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搬来的救兵此刻正让Ines瞠目结舌。她是看对方又高又帅，还有种一看就不是“学生”的精英气质，灵机一动想着Jade喜欢的渣男就很像这种感觉，所以飞速横跨了半个草场扯上他来帮忙。结果这个亚裔男人，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是不会说人话？！
“既然都决定去死了，别挑这种没人的时候，反正都要死了，当然要死得轰轰烈烈。更何况你挑的这种死法，摔下去，脑浆迸裂，所有器官一律摔碎，如果还留着五官，那肯定七窍流血，骨头都碎干净了，全身软趴趴，得让警察法医那些一点一点给你从地皮上揭下来，绝对的惨烈。再配上你这么漂亮的脸，视觉冲击就更强了。”
“我听你闺蜜说，”陆修远拍了把一旁的翻译，迟疑着还要不要继续下去的Ines翻了他一眼，陆修远勾着一边唇角笑道：“你好像是因为一个渣男吧？听我说，既然你这么爱这个渣男，一心想报复他，就应该好好计划一下，不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干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呀，应该找个他身心舒畅的地方，等在那，蹲一个他身心舒畅得意洋洋的时候，你突然就这么摔下去，直接拍在他眼前，溅他一身的血和脑浆子，最好瞪着你这双漂亮的眼睛，一直盯到咽气。我保证他这辈子都对着别的女人都‘站’不起来——或者，如果你还想他跟你一起死？那就往他身上跳！这样说不定仇也报了，你还不用死，就是牢饭恐怕是少不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也值了吧？这几种抱负渣男的方法，哪样不比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么个无人问津的废弃宿舍好？”
陆修远抬手往前比划一下对Ines道：“翻译呀，愣着干什么，你才翻了一半吧？”
Ines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是帮忙还是添乱，有这么劝人的吗？！！”
“我就是这么劝人的，要不我走，你继续？”
“……你忍心就看着一个生命，就这这么死在你面前吗？！”
“呵，我如果忍心就不会被你拉上来了？你不会真以为你拉得动我吧？”为了表示不屑，他还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顺便折起了衬衫袖子。
这衬衫是姜盈给他买的，全真丝的靛蓝，在阳光下光感像海浪一样随着他的动作轻推翻涌，好像自带艺术气息。这质地绝对不会过敏，他以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总给他买这种滑滑的又经常很闪的料子，确实不是他喜欢的风格。
折衣袖的时候他惨淡地笑了下，Ines已经做完了翻译的工作，神奇的是 ，她感觉到Jade居然好像有点动摇了。她一喜，刚要拽陆修远，却被躲了过去，Ines心想，果然还是个让人讨厌的男人！
“她好像……”Ines极小的声音给陆修远使眼色，陆修远一点也不意外，还很胜券在握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有用的，你那种说法？”
陆修远仍然在折衣袖，并不看他。
“你不懂，是因为你的朋友还没有跳下去。”
Ines搓火：“你是真的不会说人话吧？！”陆修远淡淡一笑：“我只是说实话。我，见过跳下去的人。”
Ines突然静音了。
“开玩笑的。”
Ines：想打人，痛揍那种。
就在他俩交头接耳时，一直没出过声的Jade忽然开口了：“我听得懂，中文。”
陆修远一叉腰，摇头抱怨道：“早说嘛小姐。英文太麻烦了，我很多年不用，就说这些话还得把脑子钻空了掏单词，语法时态早还给老师了。中文就方便多了。唉，反正你都想死了，这么好的闺蜜都不想要了，那不如先跟我说说你那个渣男？”
Jade看了看Ines，又看看陆修远，再次沉默了。
“你为什么，说的这么轻松。”
“哦，因为我也是渣男。我就想听听，你遇见的那个，跟我比怎么样？说来听听么，说不定他还没我渣呢。”
看得出Jade并非没有倾诉的**。她似乎在组织语音，不看脚下，只看远处，脚掌被墙沿硌疼了，这才发现一个姿势太久，腿脚都麻了。她挪了挪重心，陆修远的声音却换了个方位，把她吓了一跳。
警笛声由远及近，楼下许多人都在向此处聚集，一看就是呼朋唤友赶过来凑热闹的。陆修远出现在和她并排的墙头上，单腿一跃坐了上去。
“小心！”Jade脱口而出，换来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她看不透这个男人，他不是只好看那么简单。这个男人，从面相或者表情，到语言，都完全不像个会热心来救人的人。
楼下人头逐渐攒动，警察拉了警戒带，正在布置厚重的防坠垫。她看看旁边不知究竟有何目的的男人，又看看身后被警察拉到边角的好友。据说警方的谈判专家还没到，但有个女警一直在温柔地劝她，是些电视里经常会听到的台词。
她突然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这，为何让大家兴师动众。
她给许多人填了麻烦。
陆修远适时地拍了拍坐着的墙沿，怕晒地眯起一边眼睛道：“既然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去死，不如坐下来先，我这么仰着头看你，真的很累。”
女孩真就坐了下来，身后的警察们却吓得直抽气。有个白人警察试图跟陆修远沟通，陆修远却指了指被拦在角落的Ines说：“让他们别吵吵，烦。”
Ines：“……”
陆修远伸了伸手，就像他想的那样，在这个天台的墙肩上，风会显得更大，张开五指都好像听得到指缝里穿过的风声，他不由得调侃道：“你们小姑娘，胆子是真大啊。我这么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来吧，说说吧，是什么样的渣男，能让你拿出这么了不起的勇气站在这？”
Jade似乎一直在思考，却也一直没开口。陆修远又笑：“是渣到让你冷静下来想想，槽多无口？还是其实，乏善可陈，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嗯？”
Jade脊背一僵，被说中了。
一个左右逢源，到处欺骗的男人。除了皮相好，会哄人，或者说会玩弄人心，哄得她这个好学生第一次逃宿，半推半就被破了身，始作俑者随即消失无踪。时隔半个多月再出现，对她的评价只有一句：“死鱼一样无趣。”
就这么个男人，现在让她说，她说出来，到底是丢谁的脸？
是她的，是她自己的脸。
“既然渣男怎么渣说不出来，但你又要为他死，那他总得有点优点吧？说说他对你好的地方？让你舍不得的地方？”
每天送一支或许只是路边随手摘来的花给她，图书馆门前等她放学送她回家，总是哄她开心，也不嫌弃她不合群，不爱说话，不嫌弃她不会打扮，在花枝招展的大学校园里，总是运动服马尾辫，不嫌弃她家里很穷，只能靠拿奖学金念书，不敢跟同学去社交，因为没钱。
Jade捂住脸哭了起来。
“让我猜猜，他是不是总夸你，说你这么漂亮，还学习好，性格还这么好。夸你从不大声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虽然不起眼，但是也不惹事。他是不是说，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
Jade惊讶得都忘了哭了：“你……你怎么知道？”
陆修远哭笑不得：“好学生，你该不会不上网？这不就是标准的PUA吗？需要我给你解释一下什么叫PUA？”
“……不，不用……”
“你看，你心里什么都知道。他说他不嫌弃你这，不嫌弃你那，你就自动把它们翻译成，他喜欢你这，喜欢你那了？你认真的吗？”
Jade：“……”
“看吧，你心里什么都懂。现在，”他下巴冲下面一摆：“还想跳吗？”
楼下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人。嫌少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还敢一跃而下，拍下去七窍流血脑浆迸裂地展示给别人看的。
陆修远站起来，不仅下面人的抽气声山呼海啸，上面的人一样心惊肉跳，不光看着的警察血压直飚，在身后一通呜了哇啦，Jade隔着老远就向他伸着手：“你要干什么？！很容易会掉下去！！”
以陆修远的身高比例，脚长不够踩墙沿的部分只会更多，但他双手插兜的姿势却很轻松。
“你如果非死不可，我可以去帮你，杀了那个渣男。”
Jade表情都扭曲了：“你，你在说什么？你有病？我们素昧平生？你……你，你太奇怪了！”
“不奇怪，只不过是一种救赎。因为我没法杀死自己。”
“……你做错了什么、很严重的事？”
“嗯，算是吧。”
“是什么事？”
“要被判无妻徒刑的事。”
“你……犯罪了？”
“那算什么。”
在他心里这个罪才是不可饶恕的。陆修远哈哈大笑，一只脚都迈到了空中去，Jade赶紧从墙上跳下来跑过去，警察反应也快，马上把小姑娘围住了，陆修远悠哉哉转身跃下女儿墙。
随着些微尘土落定，一场闹剧就此平息，所有人都大喘一口气。Jade无奈地冲陆修远笑了一下：“你绝对是个奇怪的人。”
“哦，就当是夸奖了。”
他们被一堆警务公职人员簇拥着从天台的小门里鱼贯而出，没人注意到最后上来的女子始终沉默着跟在最后面。
“我不用对你说谢谢，你想救的人，也不是我吧？”
陆修远草草在问询笔录上签了字，扭脸插着皮带笑道：“你说，你这么聪慧的姑娘，怎么会为了个渣男……嗯？好玩？”
“你说得对，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她拉了拉披在肩头的防寒毯，一心求死的时候什么也感觉不到，现在活过来才恍惚察觉，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而天台上是冷的。
她差点为了个渣男放弃了所有世间美好，阳光普照。Ines抱着她哭了很久，跟她问话的警花们耐心又温柔，教授和院长都来关心她，其他的同学们也没有不礼貌地盯着她看。清风拂过，带来雨后泥土特有的青草味。
家里的父母亲还不知道。还好，她还活着。
“绝对不会。”
她的声音还是很清淡，陆修远却听出了些决绝的意味。姑娘的眼神在抹去眼泪后变得非常清明，在她重复“绝对不会”的时候，陆修远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就是觉得她和姜盈有点像。
“你说你也是渣男。所以你，得到原谅了吗？”
“渣男，值得被原谅吗？不，不值得。”
女孩点点头，仰起头看了看劫后余生的天台：“是的，不会原谅的。”
“但是，如果是你，是你的话，我会原谅你。”泪如泉涌突如其来，陆修远手忙脚乱从救护车上扯了至今给她，本来奉命要带女孩回警局的两名警察也不言声了。
“你的愿望是原谅吗？如果是的话……”
“不是。我不需要原谅。”
陆修远这个人，或许只有姜盈是真正了解他的。他在很多方面的确目下无尘目中无人，他从来不需要原谅。真的做错的时候不是没有，商业决策没有人真的能做到一步不错，很多人会选择错了就及时止损，但他不是。他可能会选择一错再错，会搅浑水唯恐天下不乱地拉竞争对手纷纷下场，观察对手，然后再伺机趁虚而入，一举扳正局面。他曾用这招把一直看不顺眼的竞争对手坑到顶替他垫背，而自己依然赚得盆满钵满。
并因一手起死回生而大放异彩。那段时间的各种媒体新闻铺天盖地毁誉参半，有说他商业奇才前途不可估量的，也有更多一边寻求合作一边骂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
只有姜盈，只有姜盈在他被灌得眼都睁不开人事不省的时候给他喂温牛奶，小声埋怨：“就为了面子，都拼出命了……你是不是傻……”
结果事实证明，只有她傻，她最傻。傻人不是应该有傻福吗？
“一定要说有什么愿望的话那就，长命百岁吧。我想她，长命百岁。”
他不着边际地说，说完自己也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再看那姑娘，又笑又哭，又哭又笑地跟着警察走了，再没回过头。
热闹看完了，人群也被疏散了，坦然接受了白人警察的道谢，陆修远象征性地点了下头。本想问问那个醉汉的事，一转脸却见一个白色的小鼓包出现在人群散去的空地上，显得很小一团，他赶忙推开警察凑过去。
“姜盈，姜盈，怎么了？哪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是不是中暑了？”
他在旁边叽叽喳喳，Elisa也不明所以，陆修远和Jade的对话她听不懂，但姜盈显然是都听到了。也不知道是为了哪句，本来站着冷冷淡淡的人，忽然就躬身蹲到了地上，脸埋在手臂里，再没抬起。
Elisa挑着英语单词比手画脚跟陆修远描述经过，陆修远看了眼表，纳闷道：“你们不是在上课吗？教授允许你们来看热闹吗？”
“不是，Jennifer担心你，以为有人行凶，上课前就跑过来了。她很担心你……“
“陆修远！”装兔子的人突然发火了，陆修远当然明白她发火的原因，但还是忍不住嘴角向上翘。他悄悄跟缩着肩的Elisa摆摆手，把人支应走了，才重新蹲下来，抱住小小一团。良久，望着一碧如洗的好天色说：“你别原谅我，但别推开我，好吗。”
然后下一瞬就被推开了还差点仰地上去，可见姜盈是使了吃奶的劲。姜盈也不伸手拉他，也不看他，撂下句：“我是被Elisa拉来的！我没担心你！”
陆修远垫着手干脆躺地上：“哦，我知道，我现在就是真被人拿刀子挟持了你也不会担心的。”
姜盈好像气着了，居高临下剜他一眼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陆修远长长地叹气，万里无云的天却突然落了滴雨砸在了嘴角。他舔了舔，咸的。
原来有人哭过。
他忽然想起自己不是来当谈判专家的，而是来送饭的！
“姜盈，等等！！”
天台上孤独的盒饭快等馊了才被送到了女主人的手里。
TBC……
大概还有两三章，写文我一直随心所欲，感谢虽然不多但还一直看我文的宝宝们，么么哒[橙心][橙心][橙心]
感谢键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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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17 夜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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