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非议事之地,待时再谈。先让温不言为你调治。”
看他不似敷衍,晏清终是同意。
“你还替我做上主了?先搞清楚,你们两个贸然闯至被我所救,否则岂能活蹦乱跳在此角口?她归我,这事不是跟你们商量。至于你……聿衍,倘若你妨碍我,我不介意让你多‘睡’一会儿。”
聿衍迈步站在晏清身前,挡住温不言的目光:“你到底要做什么?”
温不言道:“你心中不是已有答案?多此一问。”
聿衍上前抓住温不言的衣领,试图压下心中之火:“这里的村民若是知道你拿他们试毒,你可知后果?”
温不言慢慢掰开聿衍的手指:“说那么小声做什么,我敢做就不怕他们知道。况且,你怎就断定他们不知道?聿衍,跟你说过的,不要自以为是。”
两人剑拔弩张,离得近的几个村民一个个抄起家伙。
晏清上前拉住聿衍:“别冲动。”
眼神示意他看周围。
就在这时,小院的门突然一阵巨响。
有人破门!
院内耄孺孩童快速退至屋内,丁壮者执锄头棍棒环立,还有许多人对温不言道:“玉壶先生快走!”
门的撞击声响了四下,木门倒塌,六个头戴逍遥巾的素衣少年人闯入院中。
来人看见温不言被人抓着领子,细看才发觉穿着粗布衣裳的人竟是聿衍。
“聿师兄?”前面的人最先认出。
来人均是无垢谷内门弟子。
张元珏道:“温师兄,莫要再逃,同我们回去,你若说出此间内情,长老们会酌情处理的。”
后面的张复景走出来:“元珏,还不改口!他医术不端乃谷中弃徒,不配当我们的师兄!你看看他,又来为祸这一方村民徒造杀孽!已经第几次了,温不言你可算过?!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该自裁谢罪!”
其他人也随之附和,让他束手就擒。
“你这人乱说什么!是玉壶先生救了我们,救了黑石村,休想伤害玉壶先生!”一个村民出声维护,其他村民纷纷开口,一人一句,“滚出院子!滚出黑石村!”
聿衍适时松手,温不言整理衣襟,摆手让村民冷静,语气平润温柔:“自裁?好主意,你们请吧。”
聿衍在旁边提醒:“人家是来抓你,让你自裁,不是他们特意跑来自裁给你看。”
晏清嘴角抽动,那些人在放狠话,他搅合什么。
张复景转向聿衍:“聿师兄方才为何放了他?难道你还念及同门挚友之谊,心存袒护?”
闻言晏清心中略有讶异,聿衍和温不言两人看着互相不对付,竟然曾是挚友?
聿衍微笑道:“复景师弟何时学会倒打一耙?本公子替你说话,怎的还错了,你们当中听得懂话的人过来。”
无垢谷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上前。
聿衍指名道姓:“元珏,你过来。”
张元珏看了眼张复景,张复景是内门弟子中除了温不言外,医术造诣最高之人,这次追捕温不言便是他领队。他们已经追了半月有余,若非有谷中秘药追魂香,他们根本无法顺利追踪到温不言。
从前,温不言天资卓绝,天性洒脱,聿衍在谷中休养时两人臭味相投,时常一同外出行医,名气不小,二人齐名,甚至有“千金壁回春郎”的美称。
张复景自入谷起便以超越温不言为目标,一直认为若不是聿衍出现,整天游手好闲只知行乐,缠着温不言不放,那他们的大师兄温不言医术绝不会止步于此,甚至心性也不会大改。
因此,张复景十分看不惯聿衍,只因同温不言关系好,便成了他们的师兄,对此,他更不服气。
后来他闭关越发频繁,想凭医术长进刺激温不言,就在一月前闭关再出之时,听闻谷中变天,而始作俑者温不言,在行凶后,又窃谷中秘典、毁药圃根基,逃了出去。
医术再高明又如何,欺师灭祖之辈,如今还走上邪门歪道,不择手段罔顾人命,他必须亲自将人抓回交由长老惩戒!
温不言叛出师门,身为二师兄,张复景自然担起门中重任。如今内门弟子都要听命于张复景,话语权除去几位长老,便属他最高。
张元珏理应听从张复景的指令,可他从小就得温师兄照拂,后来聿师兄对他也关照颇多。
“元珏!”
在张复景的低喝中,张元珏还是硬着头皮走到聿衍身边,礼数周全:“聿师兄。”
聿衍俯首在他耳边低语,每说一句,张元珏眼睛瞪得越大,脸色也逐渐变得惨白。
听到最后,走回张复景身边时,就几步路,他行走缓慢僵硬,甚至同手同脚起来。
“何事令你如此惊慌?”张复景很是不满。
张元珏只觉喉咙干涩,望向他曾经最敬重的大师兄。
“温、温……”他发现他还是没办法叫他名字,想问他为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大师兄时常说最喜欢小师弟元珏,要亲眼看着他凭借医术扬名立万,这……难道也都变了吗?
可一想到温师兄连师父……他又算得了什么……
对于张元钰始终改不了口,张复景只道其不争气:“遮遮掩掩,你们什么意思?”
聿衍悠悠叹息:“本公子开口,复景师弟说我袒护,如今不说,你又想知道,真令人伤脑筋。想知道?让元珏告诉你。又或者,亲自问问当事人。”
说罢他抬手指着不知何时搬来一张凳子坐着的温不言,村民就护在他两侧。
温不言目光平静地落在昔日同门身上,仿佛在看闹剧。
聿衍也想坐,看了一圈,院中唯一的凳子在温不言屁股下,只能负手靠在院中光秃秃的黝黑树干旁。
晏清也自觉的退到聿衍身后,远离是非。
所有弟子听聿衍所言,都看向张元珏,奈何对方只盯着温不言方向紧珉嘴唇,不肯多说一个字。
张复景不愿干耗下去,挥手向众弟子示意直接捉拿。扬手时,所有弟子指尖上的透明晶莹的粉末在阳光下清晰可辨。
温不言看清那是消魂散,此物还是他主力炼制,想来觉得好笑:“先是追魂香,再来消魂散,七日缠魂砂……你们对我,还真是下了血本。”
无垢谷秘藏三味禁药,其名讳在江湖中闻之令人色变。非关乎门派续存、血海深仇,绝无人敢轻言动用。此非吝啬,而是炼制之途艰难,用之能毁人于一瞬。
之前中了追踪之秘追魂香,其微粒细微如尘,一旦沾染人身或物,便如跗骨之蛆,七日之内遇水不溶,遇火不显,寻常手段极难祛除。中了此香之人,无论在何处,引魂蜂都能找到。
单是追踪之用,它算不得什么,寻常手段拿来吓吓人罢了。可若中了追魂香的七日内,再染上消魂散……那便是可蚀断根基的禁药之一——七日缠魂砂。一旦两物皆中,能顷刻间使人形同朽木,永绝武道。
“你们是想让他从此连做废人的资格都没有?”聿衍这才意识无垢谷不只是抓捕他回去惩戒那么简单。
当初准备出发去天音寺时,他收到谷中象征叛门的断玉令,令牌上寥寥数语:逆徒温不言,医心入魔,行事不顾人伦,即日起,废其医籍,革除门墙。
聿衍以为谷中还念及旧情,只是除名,没想到连七日缠魂砂都用上了……不杀他,却要断他武骨,绝他生路,要他活着困在谷中赎罪……
张复景低呵:“谷中弃徒,不必多言!”
见人欲动,村民当即率先对着来人挥舞手中武器,然没走两步,还没挨到人,对方猝不及防一个接着一个瘫倒在地。
“你什么时候对我们下的毒,卑鄙!无耻!”张复景怒斥,“下作手段如此娴熟,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无垢谷怎会出了你这般忘恩负义的狠毒之人!”
“你竟真的下手!枉我们过去如此尊敬你!你可曾对得起我们!对得起丰长老和整个无垢谷!”
“谷中予你一切,造就了你,你却不懂感恩,为那一点私欲对同门下手,连人性都能舍弃,冷血动物说的就是你!”
辱骂一句句掷来,每一张翕动的嘴唇都喷吐着正义的烈焰。温不言听着他如何阴险的话语,倘若境况对调,此刻成为废人任其拿捏的,就是他。
“说完了?”
温不言等他们没有力气叫唤,挥手让村民把他们个个捆绑丢在角落。
“你们天天跟着我,说真的,挺烦的。”他语气仍旧平静。可在无垢谷众人听来,却更像透着一丝无声的杀意。
张复景双眼通红:“难道你要杀了我们不成!即便你恶名昭彰,元珏都不曾指责你半分,连他你也要杀?!你已经丧心病狂至此?!”
温不言的嘴角在面巾下微微扯动,更像对这一切的嘲弄:“我早已不是你们的大师兄,他与你们,有何分别?”
这话似刀,狠狠扎在张元珏胸口,他瞬间觉得呼吸不畅。心底的那根弦,在温不言这句话下,最终断裂。
“多日不见,你真令我刮目相看。”聿衍抚掌轻拍。
自收到断玉令,他们二人曾见过一面。当时温不言已性情大变,对聿衍尽是冷言冷语、针锋相对,导致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今日再见,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温不言扫了聿衍一眼,转身回屋,不再与他们纠缠。
人走同时,村民对着无垢谷弟子恐吓老实点,留了两人看守,其余的都各干各的,整个小院又恢复到原来一片祥和的状态。
晏清凑到聿衍身边,小声道:“走不走?”
聿衍摇头:“你的身体,如果温不言都无法完全探知,这江湖之上,便无人可医,不能走。”
晏清无所谓道:“那就不治呗。”
多年如此,她也习惯了。
“你能保证日后身体不会成为拖累?”聿衍道。
这晏清回答不了。如果只身一人,她觉得没问题。但带上聿衍,上次就吃了亏……
“我去里面看看,”聿衍朝院中村民轻扬下颚,“今日那个女童面色看似正常,实则时日不多。他会试毒,但不会真夺人性命。这场瘟疫,有问题。”
这个他,说的是温不言。
晏清心道:“他其实对温不言,还是有几分信任的吧……”
在她看来,聿衍对温不言更多的是一种扼腕叹息与不理解。否则也不会知晓温不言行径后,并在当事人还承认的情况下,仍坚信他有底线。
两人分头行动,聿衍搞定温不言,她去打探黑石村的情况。
在坊间打探消息,示弱博信这招晏清用得炉火纯青。
她又编了简单的话本故事:自己家乡遇到百年不遇的大旱,颗粒无收,一路逃荒。途中遇到家道中落,却仍存善心愿意收留她的聿衍。此行随他一道投奔亲戚,途径黑石村落脚,不曾料想此地惨状,似人间地狱。
那日被追杀,身上的淤痕未褪尽,她的外表也增加了可信度,看着确实像那么回事。
众人皆是地狱边缘挣扎上岸的溺水者,尤其提到途经隔壁村见人气热闹时,更激起了村民哀痛的情绪。
曾经的黑石村,又何尝不是幸福安稳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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