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运气真不好，排到这个时间段。”学哥感慨地说，但他的接下来的话很模糊，“待会下课了，可就热闹多了。”
“不过你别担心。三年级的事情还波及不到你。你只要遵循规则就好了。况且年年姐也在。”学哥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段话，话语密集度堪比迟若衍的语文老师。
迟若衍一边看规则，一边听他说话。
“图书馆夜间值班须知:
1.请穿好值班服装并保证桌上的糖果充足，身体或精神感到不适时立马食用一颗，确保一小时不多于一颗。发现不对劲的糖果请立刻将它用特殊纸张包裹后丢入垃圾桶。
发生任何异常情况请迅速用座机拨打651，保安会来处理。
2.无事发生时可以阅读图书馆的书籍，确保一次阅读时长不超过二十分钟。
3.晚上九点到十二点须配备两名值班同学。一名同学负责在图书馆一楼二楼阅览室巡逻。检查登记册的时间是否正确，撕下前一天的登记表带到咨询台，并及时更换不对劲的糖果，发现意识不清晰的同学可以让她服下正常的糖果。如果仍不清醒请把它带到咨询台并拨打651。保安回来处理。另一名同学需要把登记表的名字输入到电脑内。两名同学半小时轮换一次。”
八点五十分，学姐的身影出现入口处。她穿着校服，扎着高马尾，面容精神饱满，快步朝她们走来。
学哥悄悄地说：“每次我都在想年年姐为什么总是这么精力充沛。”
迟若衍点头表示赞同，她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么精神的人了。
“嗨，学妹！”年年姐走到咨询台后面伸出手，“我叫胥年，叫我年年就好。很高兴认识你。”
迟若衍差点就要接一个“and you”了，她被胥年高扬的情绪感染，笑着握上学姐的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
“我认识你哦，学妹，你叫迟若衍吧，那次面试的时候我也在。我可以叫你若衍吗？”
“当然可以，年年姐。”迟若衍记得当时胥年坐在会长旁边，试图借着会长的身子掩盖自己一点一点的头。
难怪早上这么困，原来是晚上精神。迟若衍善解人意地没有提面试的事。
学哥朝她们道别，却没有离开，而是上了二楼。
图书馆又寂静下来。
“若衍，你先去。”胥年说，“这个时间点还比较安全点。”
迟若衍没问为什么。
某种直觉催促着迟若衍探索学校，而她目前已经到过了学校许多地方，但发现许多地方只允许高三学生进入，因此只能想其它办法看看能不能进去。迟若衍尝试了诸多方法，包括但不限于到食堂勤工助学负责打饭从而认识了许多高三学长，碰瓷学校保卫处试图进入高三教学楼，参加各种社团或实践志愿活动等等，因此人缘颇广，迟若衍也颇为自豪。对此郁然表示：实在命大。
她这次特意换班到图书馆晚班，就是为了探索晚上的图书馆。她之前白天来过一次，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但直觉告诉她，图书馆一定存在某样十分重要的东西，最好是拿到它。
迟若衍拿了几颗糖放在口袋里，拿出来之前她仔细检查了下，上面的编号分别是w345、w733、w902和w448。
九点的下课铃响起，高三年级的同学们下课了。
高一高二教学楼与高三教学楼相隔很远，且由于高三年级下课时间不同，她几乎很少见到过高三生。除非特殊情况，高一高二与高三基本处于隔离状态。
她先进了101阅览室，阅览室里空无一人。入门处的地方放置了一张木质桌子，上面放了一本登记册和一罐糖果。糖果进门左手边是座位，一桌四椅，白桌黑椅，桌子中间没有隔断。右手边排列了十列书架，墙上标语写着各种关于学习的名言警句。
迟若衍先检查登记册的时间。她撕下了前一天的登记表放到志愿服的外套口袋里，上面只有十个奇怪的名字，“寂静者”、“被支配的人”、“不存在的它”、“不要彷徨”、“梦魇”等等。
十分谜语人，有些看上去甚至像是她中二时期会起的网名，总而言之不像是人名。暂且还不知道这些代号表示什么意义，迟若衍把它们默默记在心中。
一罐糖果里只有十颗，她用了点力拧开罐子，把糖果倒到一边的小盘子上。包装完好，编号都正确，想了想迟若衍又把糖果倒回罐子里。
接着她就开始观察书架上的标签。第一列到第五列是宗教、神秘学，第六列到第十列是哲学。每层书架上只放了零星几本书，显得空荡荡的。她暂时还不敢进去观察，只在中间的过道处大致看看。
大致走过一遍阅览室，迟若衍准备去下一间，刚推开门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一位高三学长。
她，又或者他留了披肩半长发，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黑洞洞的眼珠。她撇了她一眼，又低下头，从她旁边轻巧地挤进去，全程没发出一丝声响。
迟若衍若有所思，走进了102。102的布局基本与101一致，只是墙上多了一条红色标识一条清晰的红色标识：“禁止阅读与学习无关的书籍。”里面已经坐了五六个人，她们面前都摆着书或习题，全然没注意她的动静。
这次的登记表上是正常的名字，一共有五十个，糖果的数量却只有五颗。书架的分类是语言文字和自然科学。
进图书馆的人更多了。她刚出102，就看到十几人站在大厅里，似乎在等待什么，看到她身上的志愿者服装后，不少人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你别……”一个女生低声说，“先想想该怎么做。”
那个露出嫌恶表情的男生没说话。
这种无意识针对让迟若衍心中不适，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反胃。于是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郁然给的糖放进嘴里。酸的，好酸，超级酸，她挤眉弄眼，心情稍微愉悦了一点。
上二楼时，迟若衍无意瞥见一个高挑的女生带着这一群人进了旁边的讨论室。那个女生有点熟悉，好像是学生会的成员。
谜团更多了，她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间阅览室都没出意外情况，路过学哥时，他还向她比了个鬼脸。
半小时很快衍去跟学姐换班。胥年看她脸色不好，关心地说：“若衍，你下次进去的时候什么也别想，不要思考太多。”
她意有所指，“默念守则。”
迟若衍点点头，开始把名字录入到电脑里。
没过多久，胥年又出现了，她拖着一个紧闭双眼的男生，开始打电话。
保安很快出现，什么也没说，现场处理了那个人。
反胃的感觉又起来了。她闻着保安喷的空气清新剂，含了一颗糖果。
“你会习惯的。”胥年的脸上显露出了一点忧郁，这使得她显露出一股神秘的气息，“她们都是这样。”
胥年低落的情绪也让她感同身受。
迟若衍打字的手慢下来了。这股微妙的不对劲终于被察觉到了，一个久远的词汇浮现在脑海中：污染。
尘封的记忆微微震动，她勉强捕捉到一些碎片：这是高三规则，或者说学校规则对她的压制。如果不是凭借学生会的身份进来的话，那么她会立马被吞噬。
真是倒大霉了。迟若衍哀叹，还真印证了郁然说的话，她之前那些暗戳戳在学校规则边缘试探行为是是命大，现在果然被制裁了。
胥年换班回来了，她的衣服有些凌乱，裤腿上沾着灰尘和血迹，脸上的疲惫感溢于言表。她凑到她耳边，声音微不可闻，“马上是戏剧日了，她们很躁动。”
“你什么都别想，别看。”
迟若衍扶了她一把，点点头。
这一轮依旧没有发生意外的事。
阅览室的气氛变得急躁，桌子上凌乱地堆着成山的试卷资料，在看到迟若衍之后，她们投过来的冰冷、怀疑、厌恶的目光似乎化为实体，如跗骨之蛆般黏在她的身上。
从小到大一直很受欢迎的迟若衍第一次感受到了集体的排斥。她感到憋闷，却又不由自主地对她们产生了同情。
高三学习压力还是太大了。
一楼大厅的窗子不知被谁拉开一点，她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她慢半拍地意识到，图书馆前种植的桂花开了。
秋天到了，戏剧日到了，真是遗憾，高二不能参加，但是……
这次迟若衍很快清醒起来了，她拿出一只口罩戴上，把窗户关了。
十二点快到了，前来值班的是学生会的会长和副会长。会长拍了拍迟若衍的肩膀，轻声说：“辛苦你们了。”
她帮动作迟缓的迟若衍脱下外套，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下迟若衍的口罩朝她喷了什么东西，又迅速拉上她的口罩。
迟若衍忍住咳嗽的冲动。诡异的混合的味道，可以形容为恶心反胃时呕吐出来的感受。她揉了揉眉心，才发现旁边的胥年情况十分糟糕，甚至给她一种感觉，好像快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副会长的动作轻柔一点，她先把喷雾喷到手上，然后捂住胥年的口鼻。
“你先回寝室。”会长说，“我找其它人来送胥年去医务室。”
副会长把胥年扶到椅子上，在用手机发消息。
像是看出迟若衍想要询问的意图，会长补充说：“今天你一下子接触了太多规则，你的核心还不稳定。”
她示意她现在离开。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迟若衍记在心里，准备回去问问郁然。
虚弱感还残留在她身上，目前的身体情况不容她细细思考。
图书馆到寝室的路程不短，她走得很慢。路灯仍然亮堂，带着惨白的色调，柳树长长的枝条在风中摇晃，落下幽灵般的影子。她拢了拢身上的校服，感受到秋天的冷意。
她放空自己，无意间抬头，发现学校的天空没有月亮。
困意一股脑涌上来，迟若衍打了个哈欠，加快了速度。
宿舍门口依旧贴着守则，迟若衍记着会长的话，没有去看，而是小心按照平时的步骤进去。
刷卡，低头，数台阶数，不要相信旁边传来的声音。
二楼向右转，数到第三间寝室，右手边，确保号码为216，默念三秒并注意身后没有脚步声。
她用钥匙打开了门。三个室友分别是郁然，班长和体育委员。
宿舍里没有装窗帘似乎已经熟睡了，静悄悄的，一动不动。迟若衍换了身睡衣，轻手轻脚地爬上楼梯。
一只素白的手垂下来，用力抓住了迟若衍的手。
迟若衍习惯了郁然的偷袭，抬头的时候果然对上一张脸。
—一张不高兴的脸。
郁然见没吓到她，又把头埋进被子里，手在被子里面窸窸窣窣乱摸。
迟若衍无奈，她直接把手探进郁然的枕头底下，果然摸出了一部手机。
那边的动作消停下来。
她们是头对头睡，两只枕头之间只隔着一道栏杆。迟若衍趴在枕头上，把手伸过去要掐郁然的脸。
郁然躲开她的手，捏着她的手腕，在她手上写字。
“卫来，受伤，老师异动。”
迟若衍来了精神，她摇了摇手，示意让她来写。
“戏剧日。”
对方似乎若有所思，沉思良久之后，写道“晚安。”
迟若衍收回手躲在被窝里看手机，这一看就不得了，她恨不得自戳双目，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听郁然的话睡觉。
手机里的未读消息不多，但署名却很有威慑力。她看着名叫“上司阴郁难缠但貌美”的人，颤颤巍巍地点进聊天框。
最早的聊天记录是8月11日。
上司阴郁难缠但貌美：“你去心城二中调查。有个研究员死在里面了。”
春日宴：“收到！”
上司：“10月底应该可以完成，记得发报告。”
春日宴：“好的！”（附赠一只豹豹微笑）
9月1日。
上司：“怎么到了高二？你还没满17岁？”
上司：“算了，当度假了。10月31号之前记得回研究所。”
最新一条消息是半个小时前，也就是晚上十二点的时候。
上司：“？”
上司：“人呢？”
迟若衍迅速头脑风暴。思考之余，还抽空想，这上司是是不是违背了未成年x保护法，雇佣童工。
还没想好怎么回复的迟若衍又收到了上司的一条消息。
上司：“我知道你在看。”
春日宴：“哈哈，老板，其实我给你发了半个小时的消息都没发出去。二中的网络真差劲。嘿嘿。”
上司：“。”
上司：“（死亡脸微笑）”
春日宴：“事情呢大概就是这样子，具体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不小心失忆了哈哈，真倒霉，刚刚才想起来。”
上司：“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春日宴：“哈哈。”
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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