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十二年,腊月十九,辰时正刻。
相府嫡女的闺阁内,沉香的烟雾如蛇般缠绕盘旋,丝丝缕缕攀上雕花架子床的帐幔,缠绕着榻上少女纤细的身躯。
黎烬棠骤然睁眼。
尚未看清眼前刻着莲纹的帐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便直刺脑海:
“系统绑定成功。”
她蹙起眉,眼底未有初醒的朦胧,反而锐利般的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装神弄鬼。”
那隐匿的存在似乎滞了一瞬,竟回以一句毫无波澜的辩白:“请宿主尊重人,我不是东西。”
黎烬棠一时语塞,现在的系统,都蠢得如此理直气壮么?
她压下心头那点被冒犯的火气,直切要害:“我为何会在这里?”
“请宿主自行寻找答案,此类问题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我只负责监督宿主完成‘上面’下达的任务,任务完成后,可满足宿主一个愿望。”机械音冰冷依旧,不留半分转圜余地。
上面?黎烬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看来,这背后操弄棋局之手,绝不简单。
“现在有何任务?”她试探道,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谨慎方是上策。
“若有任务自会通知,请宿主敬请期待。”
余音散去,四周只余熏香袅袅,再无回应,徒留黎烬棠一人于这床上愕然。
敬请期待?期待她早登极乐,还是期待这劳什子系统早日归西?简直岂有此理!
她降临此间已有三个时辰。原主不过十三四龄,正值豆蔻,身为相府嫡女,尊荣加身,万般宠爱,何苦非要与一个心有所属的老男人纠缠不休,自寻死路?
三个时辰前,大雪盈天。
离相府不远的湖畔雪地中,一红一黄一黑三道身影僵持,色彩刺目,宛如冰原上绽开的毒花。
黑衣男子与红衣女子正死死盯着距冰湖仅一步之遥的黄衣少女。
“啪——!”
一记耳光清脆裂空,光是听声便知力道狠绝。
黄衣少女娇嫩的脸颊顷刻红肿起来。她捂着脸,声线哽咽颤抖:“我……我本只是与她说话,是她自己跳下去的,非我所推……”
她哭得梨花带雨,单薄身躯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下一瞬便要如纸鸢般被吹折。
黑衣男子却丝毫不为所动,字字如刀:“叶悠竹!十冬腊月,呵气成霜,阿棠岂会不惜自身,甘愿跳下这冰湖?她身子素来单薄,这一跳半条命都没了!当时除了你,周遭空无一人,不是你,还能有谁!”
途经的仆役们早已见怪不怪,只远远避开。一个未出阁的贵女,日日朝王府跑,成何体统?偏偏还次次自讨没趣,惹一身狼狈。
叶悠竹……阿棠……
黎烬棠头痛欲裂。这两个名字撞入耳中,引得心口莫名一震。身旁的男子察觉到她的微颤,竟小心翼翼伸手,欲将她揽入怀中。
她被那聒噪的男声吵得耳膜生疼,意识尚未全然清醒,身体已先于思绪反应,从未与男子如此亲近的她反手便是一记耳光挥出!
尖锐指甲不慎划过对方面颊,温热血珠霎时渗出,在苍白肤色上留下暧昧红痕。
这一巴掌,让雪地中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僵立原地,如同被钉在雪地中的木桩,唯闻风雪呜咽。
直至寒意浸透骨髓,几乎要将人冻成冰雕,那黑衣男子才冷冷开口,声音比这漫天风雪更冻人:“来人,送叶姑娘和黎姑娘回府。”
他甩袖转身离去,无人得见其藏于袖中、抑制不住轻颤的双手。
说是“送”,却无一人上前搀扶。黎烬棠挣扎着想自行站稳,却只觉头晕目眩,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当初在染坊劳作间隙偷闲看了那本小说,她也不至于穿进这本破书里!
书中的黎烬棠,是个容貌极美、心肠极毒的白莲花女配,处处给女主使绊子,撺掇男主误会女主。偏生那女主叶悠竹心思根本不在男主身上,这番作为,倒显得这白莲花女配比主角更执着于这段扭曲关系,竟还苟活得比堂堂女主更长。
当初看到此处时,黎烬棠甚至曾佩服过这女配的生命力。可现在,她成了这朵白莲花。
当朝丞相嫡女,母亲是平阳公主,先皇最宠爱的幼女,当今太后心尖上的人。她一出生便被册封为县主,上有两位兄长护持,下有一位幼弟,真正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那丧良心的作者,偏偏要安排这样一位出身尊荣无比的女配,为个男人日日自轻自贱,遭人羞辱。为嫁予男主,她在背后做尽龌龊事,最后却悉数栽赃给女主,令男主深信女主不贞,致使女主郁郁而终。
待男主幡然醒悟,查清真相,便剜去女配双眼,斩断双脚,将残躯剁碎喂了野狗,更将其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最后在女主墓前结庐忏悔三年。
思及此,黎烬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尚且完好的四肢躯干,心底一阵恶寒,虚惊一场!
然后呢?然后那男主便娶了一位与女主容貌酷似的替身女子,美其名曰女主重生,与之共享山河,过上了那书上所写的幸福美满的生活……
幸福美满?
真是泼天狗血,矫情至极!狗作者别太厌女!
眼下却非计较日后之时,当前这场景,应是此书第十二章回,白莲花诬陷女主,致使女主被男主冤斥,两人心生隔阂,旋即女主便遭人囚禁。
然书中竟未明言女主究竟被何人所囚。她乃一国公,谁敢、谁能囚禁于她?黎烬棠只觉得作者笔力真是好样的!公主轻易被人囚禁,好生“小众”的设定!
或许……这一处正是破局之点。这部小说讲得迷迷瞪瞪,感情线更是混乱不堪,诸多漏洞。
……
视线渐渐模糊发黑,不远处,那原本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主叶悠竹,竟猛地抛开所有仪态,不顾一切地大步奔来,在她彻底软倒前,及时伸手接住了她风中摇摇欲坠的身躯。
残存的意识让黎烬棠吃了一惊。那个书中描写弱柳扶风,仿佛风一吹便欲倒的女主,此刻正稳稳抱着她,步履迅速却不见紊乱,直奔丞相府方向而去。
来不及细思这反常,颠簸之感让她的头痛愈发剧烈,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只在心里狠狠啧了一声,这副身子骨,实在太过孱弱。待她醒来,定要好生养起来。
“嘶——好冷的天爷啊!”小仆从缩在相府侧门边,不住地哈着白气,用力摩擦冻得通红的双手,胳膊下夹着扫帚,正预备清理台阶上越积越厚的雪。
“还磨蹭什么?一会儿老爷下朝回来,夫人也要备车进宫面圣,动作都麻利点!”一个管事模样的圆脸仆从快步走过,疾声催促。
小仆从一个激灵,不敢怠慢,立刻抡起扫帚开始奋力扫雪。圆脸仆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又去别处督促。
堪堪扫到最后一级台阶,小仆从已是满头热汗,头顶蒸出阵阵白气,他抬起袖子抹了把额角,目光无意间瞥向长街远方,蓦地定住,只见朦胧之处,竟有一黄一红两道身影蹒跚而来。
待那身影稍近,他眯眼仔细瞧去,竟是一名黄衣女子背着一名红衣女子,那红衣女子腰间晃荡着一只精巧荷包,其上绣纹针法特殊,他绝不会认错,那是平阳公主亲手所绣,整个京城独一份,这红衣女子分明是今早闹着离府的三小姐!
小仆从呼吸猛地一滞。那个府中人人畏如蛇蝎的恶毒主子,竟是以这般模样回来了!他慌忙丢下扫帚,连滚带爬地赶回府内通报。
大雪纷飞,路面冰滑难行。丞相府内的奴婢们见他这般慌张模样,彼此交换个眼神,心下皆已明了七八分,准是那位小祖宗又出幺蛾子了。
“老爷,老爷!有、有要事禀报!”小仆捂着狂跳的心口,声音发颤地跪在书房门外,生怕迟了一秒便要大祸临头,然而府中上下对此似乎早有预料,竟无人显露出过多惊讶,各自低头忙碌,毕竟,谁也不想沾上伺候三小姐的差事。
庭院中,奴婢们各司其职,洒扫的洒扫,擦拭的擦拭,无人交头接耳,气氛压抑得可怕。在这深府大院,说错一句话,行差一步路,可能转眼就没了性命。
书房外,几个丫鬟正小心翼翼清理廊下器物上的积雪。听到门外急报,皆屏息静气,垂首悄步退至远处廊柱后。
“老爷,小姐……小姐她回来了。”小仆战战兢兢,声音压得极低。
良久,书房内才传出一道略显疲惫的浑厚声音:“知道了,退下吧。”
小仆如蒙大赦,磕了个头,忙不迭地退下,继续回去扫雪,只眼神却忍不住悄悄瞟向三小姐院落的方向,心头惴惴。
也难怪府中气氛诡异,约莫一个时辰前,黎相在下朝回府途中,于官轿内突然晕厥,实际上被朝堂的场面吓晕了。
“不好了!丞相大人今日在朝堂上晕过去了!”
消息如惊雀炸入相府,仆从们皆面无人色,人心惶惶。如今朝局看似稍定,实则暗流汹涌,老爷在此时晕倒,绝非吉兆。可众人却不明白,为何老爷苏醒后第一件事,竟是让他们留意并通报小姐回府的消息。
大雪无声覆盖了丞相府,也暂时掩去了内里的暗潮汹涌。
嫡女闺阁中,一片死寂。
那位跟着进府的黄衣女子叶悠竹,面对眼前匆匆忙忙,请医问药的景象,那张无悲无喜的秀丽脸庞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快意冷笑。
她细心妥帖地为昏迷的黎烬棠掖好被角,拭去额间虚汗,动作温柔细致,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尽心。
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狠绝。
不听话的棋子,便该彻底毁去。
这,不过才是第一步。
仿佛嫌这日的相府还不够混乱,不到半个时辰,又一道惊雷炸响,丞相夫人平阳公主方才逛街选置入宫首饰时,竟也在珍宝斋内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消息传回,相府上下彻底手忙脚乱,人仰马翻,不知情的外人若瞧见这般光景,只怕要以为今日的丞相府是撞了什么邪煞。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丞相、平阳公主、以及相府嫡女黎烬棠接连晕倒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本文书穿书设定,不用担心女主鸠占鹊巢,她们是同一个人!!![可怜][可怜][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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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局被塞恶毒女配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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