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帐的操练场前挤满了人。沈初云站在人群尾端,看到对面身着花色异服的军队,人数不多,但远超现下军营中的人数,为首的是一个人高马大、面色黝黑的男子。
有些面熟。
不清楚前面状况,只隐隐看到这边将士在讨论,表情焦灼。
“这是何意?”沈初云听着面前两位将士小声讨论,在一旁轻声问道。
那两名将士见此处竟现女子身影,显是一怔。其中一人喉头滚动,答得磕磕绊绊:"那...那是波斯兵马,为首的名唤重伦将军。如今敌众我寡,逼...逼我们献城投降..."
沈初云眉头一挑,微微眯眼。
雷城——前年波斯与绥国不惜倾力争夺的战略咽喉,其地理位置关乎整个边疆的存亡。此时此刻,若真迫于对方的压力而失守,致使雷城沦陷,整个边防链条将如同断钥破锁,一溃千里。
到那时,眼前这支戍边军队的下场也可想而知:三尺白绫,满门抄斩。纵有胆量抗旨潜逃,其家族亲人皆受连坐之罪,地狱又多难计其数的无辜冤魂。
“刚刚粮草失火,现下就来夺城,他们还真是串通好了。”沈初云低声冷笑。不顾那两位士兵的追问,她拨开人群,向前走去。
前面的情况终于清晰的出现在眼前。极其混乱的场面,对面重伦一掌将一位统领模样的将士震得连连后退,勉强半跪在地上,吐了半口血。
“王统领,你不是我的对手,现下孤珩将军也不在,不如遣散军营,让我入主雷城,接回阿泰亲王?”着异色军服的重伦歪着嘴角轻蔑道,“我还能留这几百人一命。”
什么阿泰亲王?几百人?一个军营怎么只有几百人。沈初云这才四处张望了一下,人数确实堪堪如此。那么,其他人呢?
此时陈统领倚立一侧,嘴角忧带残血,显然与重伦交手时负伤。她走过去,抚了抚他的肩。
“林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很危险!”陈统领眼中升起慌忙之色。
沈初云微微摇头,正色问道:“无妨…现在这种局面怎么不见孤将军?”
陈统领无奈叹气,“西南方赤炎军传来求援,将军带着大半数人马去支援了。”
沈出云眸光微动,讶然:“如此仓促?为何无人通传?”
“昨晚上将军派人来通传的。”陈统领如实回答。
昨晚?篝火晚会之后?沈初云猛的抬眸,抓住他的衣领低声怒斥:“然后你就告诉青妩了!”
陈统领瞋目:“林姑娘怎的知道?”
沈初云眼波一斜:“蠢货。”
但她又转念细想,即便真的需要支援,将军亲又何须率大半数兵马前往,致使雷城这等边防重镇守备空虚?一个久经沙场的常胜将军断不会如此行动。孤珩运筹帷幄、素有谋略,岂是那等愚鲁之辈?
只是,此刻局势岌岌可危,重伦的刀已经堪堪要逼近面前。
沈初云再无片刻去思索这背后缘由。她反手抬腕,袖间那把极细的利刃飞射而出,带着一股内力,直接将刀弹在地上,旋即又绕回到她手上。
“谁!”见状,重伦一愣,气得大叫。
“重伦将军,这般以多欺少,实在不算光明磊落。”沈初云冷冷的声音传来。
众目睽睽,谁曾想,此千钧一发际,竟是一个女子,挺身而出。
重伦颇有玩味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捋了捋额头上的头发,露出了一双不太一样的眼睛,“女人?怎么?绥朝的军队是女人在管?”
对面发出哄堂大笑的哗然,充斥着不息与轻视。
这双眼睛。沈初云微微眯眼,她有点印象。
对面的嘲笑声实在刺耳,但她却是不恼,抬手拔剑,剑尖直指重伦的眉心,眼神带着漫不经心的轻挑:“怎么?重伦将军不敢和我动手么?”
“为何不敢?”重伦举刀,满脸得意,“正好一个一个打我也累了,不如我们就此定胜负。”
“若我赢了,你们献城投降;若我输了,我带着我的人马上离开。”
连续的胜利和人数的优势,让他掉以轻心,竟许下如此承诺。
“好。”沈初云淡淡回答,单手挽起剑花,侧身而立。
身后一片哗然,谁不敢想,若是真输了,雷城百姓该如何?而他们又该如何提头面圣。
“林姑娘,莫要逞强,这样的责任我们都担不起。”陈统领捂着胸口,无奈道。
沈初云不想多费口舌解释,只留偏头留下一句“去看好青妩,别让她逃了”,身形便往前闪去,剑随身动,万千无形。
她速度极快,剑幕大开大合,“叮——”刀剑相接,内力收放,她看清了那只眼睛,是一只假的义眼。
“重伦将军好刀法!”沈初云轻声喝道,不等他反应,身形后倾,足尖点地,翻身而上,“只可惜太慢了。”
“闭嘴,区区妇人……”重伦的声音渐小,淹没在震惊里,转身之后却动弹不了,半跪在地上。
袖间的圆珠暗器弹出,背后脖颈处、四个关节处、几处穴位,刚刚好短暂的封住经脉,限制行动。
沈初云落地,收剑,束手而立,神情自若地看着重伦。
众人震惊,谁也不能想象,眼前看着清瘦柔弱的女子竟有着如此惊人的身手。
但沈初云明白,现在不能硬碰硬,所以必须巧取。还差一点,若他强行冲破经脉封制,方才彻底解决。
“重伦,多年不见,实力却没有长进。上次切磋,害你失了一只眼,真是抱歉。不过,你这义眼当真是上品,足以以假乱真。”
沈初云的语气极轻,带着丝丝不屑,仿佛诉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段往事,于重伦而言,犹如附骨之疽,至今难忘。
约莫三五年前,他随着商队游历绥朝江南,行至临安地界。酒酣耳热之际,见一白衣蒙面女子身姿窈窕,便借着醉意拦路调笑:"小娘子这剑穗倒是别致,不若跟了爷——"
话音未落,寒光乍起。
那柄细剑快得割裂了风声。他记得那剑有多快多狠,他也记得那极细的利刃是怎么极速而过,划伤了他的右眼。痛意袭来,血顺着脸颊流下,他踉跄跪地,只听得青石板上传来清冷的声音:"再管不住舌头,下次断的便是咽喉。"
回忆至此,重伦怒不可遏,“原来是你!我定要报仇!”他现下不能动弹,只得用内力冲开经脉,却一口鲜血吐了满地。
再抬头时,青色的剑已经抵在他的额头处。
“重伦将军,你输了。”沈初云低头看着他。
重伦笑得残忍,擦去嘴角的血迹,“众将士听令,杀绥军,进雷城,接回阿泰亲王。”
"出尔反尔,混蛋。"陈统领在后面大骂。
闻言,沈初云暗暗握紧手中的剑,抬头,眼神腾出丝丝杀气,内力不断翻涌。
今日,她须得保下这局面,风雨既来,她便接住这风雨。
“重伦将军,看来很喜欢欺负我的人啊。”远处传来慵懒低沉的声音,带着丝丝怒意。
来人单手策马,潇洒不羁,立在高处的山丘上,睥睨着一切。
“重伦,这里可容不得你放肆。”孤珩招了招手,身后军队向前驰骋而去,迅速围住了波斯国的兵马。
重伦脸色阴晴不定,二人唇枪舌战一阵,待到孤珩一箭射杀几个不知死话的小将,他才带着人悻悻离去。
见状,沈初云松了一口气,收了剑,感到肺腑间气血亏虚,不适感翻涌而上,刚欲退步,脚下一软,不受控制地向下坠去。
然,一双手接住了她,轻轻地包裹。朦胧间,她看到孤珩眼里隐约的关切,“林姑娘,伤还没好,就这般大动干戈。”
孤珩替她轻轻拢起额前的长发,对着众人朗声道:“大家都回军营中整顿一下吧。”
随后,他横腰抱起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沈初云,像主营帐走去。
.
是夜,星光璀璨,隔壁静谧,恍若梦境。
沈初云再睁眼是在营帐内,烛光摇曳,息影重重。军医替她把了脉,嘱咐了几句就退下。半响,营帐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孤珩的声音:"林姑娘,方便进来吗?"
"将军请进。"她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衫。
孤珩掀开帐帘,手里端着一碗药,大步上前,递了过来,“林姑娘,该喝药了。”
沈初云轻抬眼皮,接过药慢慢喝起来。
孤珩微微眯眼轻笑,在床榻边坐下,平静道:“原来商贾之女还会在袖间藏暗器么?”
闻言,沈初云突然哽了一下,药到喉咙处又呛了出来,“咳——”她捂住胸口,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你一直就在附近?你根本就没有走远?”眼神中已有愤怒之色。
孤珩微笑,不言语,只当默认。
“难怪时机如此之巧合?”沈初云恨恨道,“孤将军下如此一步险棋,就是为了试探我?”
“还有青妩,我也怀疑不简单。”
沈初云这才想起青妩,那个如蛇蝎般危险的女子。她叹了口气,问道:“阿妩姑娘呢?”
孤珩的声音淡淡的:“没死,被关在禁闭室,好生审讯着。”
“孤将军,好一个一箭双雕。”沈初云感叹着便动了气,扶着床榻边缘,一口闷血咳出。孤珩忙伸手搀扶,然,她袖口白光一现,是那把细刃,向前刺去。
孤珩稍稍侧身,再躲过逼近,一把抓住其纤细的手腕,定定一捏,女子手心的细刃叮当落地。
沈初云吃痛,轻哼一声。
"林姑娘,伤还没好就想行刺主将,不想在军营呆了?"孤珩松了手,眉眼微压,正色道。
谈到正事,沈初云理性回笼。有伤在身,又有毒宗纠缠,借着军队掩护养伤实乃完全之策。
"将军,"她垂眸低眉,决定赌一把,"我确实有所隐瞒,但并非有意欺骗。"
孤珩挑眉,勾了勾嘴角:“继续。”
沈初云苦笑,轻轻摇头:"我不是江南商贾之女,只是一介江湖女子,四处漂泊,遭仇家追杀至此。只求将军容许我在军中休整养伤,避一避风头,绝不连累。"
孤珩静静地看着她,“可以,我自是相信林姑娘。”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只是,林姑娘也要拿出诚意。"
他的眼神突变,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如同豺狼虎豹一般锁定猎物,“你,到底是谁?林雾,究竟是不是你的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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