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我室友，对，就是本该死了的那个。我很确定她就是她，即使她很瘦，就像是被榨汁后的油渣，勉强被骨头撑出个形状。但一吃东西就快速膨胀起来。”
说到这里津卡厌恶地皱眉，“就像是……”不引人注意的拉长与停顿，她继续说了下去，“被喂了增肥剂好迅速出栏的肉猪。进食、增胖、被进食，这么看还真是被豢养的，还是反复割肉那种。吸血鬼圈养的血奴过的都比这舒服。”
之后轮到伊利瓦讲述，再之后是多里安。
多里安尴尬地笑笑，他实在是没什么好讲的。整个恐怖片场里就他像是个局外人，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经历，全听他人讲解。
“你对空间的敏感度怎么样？”津卡突然想到些什么，问道。
“一般般吧。”多里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这种感觉就像是考的不好时被同学询问成绩，不太想说，但说了也不算什么。
只是说来伤心，到了剑与魔法的世界，他竟然是个各属性俱全的废柴，所有属性都有，所有属性都不突出，平均的就像是一把韭菜卡着最低标准线的下沿一刀切下，校领导见了都啧啧称奇。
好在身体素质和容貌、记忆力都在原本的基础上优化了不止一成，不算是白白穿越一场，多里安苦中作乐地自我安慰。
津卡有些失望，索性也没期待什么。
“现在大多数规则都应验过了，只要遵守就没有太大问题。”比斯特道，又想起些什么，迟疑一瞬问向津卡，“你室友吃过东西吗？又或是弄脏过房间？”
“没有。”津卡不假思索道，“她都是去走廊上吃东西。也没有弄脏过房间。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船颠沛那会贝里被钉子扎破了手，血流了一地，昏迷在床上，连下半张脸都被染红了。”比斯特回忆起开门时看到的凶杀片场，他当时差点以为贝里已经失血死了。现在看来，钝刀子割肉，没死也差不了多少。
或许当时死了会更好？想起津卡说的人还是原原本本那个人，冷漠如比斯特也不禁兔死狐悲。
津卡正准备说些别的，突然想起来，拉吉似乎在当时咬到了舌头。如果咬破了皮渗出血来，混着唾液咽下，这算是吃东西吗？
思索的神情被晦暗掩饰，但突然的沉默足以传达信息。
“是吃东西，还是弄脏房间？”比斯特起蹙眉头，直直地注视站在旁边的津卡。室友什么的无所谓，总归不过是临时凑到一起的人，但他可不想自己也落入这样可悲的境地。
没有理会比斯特强烈的目光，在思绪里沉浸片刻，津卡锋利的五官轮廓染上沉郁的戾气，下垂的眉眼神情倦怠，好在是没有真把疑问当耳旁风：“除了吃还能是什么。”
津卡说起自己的猜测，听着一个个词从口中吐出，她自己都心生荒谬，难以想象会出师不利一头栽到身体的本能上面。其他人初听更是如此，可细想又完全合理，只有这一个解释。
短暂的默哀般的沉默，他们再次交谈。
“这么说的话，宿舍和餐厅的规则就连起来了。在宿舍里吃过东西会变得饥饿易胖，在去餐厅吃东西的同时也会被上面的东西吃。”多里安发言，表示自己也在参与。说完多里安又升起疑问，觉得有些解释不通。
“规则上说的是有人，触手算人吗？”还有同事，多里安扭头扫过浓绿里看不出眉眼的轮廓默默住口，总归是心底下都有猜测的东西。
“算！”一直沉默的克林突然开口，利落的声音打破不知何时弥漫通道的沉郁，“根据大陆的通用法律规定，凡是可以思考的类人型存在都是广义上的人类。”
类人型，多里安差点绷不住脸，好吧，差点忘了这个世界对人的定义有多宽泛了，可以说凡是能在不自残的情况下自行弄出一头四肢一躯干并维持正常生存的智慧生物只要愿意都可以自称为人。
艾娃放下抵着嘴唇的指节，脆生生开口，她依旧是对窗外的红海念念不忘：“我觉得红海才是规则的核心，你看，船舱里有红海的景象，异空间的通道里有水浸泡的痕迹，餐厅里的红色液体，浴室里漫上来的红水，危险的红，都可以算在一起。再加上我们在船里，船又行驶在海上，有什么东西对船内的影响大过海本身呢？”
“当然，”津卡懈怠又漫不经心地撇过她，好歹是解释了一下，“但这不重要，我们对红海的了解几乎为零，知道来源对生存有什么帮助吗？没有！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功夫讨论这些。”
比斯特也赞许地接口：“目前，我们最重要的，是保证没人做多余的事，安稳度过接下来五天。”
伊利瓦安抚道：“不用担心，这一点老师与军官们会时刻关注的，不可能干看着翻船的事情上演。我们只需要保证好自己的安全、不去添乱即可。”
津卡垂落的眉头再次挑高，眼眸如突然发现猎物的鹰隼般锐利：“看来我们里面还有知情者。”
“正如你所说，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船翻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伊利瓦依旧是那种温和有礼的笑容，多里安嗅着渐渐弥漫的硝烟味悄悄往后挪，突然踩到什么坚硬的圆柱形物体，脚滑了一下，硌地生疼。
“啧！”津卡突然咂舌，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松，她赶苍蝇似的挥手，“放心，我对你们贵族的那一套不感兴趣，反正与我没什么关系，掉坑里一次就够了，我犯不着去搅和浑水。”
说着她看向不远处背对着她蹲下的影子，突然说道：“你在看什么？”
“嗯？”多里安抬头，意识到在问自己后站起来让开位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们来看看？”
津卡大踏步过去，一个近似于子弹的东西躺在墙边。不算显眼，也没有故意隐藏，倾斜着贴靠墙根。
没有贸然接触，津卡屈起一条腿，双手搭膝，做好随时拉开距离的准备。
没有任何异常，一节前细后粗的不规则圆台躺在那里，像是某种植物坚硬的柄。但津卡只是打量两眼就认出来，“指骨？”
津卡直起身子扭头看向比斯特的方向，扭头的动作做的显眼。
比斯特见到抬起手臂，那截断手还紧紧握在上面，断口干燥，肌肉纤维粗糙分明，“从之前到现在，我一直没动过，它还在这，完好无损。”
“完好”上带着重音，他们默契地闷声离开。左右重点已经讨论完了，剩下的东西不过是个结尾，可说可不说。
但有些东西还是必须要问的，多里安拉着艾娃敲响旁边的房门，三长两短的密码，房门拉开一线露出克林绷紧的脸。
再三确定是熟人，克林缓缓放松牙关，立起手枪侧身让开地方。
门彻底打开，这还是多里安第一次进入伊利瓦他们的私人领域，忍不住多打量几眼。
舱室里收拾的干净，行李封箱整齐地放置在床的两侧，一张桌子贴墙横在两张床间，错落有序地放着些不认识的东西，一个扁平的盒子放在外侧与另一个翻开的书本相对，包装纸半散，似是拆到一半。
单看赏心悦目，但总体来看就像是一张被精心设计过的奢华风组件加载进里毛胚房里，再加上满墙的铁器，疏密冲突的怪诞。
收回眼，多里安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之前可能是听漏了几句，讲座上除了时节划分、神明禁忌、交流与合作的注意事项外还有提到什么吗？”
“讲座上提到的大体就是你总结的这些。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信息由所属院校及领队负责交代。比如到海底城市后会分配到哪里、由谁接应一类的。”伊利瓦屈指，很快对上多里安的思路，安慰道， “与统一外招的人士不同，各校有不同的政策，既然他们没有一开始就把事情交代清楚，应当是要与我们分配到一个地方，可以等到站后再详细讲解。”
“如果错过了也没关系，我们是一个团队的成员，你完全可以跟着这边走。与更大的地域、种族间的矛盾相比，院校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存在的余地。”
多里安仔细地听着伊利瓦的讲解，他如之前所想的那般耐心解答，又大方地附赠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艘船属于遗忘者家族，不欢迎任何信徒，能登上的我们都是些信仰不虔诚，或者干脆毫无信仰的无信者。”
“无信在其他地方是重罪，但帝国不同，锻造之神的教会就是帝国，它将子民视作齿轮，打磨、保养、组装，只需要为帝国贡献的力量，不在乎子民如何作想。从某种意义上讲，帝国是无信者的地上神国。”
“而这边是另一种情况，诸神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不需要通过圣典与教义去规划与约束，祂们是众生生存的森林与海洋，存在的本身就象征着无形与有形的规则，不在乎信仰与否。”
“他们的力量体系也有着另一套独特又完整的模式，无需信仰，无需赐福，甚至无需效忠，**即是薪柴。正因如此，我们汇聚在这里。”
不，他可不是自愿来的。多里安心下越发苦恼，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佛系青年，在哪里摔倒在哪里躺下，根本就没什么**，哪怕是柴那也是个湿的，根本烧不起来。这个体系真的是一点都不适合他。
了解了大体情况，多里安告辞离开。
见送客的克林回来，利瓦伊再次拿起盒子，摸索着找到边缘正准备继续缠，却突然碰到一片温热的潮湿。利瓦伊收回手，指缘依旧是湿漉漉的，搓捻时带起黏腻质感。
触觉比嗅觉抢先一步告知结果，是血，封条刚刚换上就又被污染了。
怎么会？利瓦伊顿觉有什么巨变在不为人知处发生，是远离边境正式进入那位海神的领域了吗？还是封锁被破解后里面的东西受血液刺激进一步活化？
不管怎么说，接下来都会更加危险，也不知道这一船的人到时候能下去几个。种种念头在脑海里闪过，利瓦伊面上没有露出分毫，他抬头看向克林随口吩咐：“接下来我们轮换值夜。”
闲聊一样交代几句，克林一如既往地只是应声示意知道，音量不高，似是漫不经心地附和，但利瓦伊知道克林把他的话放在了心上，克林向来恪尽职守。
克林拿起本子继续记录日记，利瓦伊手指折过封条边角，屋子陷入寂静，只有纸页声哗哗作响。
换好封条，利瓦伊躺到床上，吊床轻轻摇晃，如同一条小船。他闭上眼睛，四面潮声涌起，伴随着咕噜噜的水泡声淹没神志。是船翻了还是上面的人主动跃入水中？昏沉中疑问突然升起，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如同灵感转瞬即逝，黑暗香甜寂静，利瓦伊彻底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细微规律的呼吸，负责守夜的克林扭头往旁边看了一眼，浓绿糊住可以看穿黑暗的眼，只能看出一个下陷的口袋轮廓。
睁着眼睛思考，大脑又是一片空白，如同一处没有墙壁的迷宫。皇女的命令在耳边回荡，可真的要这样做吗？事态会如他们想的那般发展吗？一个个质疑如同小鹿在心头乱撞，克林闭上眼睛，忽略夜深人静时越发激烈的心绪，现在为时尚早，到时候再说吧。
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异物入侵的强烈不适感将他猛地唤醒，克林眯起眼睛，猩红散射的光线如同从身下涌出的喷泉，顿时冲散了所有倦意。克林本能地屏住呼吸，等待片刻后见没有任何变化，手指微动拉下床沿一角。
红光越发刺目，整个地板都消失了，红色的液体淹没地板，另一张床悬在距离水面不足一米的上空，黑漆漆的橄榄状，像是一艘两头尖尖的小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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