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江黎来接莫云臻的班,他开车去了沈谙家,门一开,卧室传来沈谙跟贺子浚“咯咯咯”的笑声,紧绷了一天的心,终于松了弦。
从柜子里取出拖鞋换上,寻着笑声,他倚在门边,看他俩在铺床单,贺子浚在他的小床上蹦蹦跳跳,很不老实,沈谙刚塞好一个角,便被他一脚踢回了原形,沈谙两手握拳,长呼一口气,重新整理。
等四个角都塞好,小家伙直接躺在床上,左右打滚儿,咯咯笑着,说自己又可以睡大床了。
沈谙摇头,开始装四周的护栏,莫云臻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伸开双臂环住沈谙的腰,脸贴在他背上。
背后突然被一股温暖袭击,沈谙手里的黄色木板掉了下去,他想转身看看身后的人,莫云臻瓮声瓮气让他先别动。
沈谙当真就不动了,立在那儿充当人形抱枕。
估摸着抱了十来分钟,身后的人终于放开了他,他转身,看他脸上的伤。
左边脸肿得像包子,眼皮也是肿的,眼白血红,他顿时来了气,早上走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
“我走之后他是不是又打你了?”
“没有。”
沈谙不信,把莫云臻拉进洗漱间,摘掉他的眼镜,让他正对着镜子,莫云臻抬了抬眼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整个阴阳脸,难怪那会儿上来,保安大叔一直盯着他看,还问他有没有事儿。
十来年没挨过揍,看来脸还不是很适应。
他转头,迎上沈谙那又气又心疼的双眸,揉了揉他的小卷毛说,你走之后,他真没动手,我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沈谙沉了一口气,出了洗漱间,在厨房捣鼓着。
莫云臻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背影,很快,那人就垮着一张脸,把裹了毛巾的冰袋敷在他左脸上。
冰凉透过皮肤,直达心脏,莫云臻睫毛乱颤,那只毫发无伤的右眼,也涨得难受。
“他以前是不是也经常打你?”沈谙盘腿坐在地毯上,手扶着毛巾。
“上初中以前打得狠,我妈性子软,拦不住,那时我还小,是真的怕他,我妈走了以后,他又当爹又当妈,脾气就更差了,云东但凡拉了裤子,他第一个揍的准是我,他打我,我就跑到外婆那里,后来江黎来了,他一碰我,江黎就跟他吵架,分房睡,气急了直接抱云汐回娘家,后来,他就不动手了。”
莫云臻说着,眼角滚下一行热泪。
这是沈谙第二次见莫云臻哭,摸不着他此刻的心情,是开心,还是难过,又或者,想念他母亲。
他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对着另一半的父母大声地喊爸妈,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对待,可惜,莫云臻给不了他这个机会。
猜不透就直接问,沈谙抬手,扶去莫云臻眼角的泪,问他哭什么。
莫云臻鼻根酸疼,说想母亲了。
沈谙猜对了三分之一,人在受伤或者遭遇刺激之后,都会本能地喊妈,他也不例外,只是常在梦里喊。
“你还会经常梦到她吗?”
“她刚走的那段时间,天天来我梦里,后来变成一周一次,再后来,一年也就两三次,这两年很少了,我猜她应该不记得我了。”
莫云臻安慰起沈谙来,暖心话一套一套,轮到自己,就特悲观,现实。
沈谙也不擅长安慰人,说出的话,往往能把人噎死而不自知。洛洺刚来公司就被谈了三年的女朋友给甩了,整天以泪洗面,以酒灌肠,沈谙看他一副要死的样子,就安慰他说,世上女人多的是,何必一颗树上吊死,再不济还有男的,可选择范围大多了。
洛洺不想被老板毁了自己二十年的直男基业,擦干眼泪,收起酒杯,说自己一定好好工作,拒绝恋爱,沈谙满意地笑了,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开个情感开导班了。
他现在想安慰莫云臻,没有哪个母亲会忘记自己的孩子,可他自己就是一活生生的反面教材,漏洞太多。
想了想,把嘴凑了上去,吻他干裂的唇,知道他嘴角有伤,他吻得很轻,觉得嘴皮变湿润了,他才敢伸舌头,往更深的地方探索。
莫云臻舌头被温柔地裹着,刮蹭,上颚被一下一下顶着,他舒服地“嗯”了一声,沈谙垂眸,吻得更用力些。
他们吻了好久,舌尖麻木,嘴角挂着晶莹透亮的液体,脸颊的冰袋变软,沈谙才收了嘴,他的手一直覆在冰袋上,此时冰凉刺骨,他抬手,掌心覆在莫云臻的右眼,贴在他耳边说,以后,我保护你。
热气在耳边散开,眼皮冰凉,莫云臻胸口一股热流,他抬手去捏沈谙的脸颊,颤着嗓音说,好。
浓情蜜意之时,贺子浚突然光着脚跑到他俩跟前儿。
“爸爸,肚子饿了。”
奶声奶气的呼喊,让两个大人瞬间挺直了背。
沈谙手里攥着毛巾,扭头问他想吃什么?
小家伙低头思考了一秒,抬头,说想吃炸酱面。
“等着,我给你点外卖。”
沈谙起身去拿手机,莫云臻说他会做,自己做的香。
沈谙摇头,说他有伤,不适合运动。
莫云臻站起来往厨房走,嘴角带笑,说做饭又不用脸。
沈谙回头瞪了一眼小家伙,说以后过了八点不准点餐,小家伙不以为意,屁颠屁颠跑过去抱住莫云臻的大腿,扬起小脑袋,问他脸疼不疼。
奶声奶气的问候,莫云臻心都要化了,摇头说不疼了。
“那个爷爷好凶啊,他为什么要打爸爸呀?”
莫云臻刚想解释,被沈谙抢了话,揉了揉贺子浚的小脑瓜子,语气坚硬:“以后不准叫他爷爷,他不配。”
沈谙肚子里的火还没散干净,毛巾被他攥得直往地板上滴水。
莫云臻看了他一眼,蹲下身子跟小家伙说:“我们以后跟他见面的机会不多,但爷爷还是要叫的,他是长辈,知道吗?”
长幼尊卑,不管他跟莫庭筠闹得多凶,都不应该牵扯到下一代,人常说,三岁看老,让他对莫庭筠多一份怨恨,没有必要,也不应该。
小家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沈谙不说话,攥着毛巾去了厨房。
“你在沙发上玩,爸爸给你做炸酱面,好不好?”
“好。”小家伙嗓音洪亮,沈谙背后一紧,他们爷俩一唱一和的,搞得他里外不是人。
莫庭筠那一言不合就吹胡子瞪眼,大打出手的长辈,不配拥有贺子浚这么可爱懂事的孙子,他才不管什么长幼尊卑,整天就知道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哪有一点儿当长辈的样,今天要不是莫云臻拦着,早一巴掌呼过去了。
安抚好小的,莫云臻去冷冻室找肉,翻了半天,找到一盒五花肉,接了热水化开,开始剥蒜,沈谙听到声音,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蒜,他没说话,捣鼓着姜丝还有葱末。
他刀工老练,姜丝切得粗细一致,像是常年做饭,其实不尽然,上了大学,他就从别墅搬出来自己住,离北外也就十分钟的步行路程,不喜欢吃外面明矾加多了的油条,他就琢磨自己做,遇到不懂的就请教外婆,时间久了,各种家常菜都得心应手,尤其是外婆的独家炸酱面,他也能做的**不离十。
大一大二还能折腾一下,到了大三学业繁重,他没有心力再折腾这些,都是吃食堂,后来去了斯坦福,除了上课,他基本上都泡在图书馆,饿了就啃面包,也没精力做饭。
重新拿起厨刀是在阿米亚,大使馆请的都是国内的大厨,有时候不忙,他就泡在厨房取经,说以后做饭给家人吃,大厨也倾囊相授,教他如何握刀,如何切菜,教他片生鱼,薄如蝉翼,看着就美味。
久而久之,便练得一手好刀工,偶尔也去打打下手,同事开玩笑说,他是被外交事业耽误的好厨子。
只是没想到,如今要给一个男人做饭,还是一大龄幼稚儿童。
沈谙把剥好的蒜放在案板上,莫云臻拍烂剁碎,跟葱姜放在一起。
五花肉解冻的差不多,他撕掉包装,把肉放在案板上,切片剁碎,外婆说了,肉一定要用刀剁,不要搁什么料理机里,口感不一样。
他很听外婆的话,剁完手腕酸痛。
油热放葱姜蒜爆香,接着下五花肉,翻炒几下,注入灵魂甜面酱,紧接着料酒去腥,老抽上色,生抽提味,蚝油提鲜,又添了小半勺的糖,一勺的盐,翻炒均匀后添了小半碗的水,盖上盖子焖一会儿。
厨房里香气弥漫,沈谙倚着冰箱,小狗似的耸着鼻子,看眼前这个男人认真给自己,不,给小崽子做饭。
他以前不喜欢孩子,总觉得那玩意儿太麻烦,小嘴一张就要人伺候,还得操一辈子的心,但现在有莫云臻,似乎一切没那么难了,也没想象中那么夸张。
贺子浚三岁,过了嗷嗷待哺最熬人的日子,廖姨今天给他发了一堆要买的营养品,其中还包括奶粉,他质疑为什么三岁还不断奶,廖姨怼他,医生说了,家里有条件的话,还是可以继续喝奶粉,很显然,他有这个条件。
沈谙无话可说,点开购物软件,一一添加,花样太多,直接选了那个最贵的。
五花肉跟酱汁在锅里焖煮,莫云臻打开柜子取他上次买的粗面,足以跟正宗的老北京炸酱面媲美。
沈谙突然“嗷嗷”一嗓子,说他来煮面,莫云臻不让他动手。
“煮面热气太大,会伤脸。”
“没事儿,我离远一些。”
沈谙拗不过,站到一旁监工,水开,莫云臻下面,问家里有没有黄瓜,胡萝卜。
沈谙摇头说不喜欢吃胡萝卜,最后一根黄瓜昨天拌沙拉了。
莫云臻应了个好,给翻滚的汤里添了半碗凉水。
面煮好了,酱也差不多了,沈谙拿了个家里最小的碗,拳头那么大,够小家伙吃了。
碗里倒入大半碗的面,浇上热乎乎香喷喷的炸酱,沈谙凑近闻了一下,肚子咕咕叫。
“去洗手,出来吃饭。”沈谙把碗放在餐桌上,指了指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小崽子。
贺子浚应声而起,颠着小短腿跑去洗漱间。
沈谙起身想去端面,莫云臻一手一个大碗,把盛好的面放在餐桌上,坐下后,沈谙看到他左眼挂着一滴泪,估计是被热气腾到了,心里又把莫庭筠骂了一万遍。
小家伙洗完手坐在椅子上,半天够不到碗。
莫云臻拿起筷子,想去喂他,被沈谙拦住了。
“你拿着碗去茶几上吃,一样的。”
小家伙刚张大嘴巴,面还没入口,就被沈谙这一嗓子给震闭了嘴。
乖乖拿起碗和筷子,去了沙发那边。
“那么凶干嘛?”
沈谙吸溜一口面,炸酱咸香适宜,面条筋道,比外面的好吃,他冲莫云臻竖起大拇指,开始彩虹屁:“莫叔叔的炸酱面真好吃,比廖姨做的还好吃。”
“有话好好说,别总是凶,听到没?”
沈谙吸溜着面条,嘴里嘟囔着没凶,声音大了点儿而已。
“他手都抖了,很明显是吓到了。”碗里冒着热气,莫云臻没心思吃,执着于训夫。
沈谙暂时闭嘴,呼噜呼噜吃着碗里的面,吃干抹净后才说,小孩子不能养得太娇气,会害了他。
沈谙没有半点儿养孩子的经验,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廖姨对孩子很宠,但也绝不过分溺爱,他们都要被人收养,养得太娇气,动不动就发脾气,最后受罪的还是他们。
莫云臻知道他生长环境特殊,低头,吃面。
沈谙洗了自己的碗,拿了手机,出门。
莫云臻看他一声不吭,以为生气了,贺子浚吃完了面,端着空空的碗,问莫云臻可不可以再吃一碗。
小家伙饭量真大,莫云臻笑着,去厨房又给他盛了小半碗,小家伙接过碗甜甜地说,谢谢爸爸。
莫云臻笑着摸他的头,不客气。
“沈谙爸爸是不是生气了?”小家伙吸溜了一口面,边嚼边问。
“没事儿,你吃你吃的。”
小家伙“哦”了一声,又跑回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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