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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六十五 飘零雪

阵法既破,病患所需不过是药与时间。

望夷谷来的医修们个个连轴转了二三十日,见疫症尽在控制之下才放下病案药材,转身去给不幸过世的同门与病人收拾后事。

这月余来八城可谓伤亡惨重,望夷谷折损近百人,其中境界最高已达洞虚巅峰,如若有幸再过数月就能突破小乘,替谷中长老教引徒生。

孪城处在亡故医修下葬处立了块碑。孟广白亲手刻上这百名同宗兄弟姐妹的姓名,在碑前办了处小祭坛,与孪城处诸位一起为他们送行。

林鹤归陪小孟大夫祭过英灵,刚回房间便收到一条讯息。

他昨日看了大半夜的铁块,清晨给仰行玉印留话,问他该不该查一件早已被世人遗忘的事。师尊不知怎么现在才回讯,林鹤归一看通灵佩,上头呈出简简单单四个字:从心所欲。

林鹤归看着这行字,不觉放心下来,露出一个浅淡的笑。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仰行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语气。仰行鲜少整这么文绉绉,说完这话后面多半还会再加上一句:“师尊在,闯破天都成。”

林鹤归不是没探过当年林府贪墨的底细,不过他那时年纪尚小,没什么人脉和手段,时候又短,压根查不出东西。如今他已入洞虚期,几年历练下来各处多少也有些帮得上忙的人……林鹤归摸上腰间木铎,又摩挲几下通灵佩,自有定夺。

他将通灵佩一搁,正收拾着回去的物件,却听见小医修敲门说有人来找。林鹤归蹙着眉开门,望向隔壁闻声出来看的孟广白。两人目光一碰,一同下了楼。

人还在楼梯上,林鹤归便瞧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那人站在中堂背朝楼梯,身高肩宽腿长,头发由布条高束脑后,一身深灰武服简朴宽松。他背着柄五尺窄刀,刀身包着布,露出一截玄黑、银蓝细绳缠住的刀柄。

林鹤归瞥见那人影就精神一振,三两步下了楼梯便扑到那人背上。

“小师兄!”他压着惊喜喊。

好几年没见,宋时又高了一截,林鹤归都能挂在他身上。

“鹤归。”宋时熟练地背手一护,顺手掂了掂人,低下眼朝环到身前的储物镯打声招呼,带着人半侧过身朝慢悠悠下楼梯的孟广白一点头。

不过打招呼的工夫,林鹤归嫌“断岁”硌人,手上一松,自力更生站回地上。

孟广白见来人是宋时,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招呼他往楼上去,边走边打趣:“上楼说话吧。——宋兄怎么想到来孪城了?学宫舍得放你出来了?”

宋时只简单回道:“上楼说。”

林鹤归觑眼宋时,脸上笑意渐渐隐没下去,眉尖微微一皱。孟广白也瞧出些什么,“嘶”了声,默默闭上了嘴。

三人刚进屋坐下,孟广白袖中通灵佩便微微一暖,收到了什么讯息。他暂时没理会,抬眼等宋时说事。

宋时板正地坐在桌边,轻轻叹了口气,肃容道:“师尊收到消息,断云府老府主顾龄松昨日仙逝,后日出殡,师尊命鹤归与我一道去代雾隐山悼唁。”

顾老府主开派立宗以来,断云府已传了六代,几乎每位府主都是死后传任,独独这代出了都尚在人世的两位家主。几位家主中就数顾龄松在位时间最短,这位撒手掌柜在任无甚建树,倒是一心培养府中后辈成器,尚在盛年就退位给了刚加冠的长子顾呈明。

孟广白脸色微妙:“老府主顾龄松?”

“怎么?”林鹤归偏头问道。

“我记得顾家前些年请我娘去看病,”孟广白搓了搓下颌回忆,“我娘顺便给顾家上下一并诊了脉,回来时还夸他们老府主身体硬朗呢。”

“怎么说也是位准圣,不应该啊……”他喃喃道。

林鹤归和宋时眉头都紧了些。三人面面相觑,房间里一时静得瘆人。

最后还是林鹤归先开了口:“毕竟还是没凭据的猜测……反正无论如何,我和小师兄悼唁都得一去。”

宋时与孟广白都点了点头。孟广白这时想起袖中的通灵佩,取出一看——孟天无叫孟小谷主先去断云府悼唁后再回谷。他挑了挑眉:“看来宋兄还得再带我一个了。”

断云府后日出殡,两日赶路时间并不算宽裕。孟广白最后审了遍孪城医馆的各项事宜,跟林鹤归、宋时一道出了孪城。时隔五年,三人再度同行,东去断云府。

他们离城时不过仲夏季节,却遇上一场飞雪。

三人那会儿正城郊去,准备布阵走。林鹤归仰头看见雪落,伸手接了点雪片,竟有些出神。

宋时和孟广白发觉他落在后头便停下等他。孟广白皱着眉看了这反常的阴沉天气半晌,还是出声提醒:“鹤归,先走吧。”

林鹤归回神,压下心中不宁,应道:“来了。”

他们走得急,尚不知这场雪浩浩荡荡覆盖了大半片南郡,所到之处疫症尽除。

·

雪落了一早上,明尘寺中一片白茫。

慧真跪在蒲团上,觉得稍有些冷。他打了个小哆嗦,微微调整跪姿,左右望了望殿内跪得齐齐整整的师兄弟们,还是没看见明心师兄的人影。

住持晨时吩咐他们待在殿中为八城百姓诵经,收到允准才能离开。诵经诵到大中午是常事,明尘寺的僧徒还不至于受不住,但没缺过一次晨课诵经的首座从头到尾都没出现。夏日飞雪太不寻常,慧真觉得不安,想找明心说上几句,哪成想人一直没来,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悄悄起身,想去殿门口看看,刚探出头便对上了住持,住持身后还跟着圆净长老。

慧真悚然一惊,凉雪天里出了汗,忙低下眼合掌躬身,干巴巴道:“住持,长老,阿弥陀佛。”

圆正这次没责备慧真不规矩,只好好打量他一番,朝圆净那儿摆了摆手。

“……慧真,首座因故离寺,临走前将他的一些物品留于你,去圆净长老那儿取吧。”

慧真一下忘了礼,抬头惊愕地看向圆正。“明心师兄离寺了?可他……!”他看着圆正平静认真的目光,渐渐没了声。

圆正面上无悲无喜,只道:“去拿吧。”

慧真转过头,茫然看向住持身后的圆净长老。圆净左手转着持珠,右手提着个布囊,见慧真看来安抚似的笑了笑。

圆正没多停留,进经殿简单说了明心离寺和另选首座的事,便不顾众僧骚动,兀自离开了。圆净没被叫上,看了眼殿内情形,手中佛珠也不转了,叹了口气,把东西往慧真手里塞,进殿给有疑问的僧徒解惑。

殿内人声阵阵,慧真愣愣站在殿门处吹了会儿凉风,一咬牙,扭头朝圆正的背影跑去,边跑边把布囊往怀里塞。

圆正由着他缀在身后,径直进了大雄宝殿,在金身佛像前站了几息,缓缓跪下。

慧真犹豫几瞬,也跟着跪了下去,这才细声细气地问:“住持,明心师兄为何离寺了?”

圆正不作声,只默诵经文,向佛像郑重一叩首。

慧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哽,稀里糊涂跟着朝佛祖叩头,叩完问道:“住持,明心师兄有说能如何联系上他吗?”

圆正不语,再次向佛像叩首。

慧真这次有了准备,立马跟上圆正的动作,叩完又问:“住持,明心师兄走之前说什么了么?”

他面对住持难免心里惴惴,但还是支着耳朵等圆正出声。

圆正沉默着,第三次叩首,手中持珠在地上磕得噼里啪啦响。

慧真跟着叩首,然后就挺直了腰背,心想:住持要是还不回答就去问圆净长老。

结果等佛像前的香都快燃完了,圆正还伏在地上没抬头。慧真心里生了点埋怨,准备给佛祖上个香就走。

他起身取香,刚要将香凑燃就听身后传来一句含糊自语:“……生师……”

慧真没听清,连忙回头:“住持?”

圆正跪直了身子,垂眸望着落到地上的持珠末尾,并未抬头:“香放着,你且回去。”

慧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讷讷没发问,依言放下香,施礼退了下去。

圆正跪了良久才起身,将佛像前燃尽的香换下了。他注视着明灭的香火,忽然回身望向殿外。

外头还在落雪,天色阴阴看不出时辰,殿门口还刮进来一道夹着雪片的冷风。

识海里仿佛又响起明心说的话。

·

那时夜未央、雪未下,明心跪在大殿阶前。

他才结束罚跪,从藏经阁出来后歇也不歇,径自寻到大雄宝殿处叩问圆正。

“明心敢问师父,南郡八城何辜?”

“师父为何动此邪阵?”

“师父心中,难道无愧么?”

一字一顿,到最后声音已然嘶哑。

圆正站在殿檐下看前途光耀的明尘寺首座,缄默不语。

因为此阵既成,如不起阵,八城死伤将尽数应在娑陀山中。他心道。

明心跪到腿麻,等来一句“为师问心无愧”。

他久久闭目,低声喊了句:“师父……”

“你既还认我为师,就别再追究此事……”圆正话音未落,忽然目光一凝。

明心跪在殿前,三拜九叩。

“师父于明心恩重如山,明心无能劝解师父,只得为师父消些八城之业。”

圆正直觉不对,正欲抬手制住明心,忽然周身一沉不得动弹,只能厉声喝道:“明心!”

明心置若罔闻,双目微合,两手翻飞掐诀如电,整个人竟莹莹亮起光来。

“明心百般无能,好在天赋异禀,还有弥补的法子,于是自作主张,只待同师父当面道别。”明心朝圆正合掌道,“我本顽石,人世十余年已是偷生,还须多谢师父点化教养之恩。”

“明心此身飘零,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只见明心说罢,立在殿前,肌肤片片剥落,不多时整个人便崩作一团飞雪,盘旋冲上云霄。所站处出现一方光洁莹润的玉牌,眼见就要落到地上。

驱阵者殒落,定身的阵法失了灵力支撑。圆正踉跄着奔下台阶,近乎仓皇地俯身接住这块玉。这玉颜色灰白,失了光泽,已然是死玉一块。

它本是无事牌,却不知在何时刻上了“明心见性”四字。

头顶微微一凉,圆正怔然抬头望天。

宁治二十二年仲夏,南郡雪。

·

圆正捡到这枚玉时还不是明尘住持,甚至还不是明尘首座。

那年冬日,圆正闻经入定,睁眼时经殿中已空无一人。他正要离开,却瞥见佛像座前不知何时多了枚白玉牌。

哪位同门落的物什?圆正拾起这枚看不出任何信息的无事牌,一时犯难。

“师兄怎么还在这儿?住持找咱呢。”圆净从门口探头往里看。

“便来。”圆正忙应过,匆匆将玉牌往怀里一塞,便转身与圆净一道出去了。

原是这个冬天寒冷,娑陀山附近遭了雪灾,住持传众僧过去,是要他们带些粮食下山赈灾济困。

灾情紧要,圆正自然不敢耽搁,当即点好灾粮动身下山。

圆正解经是出了名的好,因此赈灾时不是在分粮就是在为来人解经,满耳都是“阿弥陀佛”,一忙就忙到粮食分尽。

他早早叫同门去休息,主动接过收尾的担子,守在空空的布施摊前半劝半哄,让没领到粮的灾民暂且回家,自己好趁夜回寺再请些灾粮。他刚走到半山腰,忽觉怀中灼灼发烫,懵了一瞬才想起下山前把什么揣进了怀。

玉牌怎么会发烫?他心下一紧,忙将东西拿出来。

“你……你……”

圆正听见识海里传进一道稚嫩、温和的声音,整个人如遭雷劈。

玉怎么会说话呢?灵物器灵?

玉牌憋了半天没挤出下文,干脆放弃,改成一句顺顺溜溜的“阿弥陀佛”。

圆正手一抖,险些把玉摔了。

但会说“阿弥陀佛”的——的东西坏得到哪儿去?圆正大起胆子跟它攀谈:“你怎么会说这个?”

玉在识海里支支吾吾,急得要命还答不上来。

圆正拍了拍脑门:忘了,这是个说话还不顺溜的。也不知道谁家灵器是这么懵懂的器灵。

他想了想,换了个答案简单的:“你是谁的?”

玉静上片刻,圆正猜是在思考。

他耐心等,听玉蹦出个“不”来。

“不”?“不知道”还是“不是谁家的东西”?圆正皱了皱眉。

他又问:“你记得什么?”

这次玉答得可快:“不。”

“什么时候有灵识的?”圆正捋了捋前后,确信这玉之前就是块普通美玉,跟灵物不沾边。

“今。”

圆正微讶:“为什么是今天?”

玉牌听得出地理直气壮:“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来你有佛缘。”圆正不禁失笑。

圆正同玉有一搭没一搭竟也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就到了寺门口。

圆正站在明尘寺门前问道:“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玉答道:“阿弥陀佛。”

“想留在寺里?”圆正心中一动,问这枚奇玉,“不如先跟着我听几年经?”

玉牌暖了暖,圆正知道这是同意了。

比起友人,圆正觉得玉牌更像自己的小辈。他带着玉牌听经习文,给它解释人间这些那些,耐着性子给它解经、教它说话。

圆正初任首座时同玉牌玩笑,“要是化形了就拜在我座下,藏经阁里的经书任你挑”;圆正当上住持那年大雪,玉牌从他袖中滑落掉进一堆雪里,在雪中变成了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双手一合,朝圆正迸出顺顺溜溜一句“阿弥陀佛”。

于是寺中皆知,圆正住持在山脚捡回一个颇有佛缘的孩子,十分早慧,深得住持喜爱。住持将他教养于座下,取字“明心”。

“明心见性”的“明心”。

·

陵渑道人来时正瞧见慧真满目委屈地离开。

他施施然跨进大雄宝殿,随口问道:“不告诉你的小僧徒么?”

“何必。”圆正顿了顿,将话题轻飘带过,“圣师所见阵法如何?”

陵渑道人无声笑了笑:“不如何。解阵之人可真有本事,若再早上几日,这部分生怨怕是集也集不齐。”

圆正闭目:“所幸迟来了几日,没有耽误圣师要事。”

“倒也无妨,”陵渑道人轻轻放下此事,话锋一转,“不过本座希望,大师还没忘记手上那串佛珠是怎么来的。”

圆正与陵渑道人对视片刻,合掌低头道:“贫僧不敢。”

“去取鲛珠来吧。全部。”

“多谢圣师。”

*此身飘零,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化用自清代顾贞观《金缕曲二首·其二》“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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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六十五 飘零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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