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妞娘,家里的酱油好像——呀,你怎么带来一个人?!”
一名穿着朴素但干净整洁的妇女背着一名女子,从外面走来,院里的婆婆原本坐在大门的石板上,见到这一幕连忙站了起来。
邻里街坊之间消息都是互通的,很快,王家娘子从外面带来一名昏迷的女子这一事便在四周传开了。
“要我说,你就不该插手这件事,你看人家浑身血的模样,一看就是惹上了什么仇家,要是他们报复回来,我们这种家庭可惹不起!”
“娘,好好的姑娘这样倒在我面前,我也实在不忍心,况且人家还给了我玉石……”
“这般贵重的东西,一看就是身份不一般,说不定和城主这个等级的贵人扯上关系。”
“那不是正好,说不定等贵人醒来,我们家会有一番造化!”
“唉……你也不必用这个理由来搪塞老婆子我,我这一辈子的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福祸相依还是懂的。”苍老的声音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我知道,你是这个性子。”
就在这时,元漪的手动了动,顿时一阵酸痛感传遍了全身。
她的手似乎碰到什么东西,耳边传来木头摩擦地面的声音。
“你醒啦?”
一旁的对话戛然而止,刚才还在与婆婆争论的年轻女声惊喜地问道。
元漪努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渐渐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躺在了用草绑成的床垫上,头顶是蒙了尘的大红床帐,屋子没有开窗,有些昏暗,却意外地有些凉爽。
刚才昏迷前见到的最后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
对方长着一副富有亲和力的圆脸,眼睛不大,但很和善,看向自己的神情有些担忧。
“你都昏迷一周了。”她说道,接着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往屋内一侧的柜子走去,“我给你倒杯水。”
那柜子不高,是用最普通的木头打制的,外面刷了一层黑漆,不过有些已经掉皮了。
妇人从衣柜上取下一壶水,倒在碗里,小心翼翼地给元漪端过来。
是凉水。
元漪喝了一口,微微皲裂的嘴唇被终于得到了一丝滋润。
“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只有井水。”妇人的观察意外地仔细,看出这个苏醒的女子平日养尊处优。
“无妨,多谢夫人收留。”元漪沙哑着声音说道。
“娘,娘——悠悠欺负我,呜呜呜……”外面传来稚嫩的女童哭声。
妇人听到了,立刻起身。
一名还不到成人腿长的女童撞进了她的身上,抱着妇人的腿就开始大哭,边哭边用母亲身上的衣服擦眼泪。
“好好好,悠悠又怎么啦?”妇人的声音温柔了起来,蹲下身抱住了小孩。
“我、我跟她说好的,我们的果子一人一个,她全都要!”
“悠悠全都要是不是啊?那你和她讲道理了没有……”
妇人右手在女童的后背轻拍,一边哄到,好一会儿才哄完。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等大妞终于停止了抽泣,又往外跑,势必要和同伴好好讲道理之后,妇女重新站起身,朝元漪抱歉地笑笑。
“在下姓元,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元漪问道。
“叫我王家娘子就好了,大家都这么叫。”王家娘子有些局促道。
元漪看出了对方不擅长敬辞,从善如流道:“那正好,叫我元姑娘就行。”
门外传来几道女童的嬉闹尖叫声,引得她不禁侧目而视。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前面还在哭,转头就和好了,也不需和她讲什么道理,左右也听不懂,只要哄她就好了。”王家娘子笑着说道。
元漪颔首,却想到了自己的过往。
从有记忆起,就没有父母这个概念,她从小在魔皇的宫殿长大,每天除了修炼便是修炼,魔皇为了训练她,时不时将扔到凡人的城镇生活一段时间。
有时她是个孤苦伶仃靠乞讨为生的孤儿,有时她是个浑身伤痕起早贪黑的学徒,甚至是军营中其中一位毫不起眼的小兵。
至于像这种母女间的温情,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魔皇偶尔对她的称赞,夸她是个有天赋的人,以后的魔皇之位将由她来继承。
其实她天赋不算出众,只是为了那句夸奖,便拼了命的印证自己的确是‘有天赋’的奇才。
“元姑娘,你应该饿了吧?正巧我家还剩半只鸡没吃完,等会儿我给你端来。”王家娘子关切地说道。
元漪没有解释自己不需要进食,而是默认了。
当对方离开之后,她这才用神识试探外面的情景——她收敛了不少气息,以防惊动外面有可能出行的修真者。
这是一座建在山丘间的城镇,面积没有长洲宽广,也不算繁华,离剑宗隔了十万多公里。
从气息判断,这里应该属于玄云寺的附属城,街上走着几个零零散散的和尚,当地凡人居多。
修真者的修为多数分布在练气期和筑基期,与剑宗的外门弟子实力相当。
看到这,元漪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
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从门缝后传来,元漪没有戳穿,假装不知情地站起身。
她的衣服在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换了,现在穿着的是一件边角有些磨损,但还算干净的女式中衣。
从她下床时,那道视线便一下子消失了。
元漪抬起眼皮不经意扫视了门口一眼,拿起挂在一旁架子上,已经被人洗好的外袍套了上去。
因为那道视线的原因,她没有从储物袋中翻出自己原本的旧衣。
“贵人你终于醒啦?”
元漪刚走出门,外面的一名满头银发的老婆婆弓着背,满脸笑容地迎了过来——和她昏迷时,与儿媳抱怨的态度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住着五口之家的小院,黄土砌成的外墙圈住了整个院子,左侧是一处开荒了小菜园,种着一些最常见的菜叶,右侧简陋的竹竿上挂在正在晾的衣服,几只母鸡在在院子内散步步。
“寒舍简陋,还望多多包涵。”
傍晚的餐桌上,元漪知道了当时躲在门后的人是谁。
这家的老人明显是识字的,朝元漪一一介绍自己的家人。
王家娘子小名云娘,一年前嫁给了王家的哥哥,并生了一女。
老婆婆是个寡妇,丈夫很早就去世了,她一个人将两个男孩拉扯到大,其中老大做了木匠,老二开蒙时识了一些字,之后在镇里的酒楼中找了算账的活。
今天因为王老大上门给人干活了,只有老二在家。
对方很年轻,看着有些清瘦,穿着长袍,因为不用干体力活,皮肤也看起来光洁白皙些。
他坐在元漪的对面,被自家娘介绍时候腼腆地笑了笑。
元漪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用完了餐,假装忽视了那道来自对面的炽热视线。
“多谢招待,我的伤差不多好了,若是可以的话,我打算明日就离开。”用过餐之后,元漪和他们说道。
这户人家本身不宽裕,将元漪送的那块玉石当了出去,才有了余钱给她买药。
根据王家娘子介绍,她平时要照顾闺女,婆婆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老大又需要常年出门干活,于是买药煎药的活都由老二王孟包干。
“这么快?”王孟脱口而出,引起众人侧目,很快意识到刚才言论的不对劲,立即改口道,“我是说,反正玉石当的钱还有很多没花完,元姑娘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休息休息再离开也不迟。”
元漪抬起眼眸看向他。
王孟说完这番话之后,表情有些不自然,对上元漪的眼神,更是不敢看她。
元漪笑了笑,回答道:“家里的事我实在不放心,还是赶紧回去才好。”
说罢,她转身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
“我们河商镇也有不少特色,元姑娘要不在这里体会体会,我可以给姑娘介绍!”王孟很快赶了上来,边走边说道。
在他身后,婆婆和王家娘子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了然和担忧。
面对邀请,元漪想了一下,正好她也有些怀念酒楼的美食,便答应了下来:“好。”
“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王孟顿时喜笑颜开。
于是翌日一早,王孟便殷勤地将洗漱的水给打好,只待用过早餐之后便同佳人出游同行。
“元姑娘看起来知书达理,想必家里的长辈也花了不少心思?”
“还好。”
“元姑娘住在哪?要是有机会,我们说不定还能叨扰一二。”
“有些远,以后见不着面。”
“前面就是在下工作的地方了,元姑娘想吃些什么?我请客!”
说到这里,元漪才有了几分兴趣:“进去看看。”
“好嘞!”
王孟喜滋滋地带元漪进入了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酒楼。
“王账房好。”
“哟,王账房今天是带朋友来了?”
元漪注意到,一进门,王孟就像踏入了自己的地盘一般,腰板瞬间挺直了起来。
经过的店小二纷纷与其打招呼,他的语气却有些不冷不淡,只是下巴微微一点示意。
一名年轻姑娘在店中卖着自家糕点,见到这一幕,表情闪过黯淡。
但她还是挤出笑容,朝王孟走去。
“王账房,今天特地做了桂花糕,您要不尝尝?”
她人还没靠近,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就扑面而来。
对方的耳环,发髻,都装饰了新鲜的桂花,可能还有香囊,元漪想。
“何姑娘,这就不必了,我今天带了客人来,等会儿要去二楼的包厢吃饭。”王孟看起来有些尴尬。
被拒绝之后,何姑娘先是看了看明显特作打扮的王孟,又看了看在一旁不语,似乎是在看酒楼内装饰的年轻女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她装作没有听出王孟赶客的弦外之音,而是摆出一副现在才看到元漪的样子,迟疑地问道:“这位是?”
“她是我的客人,这你就别管了。”王孟有些不耐烦,他不太想两人接触。
卖糕姑娘眼眶一红,有泪花闪过,唯唯诺诺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俩了。”
她提着篮子,重新回到了大厅中间。
只是时不时用手背擦了擦眼睛,看起来颇有几分可怜。
“我们上楼去吧。”在卖糕姑娘离开之后,王孟这才松了口气,殷勤地对元漪笑道。
元漪意兴盎然地看着在短短的时间内,酒楼上映的一幕幕如同戏剧般的人情来往。
听到这话,元漪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他,直到对方的额头都沁出了汗水,这才点头道:“好。”
等她转身上楼时,却感受到身后有一道强烈的视线。
元漪转过头,正好对上站在大厅卖糕姑娘愤恨的眼神。
对方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转过头,怔了一下,表情看起来有些慌乱。
何姑娘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她出身贫寒,只能靠与酒楼老板打好关系,卖些糕点为生。
原本她一眼看中了识字的王孟,想着对方长相清俊,性格温和,家境又还不错,便产生了能不能趁机解决一下终身大事,将来也好轻松一些。
结果!
想到这,何姑娘咬了咬后牙槽。
好一个王孟,平日里和她眉来眼去也不见拒绝,今日反倒生怕自己赖上他似的!
知道对方指望不上,她眼珠一转,开始寻找新目标。
“元姑娘在笑什么?”上楼时,王孟一脸好奇转头看向元漪。
“没什么,我想起一些有趣的事情。”她答道。
今日掌柜不在店中,王孟在酒楼中更为放肆了。
“你,过来点餐。”他随手指了指路过的小二,对方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王账房今日想吃些什么,今天的鲈鱼、鸡、生菜,都是新鲜的。”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压低下来,附身同王孟吩咐道。
“那就都给我来一份!”王孟豪气道。
身为员工,他有酒楼的优惠,对这些菜肴价格也心知肚明。
元漪没有出声,看他轻车熟路地点了四道菜。
“元姑娘打算怎么回去?要是马车的话,在下姑且也有些路子。”说着说着,他有些神秘地靠近元漪,“这些马车可不一般。”
元漪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
对方了然,低声说道:“这些来自万归宗的法器——万归宗是如今四大门派之一。”
万归宗向来靠这些法器谋生,按理说无需这般遮遮掩掩。
除非它来路不正当。
元漪点头:“既然如此,那便有劳了。”
王孟自得道:“包在身上。”
说罢,他又朝外招了招手,刚才的店小二又快步过来了。
“把上好的灵茶送上来。”他吩咐道。
“好嘞!”
“能遇上元姑娘已是在下三生有幸,必须要招待最好的茶。”王孟朝元漪笑道。
他的五官中上,生得一双笑眼,看上去白净有礼,望向人时,好似对方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如果元漪只是一名出身不错,没怎么见过外男的千金,亦或是受限于家境贫寒,见识贫瘠的少女,王孟这样一番行动下来,不说彻底沦陷,也该另眼相看。
元漪却连个笑脸都没有,只是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
王孟的笑脸僵了僵,随后眉头微蹙,一副黯然伤神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楚楚可怜。
不知道还以为谁负了他的真心。
‘负心人’元漪余光看了一眼,点评:与秦涧木这种狐狸差的有点远。
可惜对方的媚眼注定抛给瞎子看了,她只对酒楼的菜肴比较感兴趣。
饭桌上,王孟一直试图找话题,元漪挑些稍微有意思的回答,对于明里暗里打探关于出身的话题避而不谈。
这一餐很快就要结束了。
对方似乎也感觉有些没戏,但不想放弃,做出最后挣扎。
“说起来还不知元姑娘的姓名,不知可否告知在下?也算是交往一场。”
走出酒楼,王孟在快到家之前问道。
“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元漪淡淡回答。
院子里的王家娘子看到二人,连忙迎了上来。
她先是上上下下看了元漪全身一遍,接着松了口气,问道:“你们回来了?用过餐了吗?”
“用过了。”元漪礼貌回答,看向略微有些局促的妇人,“之后我便走了,多谢收留。”
王家娘子不好意思地道:“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你一个姑娘家家,在外想必也不容易,能帮点是点。”
“姐姐,你要走啦?”
原本还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小丫头跑了过来。
“是呀,姐姐要回去了,快和姐姐说拜拜。”王家娘子俯身握着闺女的肉手,对元漪挥了挥。
元漪的神情温和了下来,她点点头,目光在短暂居住过的房间停留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她在房间的枕头下放了两块灵石,只要不大手大脚,至少能让这家人两年衣食无忧。
告别之后,元漪没有立即从储物袋中拿出玄剑,而是往前走了一段路。
“等等,元姑娘!”
她快走到城门之时,身后传来王孟的声音。
元漪停了下来。
只见对方气喘道:“元姑娘,相信你也看出来,我、我的确心悦于你,不知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银簪子,看向元漪的眼神炽热真诚。
元漪没有接下,抬起眼皮看着他。
“不必了。”
她的语气没有一丝小女儿的娇羞,只是平静,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男人的告白,而是一个热情的推销——与她而言本质也差不多。
“我是哪做的不好吗?”王孟不依不饶问道。
元漪有些不耐,看人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凉意:“那块玉石你应该当了不少钱吧?因此断定我出身不错。我昏迷的一周未进食时也无碍,想必你也猜到了我是修真者,但你没有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任何人……”
随着元漪的话语,王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但她并没有停止,继续道:“你之前和酒楼卖糕的姑娘关系不错,想必很享受她的爱慕,同时觉得她家贫,觉得娶她不值得,你想找个条件好的妻子,因此看中了我。”
元漪语速不快,听上去非但不咄咄逼人,反而有些慢条斯理,只是对方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她其实不反对王孟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修真界不管男女,面对这种示好也有来者不拘的修真者。
光是她知道的,就有一名化神期的女修,在自己的洞府中养了不少的美少年,上至五百岁的情人,下至刚满二十的凡人男子。
用那名女修的原话:修真之路漫漫,何不给自己找些趣味。
随着对方的话音落下,王孟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在一开始就无从遁形。
他感觉自己脸皮似乎有火在烧,嘴唇蠕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现在我明确告诉你,我对你毫无兴趣,你找错对象了。”元漪从来就不是个知道‘通情达理’是怎么写的人。
这些话就像冰冷的石头打在王孟的心上。
说罢,元漪没有继续往他身上浪费眼神,往城门走去。
昨天夜晚,她通过神识“听”见了王孟和王家婆婆在房间里的灯下谈话。
“我的儿,那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常人,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娘,我只是单纯想照顾一下人家姑娘。”
“你从我肚子爬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你?平日叫你搬个柴火都嫌累,这几日天天熬药反而轻松起来了?这等人物是我们这种人家肖想的?当心惹祸上身!”
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见过很多事,知道什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
“……娘,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用管我。”王孟不敢直面反驳老娘,只是偏过头执意说道。
王家婆婆叹了口气,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还是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都二十五了,还未婚,平日里也不见得和哪位姑娘上心,上次人家媒婆上门来介绍,你连看都不看便一口回绝了,还不是想找个出身好的吗?要我说……”
后面便是各种家长里短的话了,元漪没有再听下去,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运功上,让灵气不断修复体内的伤口。
思绪重新回到现实,元漪顺着人流走出了城门。
她似乎是感受到什么,抬头看向天空。
只见穿着白袍的剑修御剑而来,风姿卓越,眉目清冷。
很显然,他在上头了看了许久,这才不紧不慢下来。
元漪面无表情,理直气壮看了回去。
她怎么觉得,有人的醋坛子打翻了呢?
咳咳,王孟和主线无关,作者恶趣味犯了,想写个拜金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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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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