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一直关注对方的元岫立即问道。
“她……”王山客嗫嚅道,“我见过类似的症状。”
这个万归宗的大徒弟收回了手,目光悠远,不待元岫追问,便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曾经接待过一名病人,他被送来时灵台破碎,境界大跌,与其他人不同,他自废修为……可惜,我到了最后也没救下他,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随着王山客的话,元岫的手指渐渐绷紧。
“有什么办法吗?”
王山客眼神怜悯:“如果有人愿意深入对方的神识,找出关键点,就有机会……”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
神识是修真者最为薄弱的地方,需要两者对彼此有着极大的信任。被入侵者若感到危险,可以随时抹杀侵入者的神识,而侵入者也可以从中窥探到被侵入者不为人知的记忆。
修真界多少道侣都做不到对彼此开放神识,何况眼前这对一看就不是夫妻的两人?
元岫自然知道这些,他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后说道:“先试试可否找到与灵珠相关的线索吧。”
王山客颔首,对其转移话题也不感觉诧异,毕竟两人初时,不信任也很正常。
“还望客人在这稍等一二时辰,宗内机关众多,勿走动。”藏书阁是万归宗的禁地,只对内门弟子以上的人开放。
等到王山客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一丈雪从元岫的肩膀上飞下来,站在桌面上。
“哎哟喂,可算是憋死我了。”它先是抖了一抖全身的羽毛,接着用绿豆大小的眼珠瞅着自己的主人,“仙君,你可别犯傻直接闯入女主人的神识,她看起来没那么好说话。”
元岫沉默了一会儿,反问:“我看上去真的这么蠢吗?”
一丈雪严肃道:“不好说,戏本不都写了嘛,那世宦书香大家小姐一遇到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1]。”
饶是玉岫仙君这般涵养,也被这只鸟的话噎住了。
“我会进神识一趟,但不是现在。”元岫还是简要讲了下自己的想法。
“这不还是做好准备送命,和不做准备送命的区别?!”一丈雪恨铁不成钢,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无知少年。
元岫……元岫选择不继续与一只鸟辩论。
“仙君,仙君你怎么不说话啦,仙君……”可惜一丈雪就没读懂过人的眼神,不断围着自家主人打转。
元岫阖眼,运转功法,体内的灵气顺着经脉环游。
待到运行一整周之后,他感觉四周安静地有些不对劲。
“一丈雪?”
他睁开双眼,呼唤平日里聒噪的鸟。
“……”
窗户大开,一轮圆月高挂,树木婆娑,倒影狰狞,好似阴暗处窥视的鬼怪。
元漪静静平躺在床榻上,书台上烛火摇曳,只是少了一只鸟。
元岫眼中闪过一丝愠色。
他展开神识,一瞬间,方圆百里的万物笼罩其中,连杂草中的一只青绿色蚜虫都‘看’得一清二楚——然而依旧没有一丈雪的身影。
咚咚咚——
门口传来敲门声。
“你好,客人睡了吗?”
“是谁?”
“老朽乃万归宗长老,听闻客人来访,前来赴约。”
元岫面色平静,打开木门。
外面站着一名身着青袍老者,面色红润。
“原来是大长老,好久不见。”
“哈哈哈哈,的确许久没见贤弟了。”老者爽朗一笑,“今晚月色正好,何不出门叙旧?”
元岫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端详对方。
大概因为是修仙之人,大长老鹤发童颜,皮肤如婴儿般光洁,看上去格外讨喜。
面对元岫的打量,他也不回避,眉眼含笑与其对视,眼神清明。
元岫移开视线,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说,好说。”他做了先请的手势。
元岫先是转身,细细给元漪掖了掖被子。
低头时,冰凉的液体滴落在脖子上,他伸手却摸了一个空,好似刚才的只是错觉。
“大长老从哪来?”
“唉,都怪门下弟子不省心,刚给他们上完丹药课。”
烛火将元岫身后的事物倒影在墙壁上。
影子不成人形,宛如野兽,朝着看似弱小的男修张开了血盆大口,涎水一点一点滴落。
元岫注视着不成人形的影子,轻声问道:“其他长老可好?”
“都好,都好。”
那张邪祟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元岫记忆中万归宗大长老的声音。
原本的大长老是怎样的呢?
在元岫记忆中,他是一个极有精神的老者。
虽然嘴上说着妒忌他的天赋,但每当他有要事托付,这个权高位重的万归宗大长老便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推开其他任务,优先炼制他的法器——虽然,自从他学会炼器之后,便很少再来万归宗了。
“长老最近的修为可有突破?”以往每当他提起这件事,对方那脾气总得炸一炸,宣称元岫是个小怪物。
身后的影子越来越庞大,几经要将剑修的身躯整个吞噬。
“有……#$%所有人的修为都#¥……突破……”
声音变得含糊不清,发出意味不明的呓语。
“出来呀……”‘大长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咽了咽口水。
一股腥臭的味道渐渐发散开来,像死了三个月的老鼠,阴暗潮湿。
“@#……”
元岫转过身。
门口,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朝他微笑,慈祥友善——刚才的影子宛如镜花水月,不过是错觉。
“听闻你已登大乘期,也不知道过来探访探访老朽我,术业有专攻,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还不如拜托我亲自出马为你打造一把天阶宝剑。”
“是元某人思虑不周了。”
“也罢,出来陪我逛逛,说不定趁我今天心情不错,还能再帮你打一副法器。”‘大长老’摆摆手,状似不经意邀请道。
闻言,元岫往门口缓缓走去。
十尺、九尺、八尺……
随着他的靠近,‘大长老’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嘴角几近要裂至耳垂。
“我改变主意了。”元岫在离门口三尺处停住了,突然说道。
“怎么了?有什么要事吗?”‘大长老’顿时急了,接连发问。
“师尊如今生死未卜,实在没心情欣赏外边的美景……”元岫解释,一脸诚恳,“不如进来闲聊?”
在他左侧的窗户外,一轮巨大的圆月占据了半边天,光亮中参杂着几丝血色,越来越大,仿佛下一瞬便会重重砸落地上,将生灵万物碾成粉碎。
“原来如此,你先出来,出来……”‘大长老’一边点头,一边语无伦次道。
元岫没有回答,而是停在了原地,盯着门口焦虑的老者,好似在看一场猴戏。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了元岫的嘲讽,霎时恼怒起来。
“快出来!”
祂连装都不装了,声音如同刀割玻璃一般刺耳。
元岫抽出手中的剑。
一股来自大乘期的恐怖威压从他身上传来,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分明,他朝虚空划开,剑锋随之而出。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原本的老者从脑袋中间被劈开两半。
“你——#¥%”
被劈开的身体没有倒下,原本该是各类器官的体内呈现出浑浊的红色,分化出无数的菌丝,裂成两半的身体刹那间融合回一起。
见状,元岫神情淡然。
随着他的结印,以其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大地开始震动,脚下的土地一点一点裂开。
古树层层盘虬的枝干接连不断撕裂,栖息在林中的怪鸟发出‘哇哇’的叫声,似乎是察觉危险,忙不迭地往外逃去——大乘期的修真者在一念之间甚至可以移山倒海。
“我找到了!”
一道略带兴奋的男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一幕。
诡异的画面逐渐变得和谐起来。
‘大长老’见状,立即消失在原地。
此刻天边大白,艳阳高照,树林苍翠——只剩一些断裂的枝干彰显着刚才的对持不是幻觉。
王山客快步朝元岫所在的院子走来,边走边说道:“我找到了灵珠的来源!”
元岫也一脸温和,语气略带欣喜:“快快请讲。”
“它是一道天阶神器,名叫噬灵珠。”万归宗的大弟子气喘吁吁道,“顾名思义,可吞噬世间灵气。”
“每当激活时,方圆十万公里的灵气都将荡然无存!”
元岫若有所思。
这便是为何在玄云寺五长老的密境中,里面的百姓竟无一人修炼,城里唯一有灵气的仅仅文蓝大师一人矣。
“既然如此,发明者有何用意?”他问道。
噬灵珠只能吞噬灵气,却不能释放灵气,除了阻碍周边人的修炼,似乎对使用者本身也毫无意义,甚至损人不利己。
王山客摇摇头,神色黯然:“我也不知。”
“你刚才有听见奇怪的声音吗?”元岫突然问道。
“声音?你是说外面那些鸟吗?”万归宗的大弟子一脸苦恼,“那些鸟就喜欢栖息在百年古树上,一天到晚叫个没完没了,吓着了不少人。”
说罢,他面带歉意:“刚才吓到你了吧?实在抱歉。”
“无妨。”
元岫摇摇头,再细细询问了一遍,关于进入他人神识的方法,以及噬灵珠的具体信息,便表示要离开了。
一路上还是那条长长的山路。
离别之际,元岫问道:“再过几个月便是各大宗门的交流大赛,不知届时在试炼场可否看见王兄?”
王山客笑容苦涩:“道友也知道,我们万归宗最不擅长打架,就不去丢人现眼了——对了,倘若道友知道玉岫仙君的联络方式,还望告知。”
“玉岫仙君行程不定,不知王兄找他作甚?”
“听闻他高风亮节,在下有要事相求。”
“……”元岫神情有些不自然,“我会将王兄的需求转告的。”
“那我在此先道谢了。”王山客感激道。
他含笑一路目送元岫离去,等到对方的背影彻底离去,才转身。
“玉岫仙君似乎发现了我们的异样,是否要诛杀?”一个小巧的身影出现在王山客身侧。
若元岫还在,定能认出,说这话的是在最初接引自己的老婆婆。
然而,外表看起来七八十岁的她,此刻却在叫看起来不过二三十的王山客为大师兄。
“不必,玉岫仙君是堂堂正正的君子,知道也无妨。”王山客有些无奈,“而且小茹,你未免对我的实力太有信心了吧?”
单论境界,他不过元婴后期,更别提本身还不擅长打架了,这话好似对自家小孩充满了莫名自信的父母。
“大师兄现在实力不如人,以后未必。”那老婆婆却反驳道。
王山客没有反驳,只是含笑摸了摸对方的脑袋。
而被称为小茹的老婆婆此刻乖巧低头,拨开发丝,里面赫然是一圈银色的,用特殊材质绘制的秘法,随着人的呼吸,灵气在复杂的纹路中一闪一闪流淌。
然而,这只绝妙的人偶制作者此刻眉眼却有着化不开的愁绪。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嘿,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上去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惊喜道。
元岫下山时,正好再次碰见在溜达准备回家的王小二。
这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吐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一脸震惊,纳闷道:“你怎么上去的?我记得万归宗不对外开放呀……”
“多谢白日小兄弟指路。”元岫认出,对方正是早晨给自己指路的人。
“举手之劳,不足那个齿挂……”他挠挠后脑勺。
老实说,他指路时也没想过对方还真能上去。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上去的?”王小二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
“……我并非凡人。”元岫怔了一下,解释道。
“你、你是修真者?”王小二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对方的模样,肩膀上的鸟都看了一遍,“嚯——别瞎扯了,就你的模样,还不如我那老爹呢,你怎么可能是修真者?”
这男的长得其貌不扬的,还没他爹俊,那鸟和他爹养的鹦鹉大差不差。
一丈雪怒了。
但元岫对它下过封口令。
于是这只带有上古神兽血脉的白鸟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元岫没有反驳,不管是他还是元漪,本身就有易容,即使是修真者,也很难将其从凡人中分辨出来。
“大概是因为我运气比较好。”
这话王小二不得不信,他不由有些嫉妒。
他的曾曾祖父还是万归宗弟子呢,怎么不见得他有这个好运气?
“上面有什么呀?是不是到处是大大的宫殿,会飞的仙鹤,御剑飞行的仙鹤?”王小二一脸期待。
元岫思索片刻,感觉对方的说法听上去更像剑宗。
于是他认真回复道:“我这次只去了一个小院子,所以也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切,不说就不说。”
这个浚溪道有名的街溜子摇了摇头,左摇右摆背手往城内走去,嘴里还哼着轻松的小调,浑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夜色将至,城里的人流量少了许多,市集入口的锣声响了三遍,摆摊的人陆陆续续收拾离开,而离得远的田间人更是卖完蔬果早早回家。
王小二走到了胡同里,七拐八拐回到了自家。
还没进门,他就看见熟悉的妇女站在门口,双手叉腰。
王小二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出门前让你买的柴火怎么没买?”
他娘虽然都快四十了,然而还是如她二八少女时期一般精神——长相也似乎没什么变化。
“我、我忘了……”
“忘了?!”妇人的声音立即拔高,“你怎么不忘记吃饭呢?一天天光涨饭量不涨记性,你看你都二十多岁的人,别家像你这么大的人早就成家了让他娘抱上孙子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王小二不敢吱声,夹着尾巴往里面走。
好在他娘平时只是口头上骂骂咧咧,没有动手。
“孩子他娘,王小二怎么了?”一名中年美须男子拎着一个鸟笼子,从外走来。
“老王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今天一大早我就告诉他,要记得买柴火,结果呢?到现在柴都没看到影子……”
这个中年男子刚进门,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就令妻子的火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没事没事,我明天去山里捡一些回家。”他打圆场道。
笼子里的鹦鹉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王小二进了院子,刚好与墙壁探出脑袋看热闹的稚童四目相对,邻家小孩捂着嘴,就没停下笑容过。
他朝这个混小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来到自己房间,王小二外裳也没脱,就大字倒在自己床上。
手臂垫在后脑勺下,双目直直看着天花板,耳朵自动过滤门外父母的絮叨。
他想起刚才进入万归宗的幸运儿,越想越愤愤不平——这好事怎么没轮到自己呢?就算没有天赋修炼,但长长见识也是好的呀!
这样想着,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顿时感觉人生乏味。
然而,在王小二看不见的地方。
院子外,他一直以为本本分分的母亲取下了包裹头发花色头巾,露出一圈银色的头皮,刻着复杂的符文。
而作为丈夫的王父对这一幕熟视无睹,胡须遮挡之下,原本肉色的皮肤透露出金属的光泽。
如果凑近倾听,便会发现,他们的声音并非从喉咙中发出,更像是源自心脏的位置。
甚至有时候嘴型对不上声音——不过既然儿子不在场,这点小事倒也不必担心。
与此同时,一丈雪也在与元岫对话。
“哇哇哇——仙君,你都不知道我刚才经历了什么?”它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我就出了一下窗户,外面就突然变天了,什么千奇百怪的邪祟都出来了,长得怪令鸟作呕的,包围了整个院子,咱也不敢吱声,好在你应付得过来……”
元岫闻言只是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权当安抚。
一丈雪是他在一百年前领养的,那时候师尊刚失去了消息,他在心灰意冷中偶遇了一只受伤的雌鸟。
对方同样通体雪白,然而全身却没有一处完好。
机缘巧合之下,这只雌鸟将还只会叽叽叫的一丈雪托付给了元岫。
……倒是没想到长大的他是这副性子和嗓音。
元岫回想起邪祟离开时,一丈雪鬼鬼祟祟从身后钻到他的衣袖下,有些无奈。
“万归宗有古怪!那个谁……王山客!肯定有事瞒着你!”一丈雪信誓旦旦。
“我知道,之后会调查的,但不是现在。”
“我懂——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拯救女主人,万归宗的事之后再说。”
元岫沉默了,他怎么觉得,一丈雪的语气,好似一个老父亲见到自己名门闺秀的女儿被一个混蛋鬼迷心窍……
“不可妄言,她曾是我的师尊,我武功的一招一式都是她教的。”
“是……她是你的师尊——等等,她竟然是——”一丈雪下意识接话,等到反应过来对方意思之后,原本的破锣嗓子更是破音。
“嘶——”
这只傻鸟似乎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一时间连站立的身躯都有些晃动。
元岫立即扶住身后的元漪。
见状,他有些无奈:“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毕竟它成天在自己身边晃,按道理应该对此心知肚明才是。
“你没明说呀——我嘞个元始天尊……”一丈雪陷入了原来是自家主人觊觎师尊的混乱思绪中。
顿时,它看元漪的眼神都变了,毕恭毕敬——就差焚香礼拜。
好似刚才愤愤不平鸟不是它一般。
“咳咳,这事你知道就好。”
元岫垂下眼眸。
无人知道,说完这些事之后,他甚至感到了一丝紧张,和不可言说的窃喜。
“她现在神志不清,你对她做什么都可以……”那道恼人的声音又出现了。
元漪离他很近,近到他不用刻意低头,便能闻到其独一无二的气味——人的面容身形都可以伪装,但很少有人注意到自身的气味。
元岫再次听到祂的声音之后,脸色立即变了。
闭嘴!
不待祂将话说完,他立即反驳。
“仙君?仙君是在叫我闭嘴吗?”一丈雪被主人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半晌,才不确定小心翼翼问道。
“并非对你说的。”元岫摸了摸了它的羽毛。
元岫脸色变换不断。
那个声音竟然敢、竟然敢怂恿他做这种事……
他合上双眼,然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却暴露出本人并非看起来那般平静。
在那一瞬间,一向坚定的他意志竟然有些动摇。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在堕落成最为不齿的人。
一丈雪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对方心情不好,消停了一会儿。
虽然元岫知道,自己等人已经离开了万归宗监视的范围,但他还是决定,离开浚溪道之后再让一丈雪载自己回剑宗。
突然,元岫的呼吸停顿了一下。
“仙君,我们的方向好像唔——”一丈雪见自家主人突然在城里绕了起来,有些不明所以问。
然而话还没说,便又被下了一个封口令。
元岫面不改色,好似闲逛一般,绕着浚溪道的小道走了起来。
一丈雪这下老实了,安安静静地蹲在肩膀上当一只乖巧的宠物。
随着道路越来越宽,房屋也变得稀疏起来,四周越来越寂静。
阴暗处,几名穿着黑衣的无脸人互相看了一眼,眼见背着目标人物的男子越走越远,速度越来越快,很快消失在一个转角处,顿时有些急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出行任务,刺杀对象未知,只能根据手中的罗盘定位其位置。
“在找我吗?”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准备分头寻找时,一道温和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
一位金丹期的无脸人心中大骇,紧接着,身体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下意识低头——一把漆黑的六棱匕首从从背后直直穿出胸前,新鲜的血液顺势流淌,在地上溅开刺眼的血花。
那是他的匕首……
这个人何时从自己身侧拔出来的?
濒死前,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元岫动手的幅度很小,确保躺在背后的元漪不会有任何震动感。
如同魅影一般,手起刀落间,几名修为分别是金丹中期,金丹后期,元婴初期的无脸人软塌塌倒在地上。
动作利落精准,连一滴血都没沾到白衣上,黑色的眼眸全程平静,只有偶然间流露出几分慈悯。
“你是——你是——”见对方比切菜还轻松地杀光了所有的同伴,唯一还剩下的元婴中期无面人瘫软在地,只有一双眼睛的面容都遮不住惊恐的神情。
他认出了对方。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他顿时崩溃喊道,“你是玉岫仙君,我没有动手,你这样是不对的!”
他没想到自己这次的目标竟然被这样的人物庇护着!
试问整个修真界,又有谁有胆说自己能在对方的剑下全身而退?
可笑眼前堂堂杀手,在濒临死亡的那刻反而讲起道义来。
“说出指派你们的人,可以留个全尸。”
显然而然,这些人不是冲着自己而来的,元岫看向瘫痪在地上的无面人心想。
对方的右手举着一张罗盘,上面的指针疯了一般的转动。
空气中传来一阵尿骚味。
“我说、我说!”无面人余光看向倒在地上的同伙——几秒前,他们都还是能与自己交流的生命,如今连眼睛都没有合上,倒在地上,直直地看着前方。
对方全程太轻松,太平静,好似眨眼间,自己也会死在他的剑下。
在修真界不说能横着走,至少也能担任庇护一方城城主的元婴期大能,此刻从来没这么绝望过,浑身控制不住的哆嗦。
“是——”
无面人还没有说完,声音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戛然而止,眼白一翻,瞬间没了生气。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
然而元岫没打算放过他。
人在死亡后的一小段时间内仍保有意识。
他伸手扣在无面人的头顶上,随着灵气的灌入,对方的记忆疯了一样源源不断传来。
但他很快收回了手——显然,派这些刺客来的人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将其记忆彻底打乱。
但元岫没有气馁,而是拾起地上的罗盘。
一股小而精准的灵气灌入进去,刹那间,方圆十万里相似的灵气被感知。
在一处世界的某处,一名黑袍老者精神一震。
“怎么了?”同伴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他低声回答。
“哦哦。”
对方浑然不知,他的同伴神识在不断预警着危险的信息。
在刚才的一瞬间,黑袍老者有一种被强大的事物盯上的感觉,像一只盯着河边喝水羚羊的鳄鱼。
元岫垂下眼眸。
其实对方说得没错,若是他自己平时遇刺,最多也不过废除对方的修为,让其终身不得修炼罢了
“啧啧啧……好久没看见这么自寻死路的人了。”一丈雪作为全程唯一的见证者,眨巴眨巴绿豆大小的眼珠,感慨道。
[1]源自红楼梦第54回,贾母对佳人才子故事的点评
咳咳,四舍五入一下,也算三更。
感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