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有所指引，终点就是虎照山，但这次情况特殊，他们三个人里有两个对这地方熟悉，所以暂时不用九幽引领路。
虎照山很大，从山脚走要耗费不少功夫，几人选择直接翻山，想着可以略过安乐村直接抵达事发地，就这么草草决定了。
刚开始的树林稀少，空气还算充足，脚下的湿腐树叶贴着鞋底还有地面，覆盖了肉眼可见的整座山林。
可渐渐的，迷雾在不知不觉中突起，浅白色的细小颗粒一股脑的全部涌了上来，深棕色的粗大树干只显示出中间那段，高处到哪尚且不知。
纪安总觉得这雾里的味道有些怪异，连呼吸都变得浅短着小心翼翼起来。
“先别往前走”夙隗墨停了停，说：“江燎，把绳索拿出来”
“嗯，知道”
纪安夹在两人中间，乖乖的等待着那绳索从头套到腰间，勒的紧紧的才敢安心向前。
三个人肩贴着肩，往更高处的地方走，时不时的还能见到几个农户在这里设置的歇脚点，但好像都是长久不用而废弃的，从外看都以破旧不堪。
山顶上的水汽更加充足，呼吸间都能感到淡淡湿润，纪安伸手向外拉开自己衣服，将嘴鼻埋进去汲取温暖。
九幽沉寂到现在终于有所动静，只不过这动静一来便压不住，他在纪安衣服里抵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顶了起来，飞到半空左右转了转。
它翻到自己的罗盘身，指针紊乱的确定不出具体方向，在夙隗墨周身的角度来回晃动。
江燎皱着眉警惕抬眼，暂时没发现什么，周围安静异常，只一点动静就能引人注意。
心跳声如雷贯耳，纪安小心着脚下的步子，每一脚都踏的格外缓慢沉重，不过这树叶下是平的还是有坑他也不知道，只是在意外踩进坑里时，那原本的脚步声却多了一道传来──
纪安弓着身子没动，想要去看夙隗墨的瞬间，就被他握住了手腕。
夙隗墨微不可察的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每一步踩下的声音都在重合，纪安身上的冷意早就被汗所逼退，他没有武力值，做不到另外两人那样走路无声，所以，他得想个办法，让刚刚那次意外重新显现。
纪安仔细盯着山坡面，虽然分辨不出哪里有坑或是怎么样，但好在石头好找，只要算准了一只脚落在石头上，就有可能确定‘第四个人’的大致方位。
他攥紧身上绑着的绳索，借力抬脚，尽可能的稳着，将重心放在另外一只上，让悬空的那只微微去碰地上凸起的石头。
果然，一道不属于他的脚步声应声落地，还没等纪安示意夙隗墨，身旁的江燎就已经迅速出手。
冰冷的铁色暗器划破湿润雾气，直直的向着浓重白雾后的某一方向刺去，直到不再听到呼啸声，江燎确定它已经扎在了什么东西身上，但却一点声音都没出。
凭着感觉，他们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眼见一道黑色虚影站在那里马上就要展现真容时，一声虎啸震山响彻。
纪安骤然回想起了某段记忆画面里那双绿幽幽的眼，和刚才的虎啸声串联起来，竟然毫无违和感。
他四周看了看，奈何雾气越来越浓郁，直至变成了银灰色其中的味道也越来越刺鼻浓烈，混着水汽被吸了进来。
有脚步声，但不似人的脚步，那声音像是用某种东西拍打在落叶上而发出的细碎声响，而且毫不避讳的朝着他们贴近。
虎照山原本就是因为野虎盛名，现下却成了他们目前为止最为棘手的困境。
早已回到胸前的九幽引微微动了动，但却连头也不敢探出来，只是贴着纪安，朝着左边挪了一小点。
纪安纹丝不动，只将眼睛往边上斜了斜，意料之外的对上某双和记忆里画面重合的绿色冥光眼神时，他心脏缓重的停了一瞬，差点叫出声来。
好在一直抓着纪安手臂的夙隗墨即刻察觉，只不过现在锁链套连着三个人，动起手来有太多的不方便。
对付野虎……一个人也不见得能容易牵制，夙隗墨眼眸幽深的直盯着刚才野虎出没过的地方，争分夺秒想着对策。
“不行”纪安忽的出声“我鼻子疼”
这雾里肯定有什么脏东西，纪安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涨，已经开始发疼，吸进肺里的雾气开始作祟，氧气供给不上，这山又颇为费力气……
夙隗墨和江燎转头对视一眼，随即决定尽快找路，先出了这虎照山。
还没晕的时候纪安就在纳闷，凭什么另外两个同样在山上待了那么长时间的一点事都没有，而他最终就必须是那个拖后腿的，小说剧情的设定吗？他一个有九幽引认主的人，体质能这么差？
自我怀疑直到意识模糊不清，他昏昏沉沉的，刚开始还能感觉到自己被带着勉强前行，到后来就没了知觉，强制关机。
在山里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体感上温度从冷变热，又从热变冷，鞋子连着一半裤脚都被沾湿，混着脏溺的泥土接连的在雨林中前进，直到浓雾减淡，小路渐显。
看着渐渐能分辨出来的日头的方向，江燎在心中默默算着他们大概在这山林子里耗费了多长时间，眼前百米就是平地，安乐村到了。
褚轶事先有打过招呼，几人刚进村子就被村长吆喝进了家里，专门给他们留出来了住处，准备好了吃食。
可能是看着三人两个疲惫一个已经睡死过去，村长将所有人都遣散了回去，暂时不做打扰。
两个还睁着眼但看似好像不是很清醒的人此刻正在呆愣着回想刚刚在山上的记忆。
第一道关卡，也就是不易察觉到他脚步的‘跟踪者’，第二道关卡，是只看眼睛就知道体型硕大的山间野虎。
若是寻常人，不会轻易的察觉到“跟踪者”的存在，所以除去那浓雾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且浓雾常见，就更加不会引人猜测，至于那只老虎──破不了第一道关卡，它又怎么会出来。
房间不算小，不过是一整间连通着，放了整整齐齐的三张床，都被推到了能汲取到阳光的那一面。
昏黄日落洒下道道金光，光线刺过未关紧的门窗，透着缝懒悠悠的钻进被子里，不再出来。
村子里的医生迟迟来到，背着陈年老酒的木头盒子，进门还没说话，就朝着能看见的躺在床上的纪安走去。
甚至不用更进一步诊他的病情，只看了那一眼，他就知道是因为什么。
“自从山里的雾气变得浓了起来，村子里只要上了山的，下来之后都会这样长长的睡一觉，气息还特别的微弱”
“但这倒不是什么致命的毛病，就是那雾里有些毒气，随着呼吸进到了人身体里，排出去就好了”
那医生已经见怪不怪，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他知道这几个人来到这里是为了帮助他们，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也有意多说一些让他们早做提防。
“若再上山，记得戴好面罩，戴之前撒上一些粉末，稍后我拿给你们”
夙隗墨谢过医生，安静的等他施完针，又沉默着将人送了出去。
眼见日落，天色暗了下来，村子因为长期遭受虎照山上苦难的缘故，很多人选择了不再上山冒险，人们都待在家里等待着事故平息，趁此机会多陪一家老小，交谈声直到深夜才结束。
山的那边，同样是夜深露重，寂静无声的锻月阁里没有一盏灯亮，只有汗液狂冒，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冷光。
沈烬疼的咬着牙，侧身蜷缩成一团，尽管眼皮再沉重也睡不着。
他找廖萧玉的谈话结果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直至最后，才有他没有算到的惊喜。
月尘毒本无解，廖萧玉之前的一切做法均为压制。
这一点沈烬早就知道。
毒下在他的身体里，他最清楚状况，虽然不知道廖萧玉在江燎他们面前为什么会选择隐瞒，但他从心底觉得，她的做法是最好。
至于那点惊喜……
他并不是第一个中月尘毒的人，在他之前还有先例，也就是廖萧玉的父亲，曾经的药师。
虽然因此廖萧玉在这种毒上钻心研究了很多年，但沈烬总在无时无刻提醒自己，不要抱太大的期望，曾经的药师中毒都无法自救……他一定试过不少的办法。
他最终还是选择配合廖萧玉，于是才有了今晚这第一次钻心刻骨的疼痛。
像万蚁侵蚀，像生骨断裂。
他总要拖着这条命多活一段时间，活到能将他自己心里所坚守的某种执念消解，活到能再见到他母亲一面。
任何疼的时候，就想想母亲吧
沈烬攥着被角的双手骤然一缩，随后忽的放松了下来。
尽管身体还是有些细微的抖动，但是他的眉头不再皱得厉害，眼底也不再是痛苦的挣扎，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向往，期待。
那样的柔和是他自己都没有想过的，且是只有他的母亲给过他的。
那样思想抽离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长，廖萧玉站在门外一直到沈烬的呼吸平缓，这才松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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