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宗正殿，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几名长老坐在高台，看似神情温和放松，实则全身紧绷。
待到一名穿着白袍暗纹，面容年轻的男修从殿外走来，并坐在最下边的椅子上，几名长者便暗地里交换了个眼神。
“元岫啊，最近在忙些什么？”大长老清咳两声，最终选择自己先发问。
“在人间历练。”云岫恭敬有礼回答。
“有遇到什么人吗？”平日一向严肃古板的大长老看起来整个人都温柔起来，一副恨不得拉起对方的手，好好交心一场的模样。
元岫面不改色：“并无。”
二长老有些忍不住了，她跟着发问：“最近那个孽障最近在长洲活动，你有遇见她吗？”
元岫抬起眼。
二长老平日一向慈爱示人，是所有长老中脾气最好的，连她都将元漪称为“孽障”，可谓是气急。
“前段时间我去了趟万归宗。”元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起另一件事，“接待的只有一名弟子，里面处处透露出一股古怪，想问一下各位有无与万归宗的人接触？”
闻言，大长老眉头微皱，习惯性抚摸胡须，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最近万归宗的确有些怪异，上回向他们预定的法器，至今也没个消息。”
二长老深深地看了这个宗门最年轻的长老一眼，随后附和道：“要不找个时间去万归宗看看情况？”
元岫微乎其微松了口气，想自告奋勇前往万归宗。
“我——”
“这个话题再议。”大长老话锋一转，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炬：“你在撒谎，那个孽障是不是和你勾搭上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显然一副肯定的语气。
这个快七百岁的长老吹胡子瞪眼，他看透了眼前弟子的心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模样。
“你竟然为了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在我们面前说谎。”
“我知道她以前是你的师尊，但难道你忘了宗门对你的栽培了吗？”其他长老也一副失望的表情，纷纷附和起来。
“这么多年，你是宗门唯一登上大乘期的弟子，我们一向对你抱有极大期望。”
……
他们苦口婆心，一句一句劝导，生怕自家最为出众的弟子走了歪门邪道。
元岫沉默不语。
那道声音蠢蠢欲动，又冒出来引诱。
“如今你可是大乘期，他们最高不过才合体期，就算加起来也打不过你一个。”
“修仙修仙，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超脱世俗，不受世间的约束吗？”
“就算此刻你不承认，他们又能拿你怎样呢？”
祂不断告诉着元岫，只要有实力，便可以在修真界肆无忌弹，不需要遵循什么道义。
事实也的确如此。
“弟子惭愧，甘愿受罚。”元岫拱手道。
无人知道，他刚才经历怎样的念头。
众长老纷纷对视一眼，一副欣慰的表情。
元岫作为剑宗的五长老，也是他们的骄傲。
原本担心他受那人的蛊惑，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现在看来，他还是那个刚正不阿、玉洁松贞的仙君。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了。”大长老频频点头。
对此，元岫不置可否。
元漪的行踪一向隐秘，不管是修为还是外形都和以往大相径庭。
他倒是想知道，这些长老是从何得知她的消息？
正殿外，一名青衣男修站在树下，路过的弟子们纷纷朝他打招呼。
“大师兄好。”
“大师兄可否有空指点下我最近的剑法？”一名外门弟子笑嘻嘻地举着剑问道。
周宇表情和煦，点头示意对方演示，接着认真旁观了一遍对方的剑法招式，并时不时作出提点。
“怎么了？”那外门弟子见周宇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也跟着暂停了动作，转头疑惑问道。
看向大师兄那刻，他突然一愣。
只见一向待人温柔有利的赵青云目不转睛看向正殿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感觉，大师兄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些阴骘？
不过下一刻，周宇又转回头来，含笑道：“怎么不继续？”
这外门弟子怔怔看着他，不知为何，面对一向好说话的大师兄，他突然不敢多问。
“哦、哦，好。”这个弟子一边应道，一遍又开始挥起剑来。
*
与此同时，元漪却在长洲一间外表不起眼的二进院，伫立在魔族的交界处。
随着时间推移，身边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其中有不少令她眼熟的身影。
虽然对方做了易容，面容被遮盖得严严实实，同时还收敛了气息，但她还是一眼认出来，来的几位是巨灵书院的长老。
他们也注意到元漪的存在，只是虚虚拱手作揖，但显然没有认出元漪。
“在下特地邀请给位到来，就是为了给大家看一样东西。”秦涧木环视四周，满意地点头，高声说道。
他看起来有些兴奋。
元漪接过了侍女的茶，毫无形象坐在座椅上，好整以暇等待观看接下来的闹剧，惹得旁人频频张望。
“阁下是……”坐在她最旁侧的人低声问道。
元漪瞟了他一眼，认出对方是巨灵书院的二长老。
“闲人罢了。”她回复道。
二长老心神领会，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元漪想起几天前秦涧木对自己说的话。
与剑宗掌门有关么……
如今的剑宗掌门不是原来掌门，他最初只是剑宗的五长老，是原本的掌门死后才继任的。
一名小厮低头弯腰，一路碎步端着一个胡桃木托盘而来。
“看，这就是青玉馆上次拍卖的压轴，噬灵珠！”秦涧木从托盘上取下一颗珠子，举着朝大家示意。
四周的来客见状，纷纷探讨起来。
只是彼此都隐瞒了身份，讨论起来也都隔着一层无形的隔阂。
元漪一个人坐在角落，只是低头喝着茶，一副对其毫不感兴趣的模样。
“这噬灵珠据说是天阶法器，只是不知道它的用法如何。”
“它不是被拍卖出去了吗？怎么如今手里还有一个？”
……
似乎是听见宾客的对话。秦涧木嘴角的笑意不变，而是解释道：“当然了，我手上的这颗珠子只是个赝品，至于正品在谁的手上，作为馆主我不能透露。”
“这珠子究竟有什么用途？”其中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修低沉问道。
元岫很快认出对方是一名魔修。
他看起来很焦躁，即使坐在宽大且舒适的椅子上也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虎背熊腰，毛发旺盛，加上手臂根根分明的青筋，更是一副随时就要暴起打人的模样。
“看什么看？”那男修也注意到元漪打量的目光，凶神恶煞的目光顿时看了过来。
元漪冷下脸——
“哎哎哎，如今是在讲噬灵珠，好歹先听完我这个东道主的话吧。”
秦涧木很快注意到这一幕，嘴角含笑朝这走来，朝发怒的魔修轻柔说道。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也罢，我就卖你这个面子。”
青玉馆馆主的表现显然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又志得意满地看了元漪一眼，又躺了回去——上好的楠木都不免发出嘎吱的声音。
元漪：……
魔修就是这样的，几乎没几个正常人。
“咳咳，那现在我就来给大家讲讲噬灵珠的功能。”秦涧木轻咳两声，让众人的目光在此聚集回自己的身上，“它的功能很简单，只要将灵气注入进去，一旦激发机关，就将会汲取四周的灵气。”
“这看起来和聚灵珠没什么区别……”巨灵书院的大长老迟疑说道，下意识想抚摸自己长须，然而手伸到一半，又突然意识到易容后的自己没有胡须，又讪讪放下了。
“若只是这样，的确和地级法器聚灵珠没什么区别。”秦涧木不紧不慢说道，“只是它的威力格外地强，我曾做过实验，一旦激活噬灵珠，在短短一刻钟内，我们这处方圆十里的灵气都将荡然无存！”
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
原本放松的姿态也变得严肃起来。
一刻钟吞噬方圆十里的灵气。
这是什么概念？
相当于一旦有人激活了该神器，那么以他为中心的整座城，乃至周边城镇的人都将无法修炼！
这还没说完，秦涧木一边走动一边将噬灵珠展示给在座的每一个人看，并缓缓说道：“然而这还没说完，根据我的了解，这样的珠子至少有五个以上！”
底下传来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那这神器可是一个祸害。”
“是啊是啊，要是再多些珠子，大家也都别修炼，各自回家去吧！”
……
见到底下人激烈的反应，秦涧木点头，嘴角也上扬起来。
“看馆主这样，想必已经得知别的消息吧？”有观察敏锐的人注意到对方的神情，试探问道。
“诸位有没有想过，千百年来，为何我们修仙界屡屡无人飞升，连修炼都如此艰难！”秦涧木回避了对方的问题，先反问道。
“末法时代，灵气枯竭……”底下有人迟疑说道。
这是修真界最广为流传的说法，也是官方认可的说辞。
“错！灵气枯竭从来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祸害！”
“就是因为那些握着噬灵珠的人，吸取了修真界大部分的灵气，才让大家的修炼越来越艰难！”秦涧木语气激动，攥着噬灵珠的手指关节发白，“不过别担心，我通过一些秘法已经得知了其他噬灵珠的消息！”
“其他神器在哪？”
“快说呀，卖什么关子？！”
一些明显是魔修的人不满对方欲扬先抑的强调，催促起来。
“他们的身份地位高，非我等能撼动……”
随着秦涧木的话，连巨灵书院的长老们都下意识握住了靠椅，身体前倾。
“我秦某愿意拿性命发誓，以下所说并非谗言。”秦涧木语速越说越快，原本的桃花眼也变得赤红起来，“这些噬灵珠的主人，就是所谓的四大宗门的掌门！他们用噬灵珠吞噬了修仙界大半灵气，将大家的修为都控制起来，让大家都只能对他们言听计从！”
这话一出，在场先是安静了一刻，随后爆发出巨大的争吵声。
“老子就说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没几个好东西！”刚才的魔修猛地将手一砸，底下的椅子就裂开了一半。
追求飞升是所有修仙者的梦想，不管是魔修亦或是自称正派的人，一生都在追求不断提高自己的境界。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有什么证据？”真相过于震撼，连一向正义的巨灵书院长老也一时被镇住了，等反应过来后，大长老忙不迭问道。
“我能用性命担保。更何况，是不是真的，只要找到这些掌门便可得知了。”秦涧木毫不犹豫回答。
这下子，这位大长老也不说话了。
他回想起自己的掌门，巨灵书院的掌门如今、如今年过……
大长老突然迷茫了。
他们的掌门，长什么样来着？
百年以来，四大宗门的掌门似乎一直在闭关，将管理的权力发放到宗门下的长老手中，却从未露出一次面，只是在重大决策时会给出指使。
明明是艳阳天，然而屋内的大长老却感觉自己遍体发寒。
一时间，整个房间几乎吵成一片。
所有人义愤填膺，扬言要去讨伐这些伪君子！
只有一名相貌平凡的女修，倚靠在椅背上，右手托腮，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在秦涧木说出掌门的那刻，元漪便回想起了灵气枯竭的真相。
然而，她却觉得对方振振有词，大义凛然的模样格外晃眼，令她不由自主感到了一阵心慌，好似回到了在文蓝大师秘境中的感觉。
她遗失了一段记忆，元漪肯定地想，但她却不想找回这段记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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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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