混沌的半梦半醒中挣脱出来,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我们到了。”
夜哥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一块冰投入温吞的水里,瞬间驱散了残余的睡意。
“啊……行。”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感觉嗓子干得发紧。
我下意识地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嘴角一点可疑的湿痕……该死,不会流口水了吧?赶紧蹭掉!然后才迟钝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坦克700厚重的车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白雾水珠,模糊了外面的景象,只能看到一片朦胧混沌的白。
日喀则的清冷空气似乎被隔绝在外,车内残留的暖气和我呼出的气息在玻璃上交织成一片迷蒙。隐约能感觉到外面光线很亮,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完全看不清。
推开车门。一股远比医院门口更凛冽、更干燥的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猛地扎进裸露的皮肤和鼻腔。
瞬间驱散了车里最后一点暖意和昏沉。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残留的那点瞌睡虫被冻得无影无踪。
身体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往衣领里埋得更深,同时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这哈欠打得惊天动地,感觉下巴都快脱臼了。
我揉了揉酸涩发胀的眼睛,拖着依旧疲惫不堪的身体,笨拙地挪下了车。
双脚踩在地面上,冻得硬邦邦的土地透过鞋底传来清晰的寒意。脖子因为刚才在车里歪着睡,僵硬得像块铁,稍微转动一下就嘎巴作响,又酸又痛。
我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僵硬的脖子,一边努力眨掉眼里的水雾,试图看清眼前的景象。
白茫茫的雾气似乎散开了一些,但依旧笼罩着四周,能见度不高。
空气异常清冽干燥,带着一种高原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荒芜气息。
脚下是灰黄色的、冻得硬实的土地,零星点缀着一些枯萎的草梗。远处,在薄雾的掩映下,似乎能看到一些低矮、轮廓模糊的土黄色建筑,风格粗犷,带着明显的藏地特色。
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同样被雾气笼罩的山峦轮廓,沉默而巨大地矗立在天地之间。
这是一片……荒凉的高原谷地?或者某个偏远村镇的边缘?
“阿嚏!” 旁边的阿晏也刚下车,被冷风一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裹紧了外套,搓着手,嘴里抱怨着:“靠,这鬼地方比城里还冷!冻死爹了!”
司禄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站在车边,微微眯着眼,打量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建筑和远山,神色显得有些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夜哥最后一个下车,“砰”地一声关上了沉重的车门。
他没有理会阿晏的抱怨,也没有像司禄那样观察远方。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我们几个,确认人员状态,然后迅速锁定了雾气中某个方向。
那里似乎有一条被车轮压出来的、通向那片模糊建筑群的土路。
“拿装备。” 他言简意赅地下令,声音在空旷寒冷的高原上传开,显得格外清晰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动作快。”
我缩着脖子,感觉冷风无孔不入地往衣服里钻,忍不住又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
看着夜哥那副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状态,再看看司禄那凝重表情,还有这片荒凉死寂、被浓雾笼罩的陌生环境……
得,看来啃饼子和买烟的愿望,又得往后挪挪了。这趟活儿,真是没完没了。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朝后备箱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这次,别再是活尸了……或者至少,给口热汤喝?
坦克700的后备箱像个小型军火库兼应急仓库。我探身进去翻找,手指冻得有些不听使唤。
干粮——压缩饼干、能量棒、肉干,真空包装得硬邦邦的,数量明显比我们四个人按天数分配要多出不少。
水壶、急救包、绳索、强光手电……还有码放整齐的几个长条状黑色硬质枪盒。
心头那点因为寒冷和疲惫带来的烦躁稍微压下去一点。准备得还算充分,至少后勤上没掉链子。
我目光扫过枪盒,顺手就打开了离我最近的一个。
里面躺着一把线条硬朗、充满暴力美学的AK系步枪。我认得这轮廓,俄产经典款。顺手就把它拎了出来。
入手瞬间,我眉头就皱了起来。这重量不对劲。这比标准型号的□□要沉手不少,重心也感觉更靠前。像是枪管加厚了,还是里面塞了别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掂量了一下,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战术手套传来,带着一种异样的沉重感。
带着疑惑,我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几步之外正在快速检查自己装备的夜哥。
他正低着头,动作利落地将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塞进战术背心的插槽,侧脸线条在高原稀薄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冷硬。
他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我这边拿起又放下的动作,或者说,注意到了但根本不在意。
想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看他那副心无旁骛、只专注于手头任务的状态,现在去问“这枪为啥这么沉”似乎显得特别不合时宜,甚至有点……蠢。
算了。我撇撇嘴,心里嘀咕:反正也不是什么高科技,重就重点吧,也许改装了连发或者加了什么稳定配件。
但眼下这冻得手指发僵的状态,背着这么个沉家伙长途跋涉或者突然遭遇什么,灵活性肯定受影响。
我果断把这把“超重”的AK放回了枪盒,重新在里面翻找。很快,另一把同系列但明显更“苗条”标准些的步枪被我抽了出来。嗯,这重量就舒服多了,虽然依旧冰冷坚硬,但至少是熟悉的、可以掌控的感觉。
“啧,挑三拣四。” 旁边传来阿晏的声音,他也刚拎出自己的枪——一把结构紧凑的冲锋枪。他斜眼看着我放下那把重的,语气带着点调侃,“怎么,嫌夜哥的‘宝贝疙瘩’太压手?怕背不动?”
我没好气地回了他一个白眼:“你懂个屁!这叫合理选择装备,减轻负重,懂不懂?你以为都跟你似的,莽夫一个,就知道拿大的?”
说话间,我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机,冰冷的金属部件发出清脆的“咔哒”声,确认状态良好,然后开始往战术背心的弹挂上塞弹匣。沉甸甸的弹匣压在身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稍稍安心的重量感。
司禄那边动静最小。他既没拿那些制式枪械,也没像在城里那样显得跳脱。他只是默默地从后备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拎出了一个细长的、被厚实帆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条形物。看形状,像是……剑?或者长棍?他没打开,只是仔细地用绑带将其固定在背后,动作沉稳而专注。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车边,目光再次投向雾气深处那片模糊的建筑群,眉头微锁,似乎在感应着什么。高原的寒风撩起他外套的下摆,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默的苦修者。
夜哥已经检查完毕。他背上一个硕大的战术背包,里面鼓鼓囊囊,显然塞满了那些多出来的干粮和其他物资。
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刚才掂量过的那把明显改装过、分量沉重的AK。在他手里,那枪似乎失去了那份压手的笨拙感,反而像成了他手臂的延伸,透着一种冰冷的、蓄势待发的力量感。
他最后扫视了我们一圈,目光在司禄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落在我和阿晏身上,声音低沉,穿透清冷的空气:
“检查通讯。保持频道畅通。跟紧。”
说完,他不再废话,抱着他那把沉重的“宝贝疙瘩”,率先迈开步子,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地,朝着雾气中那条若隐若现的土路走去。
高大的背影很快被薄雾吞噬了一部分,只剩下一个模糊而坚定的轮廓。
阿晏立刻收敛了嬉笑,拍了下通讯耳机,低声道:“频道清晰。” 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司禄也收回远眺的目光,紧了紧背上的长条包裹,无声地跟上。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尘土味的空气,感觉肺叶都被冻得缩了一下。
最后看了一眼坦克700那厚重可靠的车身——暂时告别了暖气和相对的安全感。握紧了手里相对轻便的步枪,拉高了衣领挡住灌进脖子的寒风,也迈开步子,小跑着追进了那片被浓雾和未知笼罩的荒原。
脚下的冻土坚硬硌脚,每一步都踩得嘎吱作响。前方,夜哥的身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像一座移动的灯塔。而更前方,那片沉默的土黄色建筑群,在浓雾中如同蛰伏的巨兽,正等待着我们的靠近。
高原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灌进领口,冻得我一个激灵,脑子倒是被这透骨的寒意彻底吹醒了。
脚下踩着冻土发出的“嘎吱”声,在这片被浓雾笼罩的死寂荒原上显得格外刺耳。
我紧跟在夜哥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他高大沉默的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心里那股迷茫感越来越重。
刚从医院出来,气都没喘匀,又一头扎进这鬼地方,连个目的地说明都没有。
实在忍不住了,我紧走两步凑到夜哥身侧,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困惑和一丝烦躁:“夜哥,所以说,我们到底来这里干什么?总得有个目标吧?这雾蒙蒙的,连个鬼影都看不见!” 声音在空旷的冷风里显得有点单薄。
夜哥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目光依旧穿透前方的薄雾,锁定着某个方向。
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我以为他又要无视我的时候,才吐出几个字,冰冷、简短,毫无解释的**:
“等一会你就知道了。”
等一会?
等一会干什么?
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连个任务简报都不给?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从这几天的混乱中理出一点线索。突然,两个熟悉的身影跳了出来——尼玛和德吉拉姆。
这对爱打哑迷的藏族兄妹,会是他们吗?
但问题是——从我们去了‘门’那边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
在酒店那几天,忙着休整、啃饼子、去医院看伤员,我竟然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回想起来,确实从那天之后,就没在酒店餐厅或者走廊碰到过他们兄妹俩。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难道他们出事了?
因为告诉夜哥开启‘门’的方法而被卷入了麻烦?夜哥带我们来这里,跟他们有关?
我猛地看向夜哥紧绷的侧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线索。但他的表情依旧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那双紧盯着前方雾霭的眼睛。
我张了张嘴,想问关于尼玛兄妹的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夜哥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他选择沉默,必然有他的理由。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走在旁边的司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他微微侧头,用力嗅了嗅空气,眉头紧紧锁起,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
“不对劲,有味道。很浓的血腥味。还有火药残留的硝烟味。很新。” 他的声音带着警觉,目光扫视着前方雾气弥漫的村落轮廓。
血腥味?硝烟味?
我的心猛地一沉,尼玛兄妹难道真的…?虽然我很厌烦这一对兄妹,但是我确实没想过将他们牵扯进来。
阿晏也瞬间绷紧了神经,他不再抱怨寒冷,而是下意识地打开了冲锋枪的保险,枪口微微下垂,但保持着随时可以抬起的姿势,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浓雾弥漫的四周。
夜哥显然也闻到了。他虽然没有停下脚步,但身体微微绷紧,握着那把沉重改装AK的手指收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脚下的土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浓雾稍微散开了一些,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低矮、破败的土坯房舍的轮廓。
房屋大多门窗紧闭,墙壁斑驳,透着一股被遗弃般的荒凉死寂。
没有炊烟,没有灯光,没有人声。只有寒风穿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呜咽,如同鬼哭。
这像是一个废弃的村落。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在村落边缘一座看起来相对完好、门口还竖着一根经幡柱(经幡早已褪色破烂)的房子前,我看到了车辙印。
新鲜的、深深嵌在冻土里的、属于越野车的宽大轮胎印痕,而且不止一辆。
痕迹一直延伸到那座房子的门口。更刺目的是,在车辙印旁边,靠近门廊的冻土上,有一小片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冻结的污渍,像是什么液体泼洒后渗了进去。
夜哥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站在村落边缘。
他抬起手,对着我们后面做了一个“停止前进,保持警戒”的手势。然后,他那双眼睛一寸寸地扫过那座房子紧闭的、布满裂纹的木门,扫过旁边几栋房屋黑洞洞的窗口,扫过地面上杂乱的脚印(除了车辙,还有明显的、不属于我们任何人的靴印)和那片刺眼的暗红……
司禄也停下了脚步,他的右手已经悄然移到了腰后,那里别着一把□□。他压着嗓子,补充道:“门有被撬过的痕迹。很暴力。里面的动静听不清,但肯定有人刚离开不久,或者还在里面。”
血腥味、硝烟味、新鲜车辙、暴力撬痕、可疑污渍……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极其不祥的结论:这里刚刚发生过暴力冲突。
夜哥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扇紧闭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木门上。他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让他的眼神更加锐利。
他没有看我们,只是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带着钢铁般决断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目标建筑。阿晏左翼,司禄右翼警戒外围,注意隐蔽,防止埋伏。你,”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我,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跟我正面突入。检查房屋,搜寻线索和可能的幸存者。”
“记住,” 他最后补充了一句,声音冷得像冰,“保持警惕。如果遭遇抵抗……允许使用致命武力。”
夜哥不再废话,他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身体微微伏低,端着那把沉重的AK,迈着无声却迅捷的步伐,率先朝着那座死寂、却散发着浓重血腥与硝烟气息的房子大门冲去。
庆祝一下,写完这章小说就10万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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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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