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畔的触感轻得好似蜻蜓点水，却惹得沉璧一个激灵。
这碰触来得猝不及防。迅捷中带了点温柔，温柔里带着呵护，呵护里又含着欢喜，高于她的体温使得这一吻的存在感格外持久突兀。
但被亲吻的人显然没心思感受这内里温存。
沉璧摸着唇角，赶忙四下环视了一遭。
周围的下人们早已知情识趣地低下头去，至于外来的宾客们，都还趴在那堆废墟底下。
骆煦炀难得见她这般胆小，颇觉新奇。
瞧这爱惜羽毛的警觉模样，体面大过天，果真天生是吃清流这碗饭的。
他有心逗弄，弯下腰去，唇瓣又碰了碰她柔软的嘴角。
看着那细密的眼睫颤动着向上抬起，骆煦炀莫名紧张起来。
等待着对方的反应，心脏不规律地狂跳起来，仿佛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他”的视线终于触及了他的，双唇微微张开，却是被外来的一道声音突兀地打断。
“主上，废墟下方发现一金铙，倒扣在地上，宾客应是在此物之下。”
沉璧立刻转了视线，神色恢复如常：“此物应是缥缈宗黄眉长老的法器。”
黄眉长老是《西游记》的狂热书粉。
因生了两道蓬卷浓乱的黄眉，便借《西游记》中“黄眉大王”的称号，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黄眉”，还特地求百宝宗为他打造了一副金铙。凭借不俗的实力和这特别的名号，在近些年名声大噪。
骆煦炀见她这般冷静，气得暗自咬牙。
见沉璧往金铙的方向走去，他伸手捉住了她的腕子。
沉璧脚步一顿，试着往外挣了一下。腕子没得自由，身后那昂藏男子却没分量似的，被带着往前迈了一大步。
她讶异回头，将他脸上极难察觉的委屈、不甘和贪恋尽收眼底。
一瞬间，她对他的情绪便心如明镜。却是半分没有表示，头也不回地带着轻飘飘的他往金铙的方向走。
不爱，便不存在顾惜。
这是天性带来的残忍。
*
日光下，在巨石断柱被挪开后，一片金铙逐渐显现全貌，熠熠闪光。
骆煦炀纳气入胸腔，声如洪钟：
“诸位高朋，废墟现已被清理，可安心出来。”
声落，那小山一样的金铙蓦地自平地飞起，带来一阵拔地而起的狂风，搅得四周的下人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金铙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几息间便缩至巴掌大小，又飞转回来，入了黄眉长老的广袖之中。
“有劳骆公子相救。”以黄眉长老为首，宾客们施施然行礼。
人群最后，有道身影蹑手蹑脚地往外挪动，却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关切的男音：“鱼跃长老可是有事？”
女子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抬头却看见身姿挺拔的天武正挡在她的前侧。
只好讪讪的笑了一下：“约莫是今早吃坏了东西，有几分腹泻。”
“膳堂的食材都是当日采摘和宰杀。此处亦有郎中，鱼跃长老若觉不适，可随我及时就医。”
鱼跃长老快被众人视线穿成筛子，面皮像红透的柿子，又是摆手又是哈腰，“呵呵，不了，不了。”
看她这样子，哪像个清高的长老。天武目光微微一动，没再说话。
一位先前在正堂服侍的下人，自人群中走出，来到骆煦炀身侧禀明情况。
“主上，此事是鱼跃长老试验‘增振仪’造成。这仪器仿造空灵根制成，如此如此……”
原本闲在一旁瞧热闹的沉璧，冷不防听见“空灵根”三个字。后背陡然窜起一阵寒意，蓦地看向了人群中的鱼跃长老。
仿造空灵根？如何仿造，是查阅文籍，还是百宝宗里有空灵根之体专供研究？
骆煦炀那双深幽的长目却微微一亮。
增振仪？听着便是个会生财的好东西啊……
空灵根向来被传得神乎其神，只是许多宗门大族碍于还要脸面，不敢放开手脚地搜寻。
若能移除道德的限制，即便仪器效果不及预期，能沾染些空灵根的名头，也绝不愁大手笔的买家。
鱼跃长老白净的一张脸皱得像团包子，随着天武走了过来。行到沉璧附近，步子就不肯往前迈了。
凭她这两日的观察，那姓骆的富商定是个黑心的，还是这个小兄弟好相与一些，那富商又颇听他的话。
果然，便见紫衣男子两手往袖里一揣，眼中精光闪烁。
“鱼跃长老，今日之事不知想如何解决？”
女子的嗓音清清楚楚：“今日‘增振仪’出状况，是诸多玄力混杂所致，与在场诸位都脱不开干系……”
话没说完，便有耐不住性子的修士大声嚷嚷。
“鱼跃长老，这话可不对了。我等见你诚心相邀，这才助你试验，怎的反而要担责呢？”
鱼跃接着道：“但既然此事是我牵头的，理当由我负起全责。”
那修士瞬间收声，紧紧地闭了嘴。
骆煦炀神色悠闲：“你可晓得，这一座正堂花费了我多少银钱？”
鱼跃长老盯着他的神色：“凭我一己之力，这债务怕是难以还清。”
紫衣男子“呵呵”一笑，“鱼跃长老机智巧思，在下佩服。”
他教人取了块石板，指端发力，在其上刻下文字。
“此物我将会寄送至百宝宗。要么，将‘增振仪’日后的经营权交予我，五五分成，骆某定倾尽全力打出此物名号。
要么，便请鱼跃长老入我骆氏商行门下，从今往后，便在骆氏商行专研深造。”
鱼跃脸上血色褪去：“承蒙骆公子厚爱，然我自幼在百宝宗长大，需偿还宗门的养育之恩。怕是难以离开百宝宗。”
“只需鱼跃长老同意，骆某愿承担贵宗的索赔。”骆煦炀脸上笑意加深，“骆某惜才，只要鱼跃长老愿入我骆氏商行，今日损失，自然不会再计较。”
有修士深怕责任落到自己头上，急着催促道：
“鱼跃长老，你便先应着。百宝宗泼天富贵，岂会差这几个银钱？说不定便替你将这账结清了呢！”
众人纷纷附和。鱼跃只觉一阵晕眩，单薄的衣裙在风中仿若一只飘摇的飞蛾。
“小心。”随着一道柔和的嗓音，鱼跃的身体被旁侧的少年扶稳。
她感激地笑了一下。
“骆公子如此看得起在下，鱼跃感激不尽。但鱼跃心中有些执念，还请容鱼跃再思量几日，可好？”
“哦？”骆煦炀的嗓音里添了几分危险意味，“既如此，骆某愿提供清净之地，并添置人手服侍，供鱼跃长老好生思量。”
这人竟堂而皇之地以软禁威胁她？
鱼跃长老生怒：“你……我只是要思索几日，多了解些事项！”
骆煦炀两手揣在袖中，油盐不进：“鱼跃长老有甚么事需了解，骆某可遣人去查。”
他先前可是瞧见她想要偷溜出去的模样，这人在他这里没甚么信誉可言。
鱼跃来了脾气，“要我签，可以。但我不与你签！”
她伸手抓过身侧看热闹的少年，“我要与他签。往后，请骆大公子莫要来烦我！”
沉璧微瞪眼睛，指向自己：“我？”
虽说她对外是骆煦炀手下的人，可这事怎的就绕到她的身上来了？
听闻这些搞专研的修士思路清奇，今日一见果然没错。
骆煦炀再三商讨，鱼跃却仍是守着这条底线不肯让步，仿佛这就是她最后的一点尊严似的。
无奈之下，这契约虽然签订，却变成了鱼跃与骆氏商行定下协议，沉璧是骆氏商行代理人的奇妙局面。
若哪日沉璧反水，不承认自己是骆煦炀手下的人，这协议便也就作废了。
骆煦炀虽然憋闷，但要怪，也只能怪他太功利，拿生意场上的行事风格，去对付面子比天大，脸皮比纸薄的鱼跃长老，惹了人家的厌嫌。
用鱼跃长老的原话说，那便是：“我做专研必要在舒爽的情境里，方能一心一意的思索，否则不如教我死了算了！”
骆煦炀便是那个碍了她眼的人，若是她的人生都拿捏在此人手里，鱼跃想想便浑身都起寒栗子，哪里安得下心去做研究。
倒不如选个合她心意的人签订协议，虽与那姓骆的是同一阵营，但显见的比骆煦炀更晓得甚么是尊重。
小骆：宗门的人就是矫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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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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