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背着“断岁”陪林鹤归沿着鸿渠慢慢逛。
鸿渠——这会儿或许该叫鸿街了——两侧满是灵石首饰、玲珑器物，许是兰华大比在即，还有贩售灵器的摊子。
不过林鹤归倒没怎么看这些，他还眼馋心馋着，专扫这些摊子间夹杂的夜宵铺子。
腌鱼片片、水晶鲙、煎夹、椒麻签、串鸡脯、卤兔……这边是荤食；杏仁豆腐饮、甘草晾子、荔枝膏、冰雪圆子……那块是甜品。
没一会儿，宋时一只手上便拿了好些，都是林鹤归想尝的；他空着一只手摸钱。
林鹤归起先还拦着，没拗过宋时。他买的多是甜点，这会儿边逛边吃，吃得整个人丝丝冒出甜来，人不时往宋时那儿瞄上两眼。
九昭夜市热闹，也是销金。就算他不买什么灵器，这一街吃来估摸着开支也不亚于揽月楼。但直接给宋时银两他肯定不要。林鹤归微微蹙眉。
宋时注意到他眉头皱着，面上不自觉绷了起来。
林鹤归往宋时那儿瞟着，正好瞧见了“断岁”。他眉头一松，忙咽下口中的梅子冻，“欸”一声，对上宋时带着疑惑的目光。
林鹤归看着他道：“小师兄，‘断岁’柄上的绳我看有些磨了。先前缠的你可还用得惯？要不我重新缠一遍？”
宋时默然片刻，只说：“不想扔。”
林鹤归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半笑半哄：“不扔不扔。我就换条更好用的绳缠，旧的……旧的给你编条手绳？”
宋时这才点头。
林鹤归满意了，心里琢磨了下给宋时这条手绳里要嵌什么阵法。他给南星编过嵌了储物阵的手绳，材质有限空间不大，但装些防身的毒还是绰绰有余。
林鹤归一时没想出几个恰当的阵法，决定暂且放放，先看看今天夜市上有没有合适的缠绳。
·
中河市这边往北贩售的以灵器灵物为主，往来多是修士。
孟广白把通灵佩换回扇子，踱着步览过地上铺着的药材。
他已买了好些缺的药材。
有些摊贩是修士，欺他衣料不凡面相年轻、修为又不高，张口便是几倍市价。然后孟广白衣摆一提，袖子一挽，翩翩公子蹲在摊前同摊主好好理论了一番，倒砍了个六七成市价买下。
他算是买得差不多了，就是南星要的还没个交代。
孟广白回忆着孟南星给的一长串毒草录，再次盘算若是一次性买下其中三四种会不会被九昭城律逮了去。
他边走边想，随意往两侧摊子上瞟，忽地定住了。
孟广白止步，竹扇一收半蹲下身，冲摊主露出一个温和文雅的微笑，礼貌道：
“药家，烦问这批药材怎么卖？”
·
临近中河市，林鹤归在一张长案前停了下来。摊后坐着的是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见有两人停在案前便招呼几声，请他们看看试试。
案上摆其实的是头绳，不过林鹤归瞧上有几根绳的颜色，见绳长也合适便停下瞧瞧。
宋时也认出来这些是头绳，毕竟普通编绳摊子不会同时卖篦梳。但林鹤归要买，他也随意。
两人想法不通气也一致：反正都是绳。
林鹤归忘了当初缠刀的编绳有多长，就拽了条在“断岁”上比划。
他随手一拿，抽了条亮闪闪的粉晶绳。
宋时不声响，只是稳稳持着“断岁”，好让林鹤归缠两下。
这情形叫来往不少人侧目。
大多数看两人都是修士，拿刀的还是破障期，便只是多看两眼，便接着逛自己的夜市去了；少数觉得有趣，窃窃几句，也并不多议论；极个别人见状，竟放声嗤嗤笑了，还同随侍说道：“阿全你看那人，粉绳配黑刀，丑得离奇，要笑死本公子。”
虽说林鹤归和宋时都不在意旁人目光，但林鹤归现在也不是任人指指点点的主。
他闻声抬头望去，瞧见个玉带扎额、金绦束发、金衣绿袴的小少爷。
林鹤归乍往那儿一瞟就被满眼金碧晃得眼花，没忍住倒吸一口气，赶忙闭眼别开脸，低声跟宋时纳罕：“这小孩怎么敢笑别人的？”
那小少爷也是个修士，五感也灵敏，听了这话倏地沉了脸：“你是什么人竟敢这么说我？”
宋时原本只轻轻瞥这小孩一眼便接着听林鹤归说话了，这下目光直直刺了过去。
小少爷没睬他，自己甩开随侍，阴着一张小脸冲林鹤归这边走。
看摊子的妇人一看急忙站了起来，口中“诶诶”喊着，想出来拦又踯躅。
有人认出这小孩是哪家的后辈，隔着数十米注意起这边动静。
林鹤归见人过来，神色不动，只是把手上的头绳放回案上，顺便将长案无声往身后推了推。
小少爷气势汹汹走到林鹤归跟前。他仰起头刚要说话，林鹤归先挑眉道：“小金少爷有何指教？”
“本公子……”小少爷下意识一答，接着怒道，“谁是小金？本公子姓祝！中郡祝家的祝！”
中郡姓祝的人不少，祝姓人家自然也不止一户。但若说起中郡祝家，所指的便仅有那一个“笑谈神仙事，酒祝金缕衣”的祝家。
据传，当今祝家主兼万灵宗宗主祝东风极宠幼子。
边上有看热闹的见这金衣绿袴便猜是那位祝家子，这下得了准话，又是纷纷一阵交耳。
万灵宗是中郡学宫的灵器商。林鹤归心念电转。
他轻轻往前一步，也不施礼，半笑道：“百闻不如一见，原来是万灵宗的小公子。不知小公子有何指教？”
祝尔冷冷一哼，见林鹤归态度如此转变更是不快：真是白瞎了一张好脸。
十岁的小孩心思就差写脸上。林鹤归觉得好笑，也懒得同这六尺不到的小少爷计较，见人不说话便想敷衍过去：“既然小公子无甚指教……”
祝尔被林鹤归先前“没骨气的”回应惹得厌烦，本不想再搭理如此“品位低下、趋炎附势之徒”，哪成想这人还竟敢赶他。他心下一恼，当即驳声：“谁说没有！”
他蹬蹬几步走到长案前，指着林鹤归放回去的那条糅了粉晶的编绳，庄严肃穆、掷地有声道：“这绳自然是配金刀才好看！”
这话镇得周遭一静。
宋时站在林鹤归身侧，脸上还是一贯的冷静，眼中却不觉流露出几分茫然无助。
林鹤归看看那条头绳又看看祝尔，跟边上浮着的那鲤鱼灯似的张开口，吐不出一句话来。
祝尔：一点小小的审美震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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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 祝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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